“有什麽事是不能在我那里说的?”

  大雪下了一夜,在地上厚厚的积了一层,足以印下两公分的立体脚印。

  问话声来自于林中,有两人并肩而行,其中一人是两面宿傩,另一人黑发,身着羽织。

  他不动声色地巡视周围的景貌。

  这里,是前段时间他部下结界,和两面宿傩合作用来获取天皇信任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人正是用着谕步风早身体的羂索。

  两面宿傩斜看他一眼,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你以前,有没有用过一具白发咒术师的身体。”

  羂索脚步稍稍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为了让两面宿傩和他达成合作,对方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秘密的人。

  他低下墨色的眸色,回忆着开口:“没有,白发太显眼,目前也就五条家曾有过几例,我没必要自找麻烦。”

  “做什麽?”

  羂索反问。

  两面宿傩的眼神太过意味深长,令他直起鸡皮疙瘩。

  看对方不打算回答,羂索也只能沉住气跟着。

  “喂,你真打算养这种鬼东西?”

  前院,里梅见乌丸羽涅背着篓子回来,又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预感不对的他快步上前。

  果不其然,对方的篓子里面是数只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鸡,细看,中间还混杂着鸭子。

  里梅不清楚这种脆弱的禽类是如何在冬天孵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放在院子里,这些玩意绝对活不过今晚。

  而他,对这种没二两肉的东西没有吃欲望——宿傩大人要是喜欢,他倒是能尝试一下。

  乌丸羽涅把篓子抱到身前,笑盈盈地看着里梅。

  “养一养冬天可以吃啦,就是没想到今天才到手。“

  “谁养?”

  里梅食指与大拇指拎起一只鸡崽,嫌弃溢于言表。

  “我?”

  乌丸羽涅把鸡崽抢回,转身进入早已搭建好的围栏中,“我不知道我能养多久,所以等宿傩回来我问问他吧。”

  里梅:“???”

  “哈?”

  他不可置信,几步追上,“你说谁养?”

  “宿傩呀。”

  乌丸羽涅丝毫不觉有哪里不对,把篓子倒在地上。

  里面黄澄澄的小鸡崽警惕地冒出一颗小脑袋,它往四周瞧了瞧,没瞧到有危险,这才伸出爪子踏在雪地上。

  冷风裹着雪花袭来,它们迅速围在一起,在雪地中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里梅:“……”小鸡崽你啊,要死了捏。

  他相信乌丸羽涅真能做的出让两面宿傩养鸡这种蠢事,而最后,这件差事定会到他的头上,所以,这些玩意还是死了最好——省心。

  乌丸羽涅蹲在取暖的鸡崽边上,伸出手指戳了戳,见它们避开,歪了下脑袋。

  他没养过鸡崽,不过,貌似他等了这麽多天的食物,刚到手就要进到他的肚子里面了呢。

  不行!

  好贵的!

  目前,乌丸羽涅的经济来源,全靠里梅当初给他的钱袋子,很不幸的是,钱袋子在买完小鸡后就空了。

  他起身跑回和室,在里梅疑惑的目光中,抱着被子出来了。

  里梅:“……?”

  “你要做什麽?”

  他猛地扯住被子。

  后者看到空空如也的双手怔了怔,接着拉住被子的一角,想要夺走。

  “给小鸡做窝,它们会冻死的!”

  “这是我的被子!”

  里梅气愤。

  “你不是把被子给我了。”

  乌丸羽涅不撒手,两人四目相对,陷入对峙。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里梅气到了极点。

  自从乌丸羽涅和他共处,里梅就发现自己情绪的起伏越发剧烈,原本的冷静自持面对对方时荡然无存。

  两面宿傩与羂索走入“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由于里梅的身高与乌丸羽涅相近,加上过远的距离和相似的白发,从远处看,像极了正在闹变扭的兄弟。

  自然,这要屏蔽里梅“我杀了你”的威胁。

  羂索眼皮一挑,看向好似习以为常的两面宿傩。

  他视线打量周遭,数不尽的花盆上种满了绿植,有的叶片中间长出花枝与花苞,有了开花的迹象。

  丑陋的小型花园往左,是圆形的石桌,上面的茶炉散发着热气。

  掠过中间的石路,就是乌丸羽涅与里梅的所在地,用竹条围起来的栅栏。

  见到和上次前来全然不同的院落,羂索沉默一瞬,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叫我来,不会就是想告诉我,你收了一名会搭建院子的仆人吧?”

  羂索曾问过,两面宿傩杀了所有人,为何独独留下术式不算强劲的里梅。

  对方毫无起伏地开口:“他做饭好吃。”

  那时,里梅就在边上,而他很是骄傲地扬起头颅。

  羂索:“……”

  羂索无言以对。

  “你不认识他?”

  两面宿傩的询问声拉回了羂索的思绪,他狐疑地看了看对方,转而眯起眼,仔细端详乌丸羽涅的容貌,后者也在看他,眼底尽是迷茫之色。

  羂索拧着眉。

  “不认识。”

  忽地,下一秒。

  他眼睛陡然瞪大,心脏处密密麻麻地传来疼痛,刺激之下,羂索瞳孔骤然缩小。

  他捂着胸口,冷汗溢出,顷刻间打湿了全身。

  在两面宿傩盯视中,羂索微弯着腰,张开嘴剧烈地喘着粗气。

  诅咒!

  怎麽又发作了!

  乌丸羽涅困惑地看着痛苦的男人,他隐约觉得对方的气息有些许熟悉,但又有着不同。

  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索性把目光投向两面宿傩,后者悠闲地坐在石椅上,懒洋洋地翘起腿,对羂索漠不关心。

  “你所说的父亲。”

  两面宿傩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头上,缝合线。”

  乌丸羽涅:“……”

  乌丸羽涅:“!!!”

  他不禁后退一步,里梅则顺势夺回被褥,冷着脸拉开围栏门离开。

  乌丸羽涅被拽了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一动不动,定定注视着羂索,直到透过发丝瞧见了对方额头上的缝合线。

  两面宿傩没说谎。

  可是…父亲为什麽是这个样子?

  乌丸羽涅抿着唇,把袷解下盖在瑟瑟发抖的小鸡崽上方,走向羂索。

  此时,羂索瞳孔涣散,全神贯注的压制着诅咒反噬,他顾不上两面宿傩与里梅,这具身体不得有误,不然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他可没有心情重新来过。

  羂索无法理解,明明距离上次诅咒的反噬过去不到一月,所以他才敢放开手脚的执行计划。

  他需要在下一次反噬之前,用这具身体,把所有都解决。

  可反噬为何提前了?

  头顶落下阴影,一只冰凉的手撩起了他眼前的碎发,视野明朗,羂索条件反射地进行反击。

  温热的血液顺着乌丸羽涅的小臂流入袖口中,又在他垂手后滴落,把洁白的雪地晕染出点点猩红。

  “父亲?”

  猜测得到证实,乌丸羽涅还是免不了错愕。

  他被划破掌心的右手颤抖着,仰头望着站起来的男人。

  对方的手上,还握着划伤他的匕首,冷淡的神情,看他,就像是在看敌人。

  乌丸羽涅迎着羂索的目光,呼吸不受控制地慢下来。

  “父亲……”

  他紧记羂索那时的交代,尽管眼前的男人长相和神态都是那麽的陌生。

  羂索随意地把匕首丢下。

  “你叫我什麽?”

  疼痛虽褪去,但身体还留存着深可入骨的痛感,因此,他不管是面色还是声音,都很虚弱。

  “父亲。”

  乌丸羽涅很有耐心地重复。

  羂索:“……”

  “你是想告诉我,你找到了我的儿子?”

  他面无表情地看往两面宿傩。

  后者颇有闲情的喝着茶,只是壮硕的身体和诡异的容貌,让这一幕怎麽看怎麽违和。

  里梅把被褥放在另一座石椅上,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间给宿傩大人添满茶水——乌丸羽涅还算是有点用。

  见两面宿傩不搭理,依旧一副看戏的姿态,羂索也无可奈何。

  不过,就算这名白发男孩不是他的儿子,羂索也打算把对方留在自己身边,原因无它,男孩似乎能压制他体内的死亡诅咒——

  当时,在男孩触碰到他那一刻,诅咒所带来的痛意如潮水般退去。

  由此,也让羂索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自我防卫。

  “那人我带走了。”

  想罢,羂索果断下了决定。

  “这可不行。”

  两面宿傩声音未散,里梅已然挡在出口的位置。

  “你要做什麽?”

  羂索反应平淡,对方的阻止在他意料之中,他可不觉得两面宿傩会蠢到忽视他刚才所表露的异常。

  宿傩:“当然是留下来,说清楚。”

  “你也要听故事吗?”

  乌丸羽涅转头,把还在渗血的右手缩回袖子里面。

  “什麽故事?”

  两面宿傩兴致勃勃。

  “父亲和叔叔相爱的故事。”

  乌丸羽涅亮着眸子,肯定地说。

  冗长的死寂后,两面宿傩发出了夸张又刺耳的笑声。

  他一个闪现来到乌丸羽涅跟前,把人带到对侧的椅子上按下,朝怔愣在原地的里梅喊:“别愣着,去把后厨小鬼买的糕点端上来!”

  听见糕点,乌丸羽涅往后一仰,甩了甩刺痛的右手,赶忙补充。

  “在右边的柜子里面,左边的那个,制作糕点的老爷爷今天死掉了,绝版了!”

  里梅抱着被子走了,不知是否有听进去。

  前方,羂索表情龟裂,他不可置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以前真的有用过女性的身体?

  那他也不可能暴露身份,这个白发小鬼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羂索找了个空位一言不发地坐下,等待着故事拉开序幕。

  希望,不会很恐怖。

  他凝视眼前多出来的茶水想。

  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