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吧。

  在遇到夏卿欢之前, 江颂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有幸体会到什么是“喜欢”和“爱”。

  江颂也知道自己在感情方面实在是慢热又迟钝,或许在面对家里人的时候还能稍稍好一些,但如果是面对外人……迟钝得最严重的时候, 感觉江颂和台机器人比起来,也仅仅只能强在不用充电上。

  有关这一点, 其实江颂自己一直都清楚。

  他甚至试图改变过, 他也有过不止一次地强迫自己去交际,去和他觉得大概能与他比较合得来的女孩子接触, 但任凭怎么努力最终也都是无济于事。

  所以江颂干脆选择放弃。

  很长一段时间,江颂一度以为这就是上天给他关闭的那一扇窗,不光关上,且还捎带手用不锈钢板给封得严严实实。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所有同龄的男孩女孩们青春期荷尔蒙泛滥到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寻求一些只有恋爱才能给他们带来的快感与刺激的时候,江颂却偏偏对这话题一直讳莫如深, 寡得像个小和尚。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窝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的夜晚,江颂甚至为自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他甚至查过养老院, 不是为自己的父母, 而是为自己。

  这事他跟谁都没敢说, 他怕别人听完之后觉得他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

  直到有一天,夏卿欢带着锤子榔头小撬棍逆光出现了,三下五除二敲开了江颂心中那扇被上天封死的窗, 并一脚踹开了江颂那道还从未被真正开启过的心门。

  在感情方面, 夏卿欢一直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引导者,他了解江颂对感情的陌生与慢热, 他也愿意为了江颂倾尽全部的耐心与体贴。

  现在回忆起来,江颂觉得自己对于夏卿欢这个人, 应该也是在很早之前就是有了些好感的吧。

  从他听说夏卿欢和戚嘉荣深夜在酒吧“私会”的那一次,如果那时候江颂但凡敏锐一些,他应该是能有所察觉的。

  可是江颂在当时却偏偏将其归类为了“单纯不爽戚嘉荣这个人而已”。

  江颂不是傲娇,他是真的这样想,内心比磐石还坚定。

  还好还好,虽然江颂一直都是懵懵懂懂迷迷糊糊,但万幸夏卿欢却从没有想过要放弃江颂。

  从夏卿欢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江颂到现在,仔细算算已有将近两年多的时间。在这七百多天的日日夜夜里,夏卿欢的脑海中没有任何一分一秒曾闪现过“要不算了吧”的念头。

  从没有过。

  ……

  夏卿欢喜欢江颂。

  在这两年多里,夏卿欢似乎已经渐渐将这脑海中的一个想法转变成为了一种生理上的本能。

  -

  第二天一早,按照之前说好的,夏卿欢开车送江颂去机场。

  早上十点半的飞机。

  昨天半夜的时候下了场雨夹雪,虽然后半夜停了但路面还是依然不那么好走,又考虑到要办登机牌过安检之类的事情,所以在时间方面,俩人打了足足的提前量。

  送江颂出来的时候天才擦亮,通往机场的沿海公路还正巧迎着日出。

  美是很美,毕竟自从打职业之后已经很久没看过日出了,但除了美之外,也着实有点刺眼睛,所以夏卿欢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就把墨镜给戴上了。

  这会儿到了机场,将车停好之后他也没取下来。

  平时见夏卿欢戴眼镜戴多了,今天忽然换了墨镜看着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从一个斯文优等生变成了一位妖冶酷哥。

  江颂觉得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横竖才不到八点半,浪费些时间在这种事情上也是不打紧的。

  不过这哥酷是酷,但是嘴里面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可真是和他此时的气质多少有那么点子违和。

  “晚上到了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我下了训练之后看到就回你。”

  “好。”

  “证件记得看好可别弄丢了。”

  “好好。”

  “给你带了两包夏威夷果,已经去过壳了,候机的时候要是没意思的话就坐那吃。”

  “好好好。”

  “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进去吧,等你换了登机牌之后我再走不好么……”

  “夏老板。”

  终于,在夏卿欢这一路上唠叨到不知道第多少件事的时候,江颂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夏卿欢的话。

  “嗯?”

  听到江颂在叫自己,夏卿欢乖乖闭了嘴。

  “让你这么早送我来机场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换个登机牌你要是再跟着,我是真的会觉得自己在你这好像生活不能自理。”

  夏卿欢笑了笑,既然江颂这么说,自己自然也是没有再坚持的道理。

  好在从停车场到机场大厅的距离并不算远,江颂的行李也不多。

  “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还挺爹系的呢,”江颂笑了笑,“这一路上唠唠叨叨哪像是联盟里鼎鼎大名的夏大神的做派。”

  “那请问江老师,夏大神在您这里应该是什么做派?”夏卿欢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的手肘低着窗户托着脑袋,虚心求教。

  “大神最起码都得高冷点吧,应该是从一上车开始就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等到了地方看着我下车之后直接一脚油门把车开走,最多来句‘慢走不送’。”

  “……”夏卿欢沉默片刻,“行,原来在我们小江心里夏大神其实是个网约车司机。”

  “嗤……”

  江颂被夏卿欢这句话给逗笑了。

  变笑边回身将安全带解开,而后才把原本在怀里面抱着的书包给背了起来:“我就是回趟家,又不是上月球,夏老板你就放心吧,没事的。”

  “好。”

  夏卿欢含笑点头。

  其实真不是夏卿欢啰嗦,毕竟这一路上很多时候,比起嘱咐江颂,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夏卿欢在故意没话找话地和江颂聊天,因为害怕自己会开到一半的时候犯困。

  眼看这会儿江颂要下车了,回去的路上没人能陪自己聊天,夏卿欢又不得不把车里的音乐声稍微调大了些。

  “怎么忽然开这么大声。”江颂一怔。

  “怕犯困,”夏卿欢笑着打了个哈欠,“谁叫你昨天折腾我折腾到那么晚,今天还要起大早。”

  我靠,这话什么意思!?

  江颂听完,小脸刷地一下红了个彻底,忍不住伸手拍了夏卿欢一下:“瞎说八道什么,我哪折腾你了你说清楚!”

  夏卿欢也没躲,任着江颂对自己像是维修老电视一样的拍拍打打。

  马上要一个星期见不着面,得赶紧趁着这一小会儿的功多感受一下来自小江的气息与温度,也好能让之后绵延的思念来得稍慢一些。

  江颂也确实没折腾夏卿欢,刚才那话纯属是夏卿欢想得美。

  只是昨天呆在江颂的房间里聊天聊得晚了些而已,俩人绝对没再多做任何的逾越之举。

  夏卿欢从不是一个会得意忘形的人,他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而明显现在这个时候,贴贴嘴唇搂搂腰已经是目前江颂这只情感小趴菜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凡事有度,过犹不及,物极必反”,这话夏卿欢懂得不能再懂。

  “我该走了,”江颂缩了缩袖子,“下周见了夏老板。”

  “好,下周见。”

  “六天后的比赛加油哦。”

  “放心吧小江。”

  虽然六天之后的比赛对手究竟是谁目前还没有定下来,但既然SAG昨天已经被顺利划分到了胜者组,那么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对手绝不会比之前所遇到SSC更弱,最有可能的,是会遭遇去年世界赛的种子队。

  FRE和TQL江颂倒是不担心,毕竟在正式赛前也在训练赛里面交手过,他们在SAG这占不到什么便宜。

  令人最最害怕的,是会不小心抽到HSG。

  在上一次与HSG战队的训练赛上,SAG的惨败对于整个战队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五个人深夜组团写检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江颂甚至都不太敢确定各位队友们是不是已经从这阴影当中完全缓过神来了。

  而夏卿欢的实力一直是在江颂之上,所以硬实力方面,江颂并不担心。

  真正让江颂担心的,是如果真的不巧在下一场比赛当中遇到的话,那么这几天的训练赛,队里的压力一定不会太小。

  江颂担心以夏卿欢目前的状态来说会顶不住。

  一边想着,江颂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在夏卿欢扶着方向盘的左手上轻轻扫过,留下一片恻恻的黯然。

  “小江?”

  “嗯?”

  听到夏卿欢在叫自己,江颂这才赶忙抬起头。

  “再不走小心赶不上飞机咯。”

  “啊,好。”江颂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朝着夏卿欢笑了两声,“走了走,夏老板再见!”

  “嗯,再见。”

  拉开车门正要走,不料两人的目光却又偏偏恰好对上,江颂开车门的手又隐隐地僵了一下。

  内心当中,思绪翩跹翻涌。

  什么意思?

  这个意味深长的笑眯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干嘛一直看着我?

  是,是又想要亲亲的意思吗?想吻别?

  可,可是这是在停车场哎,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

  还是说我误会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能是什么意思啊,笑得这么淫dang.

  如果说不是这个意思的话,那就只能是更不能播出的意思了,那可就太恐怖了。

  那是纯变态。

  所以说要亲一下吗?轻轻地贴一下应该没事吧,不会有人看到吧……

  可是停车场附近好多人哎……万一要是真有人看见了还认出来了怎么办?

  《电竞大神与其同队队员于浦莘机场停车场内激情拥吻,背后真相令人暖心》(?

  想到这,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也不知道是车内暖风开得太大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带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我先走了夏老板!拜拜!”

  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跑下了车,慌里慌张到连放在后面的行李箱都忘了拿。

  最后还是被夏卿欢给叫住了。

  “小江,行李箱不要了!”

  江颂闻声蓦地停住脚步,尴尬回身:“啊……要。”

  于是只好又灰溜溜地转身回去。

  总感觉夏卿欢像是能看得出江颂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似的,笑眯眯地下了车,帮着江颂把行李箱从后面拎下来,却没着急递给江颂,歪着头满眼促狭地望着他。

  江颂一路小跑地来到行李箱跟前,原本是想直接把箱子给接过来的,结果发现夏卿欢好像并没有要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东西交给他的意思。

  “?”江颂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

  “小江。”

  “啊?”

  “刚才下车之前你在想什么呢?”夏卿欢笑了一声,“把自己给想得慌慌张张的。”

  “……”

  靠!

  这人是学了什么读心术是吧!

  “想……”

  那红扑扑的小脸其实早已经把江颂内心的真实想法给出卖了个彻底,所以他嘴上的回答于夏卿欢而言也就真的没那么重要了,身体诚实足可以盖过一切。

  “想着一会儿去机场要买杯咖啡醒醒神……”

  “哦,是么。”夏卿欢一挑眉。

  “是。”

  “行。”夏卿欢点点头,假装信了,但目光却没从江颂的身上移开,也依旧没有把行李箱还给江颂的打算。

  江颂还在倔强地坚持着,殊不知自己这点小把戏在夏老板面前根本连看都不够看的。

  几秒钟后,就见夏卿欢玩味地笑了笑,点着头:“小江。”

  “嗯?”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说谎的时候脚尖喜欢向里收啊。”

  “啊?有么……”

  说着,江颂赶紧低头想要去看,结果下一秒,就被手快的夏卿欢给攥着外衣帽子两边的小绳拽到了他的跟前。

  嘴唇在江颂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

  “啊啊啊啊!”

  反应过来的江颂抬手对着夏卿欢就是一记爆锤。

  说是爆锤,但其实也没使多大劲,毕竟因着这猝不及防的一个吻,江颂连腿都软了那,就更不要说胳膊。

  整个人这会儿活像是用棉花糖做的。

  “干嘛啊你!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

  “谈恋爱啊。”夏卿欢大言不惭地回道。

  “谈个屁你不怕被人看到!”

  “又没偷又没抢的。”夏卿欢缓缓靠近江颂,拽着江颂的衣襟,笑得有些流氓,“亲我自己男朋友还不让么?”

  “……”

  完蛋完蛋,可真真是完蛋!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啊啊!

  江颂这会儿感觉自己脸烫得简直是要自燃,把头一低将头上的帽檐一压:“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拜拜小江,下周我来接你。”

  “……随便你啦!”

  说完,赶紧把原本卡在下巴上的黑色口罩戴好,拉起行李箱就跑了。

  夏卿欢站在原地看着江颂慌里慌张远去的背影,黑色的外衣,黑色的背包,鸭舌帽被他给压得低低的……忽然想起好像去年SAG夺冠,江颂夤夜来见自己的那一次,也是差不多的装扮。

  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啊……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从夏卿欢的心底油然而生。

  就这么一直看着江颂跑进了机场大厅之后,夏卿欢才收回了那意犹未尽的眷恋的目光。

  掏出手机来拨了通电话过去。

  “妈。”

  “卿欢?”

  “醒了么?”

  “早就醒了,和你爸开车去了趟西城区的早市,这会儿都往回走了。”

  “早市?”夏卿欢一愣,“都买什么了?”

  “没买什么,就买了两大块鸡腿肉,几条燕鱼,二斤牛肉,两个猪蹄,一袋翅中,还买了点别的乱七八糟的菜。”

  “这还叫没买什么……”夏卿欢无语,“对标满汉全席来说没买什么是吧。”

  电话那边传来了夏妈妈的笑声:“本来是觉得没买什么,现在这么一说好像买得是有点多。”

  “行了,我一会儿回趟家,中午我来做饭吧。”

  “哎呦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夏大少爷居然主动申请回家了,还要亲自下厨?收不起啊受不起。”

  “少来,”夏卿欢满头黑线地啧了一声,“嗯,我这会儿在机场呢,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机场?你去机场干什么了?”

  “回去再说吧,我爸中午在家么?”

  “在呢在呢。”

  “那正好……”夏卿欢说着,神色忽然黯淡了一下,“我回家之后有话想和他说。”

  -

  碧江豪庭是位于长嘉市市中心地段的一处高档小区。

  夏卿欢的父母在那有一套顶楼的小复式,只不过才刚买下来装修好夫妻俩人就一起双双出国了,于是这房子一放就是三年,偶尔夏卿欢在市里或者附近的地方和朋友们玩得太晚了又懒得回家的话会独自来这里睡一宿。

  所以说虽然闲置了三年,但是总体来说,夏卿欢对这个家并不那么陌生。

  开车到了楼下,停好之后就乘电梯上了楼。

  老爸老妈应该是早就到家了,夏卿欢在路上稍稍耽搁了点时间,去市场买了些东西又在路过的花店买了束花。

  浅紫色的曼塔玫瑰配上紫精灵康乃馨,夏妈妈最中意的两种花。

  这次老爸老妈回国,几乎每次来探望他们,夏卿欢都会带上一束花来。

  倒不是夏妈妈要求的,纯是因为夏卿欢看到他老妈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去临街的花鸟市场买了个花瓶回来,心里面就大概知道估计这又是老妈在国外养成的新爱好,所以夏卿欢也就开始乖乖投其所好了。

  因为知道老爸爱喝骨头汤,夏卿欢就又特意去市场买了两节大棒骨。

  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进了家门,上来就被热情似火的Agatha给差点扑一跟头。

  “哎!”夏卿欢向后踉跄一下,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后,赶紧故作凶狠的样子指着大金毛,“Agatha!”

  Agatha并没有要退缩的意思,依旧跃跃欲试着要往夏卿欢的身上扑。

  这已经快要成为夏卿欢每次回家的常驻节目了,给夏卿欢烦得都想喊救命。

  一旁的夏妈妈见状,完全没有要救儿子的意思,赶到现场后的第一件事是把夏卿欢手里面的花给接走:“你俩要闹去一边闹,离我的花远一点。”

  夏卿欢:“……”

  又和这个精力旺盛得一点都不像是已经十岁高领的Agatha周旋了一会儿,在夏卿欢终于屈服着从兜里掏出了两罐牛肉罐头并给Agatha打开之后,Agatha这才终于肯放过了他。

  如获大赦的夏卿欢赶紧趁机把买的东西拎去了厨房。

  顺手围了个围裙,熟练地挽起袖子来把棒骨拿出来洗了洗,又把买的蓝莓和小西红柿用水泡上了。

  夏妈妈从客厅慢悠悠走过来,斜身倚着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在厨房里面轻车熟路地忙前忙后的大儿子:“少爷才刚一进家就准备干活了?不喝点热水喘口气啊。”

  “下午训练呢,哪有时间喘气。”夏卿欢一边忙活一边说,“我先把鱼收拾干净了,再把你们刚买的鸡腿肉用料酒腌一下,我爸上次不是说想吃辣子鸡,我中午做。”

  “那大棒骨呢?”

  “我刚才洗干净了,用淡盐水泡四十分钟之后我再管它,这会儿炖上下午就能喝了。”

  “我的意思是,大棒骨也是给你爸买的?”

  夏卿欢对着老妈怔愣一下,手上动作稍稍停了停,而后低下头:“当然是炖出来你俩一起喝。”

  夏妈妈闻声忍不住哂笑:“我看你是这有事求你爸吧,我就是个借光的。”

  “……”

  虽然这句话的确是事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老妈嘴里面说出来之后就感觉怪怪的。

  所以夏卿欢选择闭嘴不吱声。

  “你爸在书房呢,谈完了出来再忙吧,”夏妈妈一抬下巴,“你爸今天心情不错,要是真有事求他就好好和他说,他会认真听的。”

  听到老妈这话,夏卿欢缓缓放下了手里面已经拿起来的燕鱼和剪刀,沉思了片刻:“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那我先过去找我爸。”

  “去吧,需要你妈我在旁边给你煽风点火当打助么?”

  “……”夏卿欢一边解开围裙的带子,一边苦笑一声,“跟谁学的新词。”

  “这还用学么?真当你的比赛我一场不看。”夏妈妈骄傲地一甩头,朝着书房的方向指了指,“快去吧。”

  “嗯,那我先过去了。”

  说着,夏卿欢快速脱下了刚穿好的围裙,匆匆上了楼。

  -

  夏谨珩书房的门开了条缝,没有关紧,但是夏卿欢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敲了两下。

  “进来。”

  听到老爸的邀请之后,夏卿欢这才敢伸手推门。

  夏爸爸似乎并不意外是夏卿欢,目光在夏卿欢的身上不咸不淡地扫了一下之后,毫无感情地说了句:“回来了。”

  “爸。”

  “刚才你挂了电话,你妈就和我说你肯定是有事要求我。”夏爸爸低头翻着书,没再看夏卿欢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地烟草味道。

  “……”

  这还真是有够开门见山的。

  夏卿欢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你有事就说,我虽然不认可你这个人,但毕竟你还是我儿子,求自己亲爹办事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叫旁人见了笑话。”

  “……”

  果然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夏卿欢微微蹙眉。

  “当然了,要是你这次来的目的还是像之前一样,是想让我过去看你打比赛的话就免了吧,我刚才也说了,我不认可你做的那些事情,更不会去看。”

  “这您想多了,自从前年您在总决赛之前从电话里给我骂了一顿之后,我就没再有过这个想法了。”

  “那就好,”夏谨珩点点头,“那就说明这顿骂没白挨,长记性是好事。”

  夏卿欢咬咬嘴唇。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和这个人像正常父子一样交流。

  拳头微微攥紧,虽然已经在内心做了充分的会被老爸怼的准备,但是真到了这时候,夏卿欢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在提到前年世界总决赛的一瞬间,虽然是夏卿欢自己提的,但也的确是让夏卿欢的内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

  前年世界总决赛,是在美国洛杉矶举行的,就在夏卿欢父母所住的城市。

  当年的夏卿欢当然知道老爸对于自己打比赛这件事情一直是持反对态度的,但既然已经进了世界赛还是总决赛,甚至还是在LA,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都凑得齐齐的,夏卿欢觉得自己似乎没理由不叫父母来观一次赛。

  但是最终却只有夏妈妈到场了。

  而且因着那天夏妈妈原本是答应要去和夏爸爸以及夏爸爸的同事打高尔夫球,但是因为要看儿子比赛所以不得不爽了约,以至于夏卿欢还在比赛前一个小时的时候被老爸在电话里面狠狠骂了一顿。

  时隔两年,这件事于夏卿欢而言却依旧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鲜活,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夏卿欢大概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当时在看到老爸的来电,兴致勃勃地接起电话以为是老爸他忽然回心转意想在电话里面鼓励自己几句,但最终得到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时的那种屈辱与绝望。

  简直比活剐了他还更能让他感到疼痛。

  曾经的夏卿欢天真地以为或许有一天,自己这位顽固的老爹或许会在某个灵光一现的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这件事做得有多么过分,或许他还会稍稍地为此而愧疚一下。

  但是现在,夏卿欢了然,是自己天真了。

  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快要渗到肉里,但表面上,夏卿欢必须保持平静,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因为老爸喜欢情绪稳定的人。

  多可笑,一个喜欢情绪稳定的老爹,养了个患有严重双相情感障碍的疯儿子。

  有时候夏卿欢甚至觉得生活可以比戏剧还更荒诞。

  “要说什么就说。”

  老爸的催促声传来,看样子父子俩确实谁也不想和谁在同一个空间内相处太长时间。

  都会觉得不舒服。

  “我是想来问问您……回国之后,吴叔叔和您还有联系么?”

  “有。”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回答。

  “那他最近在国内么?”

  “这会儿人在韩国,下礼拜的飞机,落长嘉,到时候我会去和他见一面。”说到这,夏爸爸终于肯抬起头来看了夏卿欢一眼,眸光淡然,“怎么了,你要找他看病。”

  你要再这么聊下去我怕是就真要去看病了。

  夏卿欢暗搓搓地深吸一口气,对着老爸耐心地摇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

  “是我一个队友的父亲,”夏卿欢说完,又谨慎地补了一句,“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队友……”

  “谁?”

  “江颂。”

  “江颂……?”夏爸爸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思索片刻,“好像听你妈跟我提过,哎,你们不是……”

  “?”

  “……”

  夏爸爸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话多了,于是也赶忙收了声。

  “不管怎样,要是吴叔叔能帮上忙的话……”

  “我不知道他回国之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夏爸爸打断了夏卿欢的话。

  “……”夏卿欢被噎得无话,一种灰蒙蒙的绝望感再一次笼上心头。

  看来老爸是不打算帮忙了。

  也罢,这对于夏卿欢而言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回身正要走,竟又听到夏谨珩跟着补了一句: “他今天有个座谈会,晚点结束之后我问问他吧……”

  ?!

  夏卿欢猛地抬起头。

  闻声,心中一喜,但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真的?”

  “什么时候方便的话让你这个队友把他父亲的病历单和做过的检查还有拍的所有片子都照下来发给我,让我知道一下大致的情况,我到时候也好和吴林说。”

  “好。”

  “你八百年不下厨,费这么大劲又是买菜又是要做饭,就是为了这个?”

  “……”

  面对这个问题,夏卿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自己这回答究竟是对是错,老爸是不是又要不高兴,夏卿欢猜不透他。

  就见夏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勾了下嘴角。

  要知道,这表情在夏卿欢的眼中可实在是不多见。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夏卿欢捕捉到了。

  很快,夏爸爸就又重新冷下脸来,把眼镜戴了回去继续低头继续看书。

  “行了,你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