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卡车铁皮车厢几乎贴着他脸颊而过, 狭管效应激起的风吹动他的衣摆，下一秒，失去控制的卡车直直越过他, 车头打滑，狠狠撞到了树上。
万幸安全气囊及时弹出，卡车司机没有大碍。
洛施面无表情咬着烟推开训练室的门。
章涵从椅子上弹射而起。
“kiki说科技园门口卡车追尾出车祸了？！你没事吧？！”
章涵围着洛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确认他除了脸色有点白, 身上哪儿都没少还是囫囵个的才放心。
洛施掀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叼着烟没点燃, 表情有些复杂。
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事。
或许是经历过生死，人会变得更加开阔，很多想法都不一样了，原先困扰他的事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春季赛夺冠后，他本来准备等队粉开心几天, 才挑个日子宣布退役, 毕竟对于这个职业来说, 他年龄不算小，身上有不少伤病, 反应速度比不得18岁那会儿, 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像章涵这样, 在最巅峰的时候退下来，这样粉丝给他做职业生涯混剪的时候, 还能有个高光璀璨的HE结局。
洛施活动了一下手腕，在队里他跟章涵、kiki的关系最好，真有大事也不会瞒着他们。
洛施喉结滚了滚, 有些突然地开口。
“我在想，要不要再打一个赛季再退役。”
章涵是因为腱鞘炎实在严重, 医生说再这么高强度训练打比赛下去，人都要残废了，不得已转到幕后做教练，他的伤病还没到章涵那个程度。
稍微缩短一点训练时间，再打一个赛季没什么大问题。
章涵一怔，大概也没想到，洛施出门买包烟的功夫就做了这么大一个决定，他舔下唇，愣愣的：“都行，看你。”
不过对现在的战队来说，洛施肯留下来再好不过。
就算不上场，作为队长的精神作用也是很大的，当个吉祥物摆在俱乐部也好。
春季赛结束，进入转会期。
他们俱乐部面临不小的人员变动，fig被天价买去TRT，赛训组出走，他退役转教练，要是王牌中单也没了，章涵都怀疑他们夏季赛就要从春决冠军沦落到B组。
洛施确认留队的消息给了章涵不小的信心。
他们战队现在有好几个位置都缺人，章涵研究了一圈其他战队挂牌的选手，包括K甲，要么就是太贵买不起，要么就是他没看上，巧的是今年的选秀大会也即将开始，选秀大会的新人比直接从各大战队买人便宜很多，但通常来说实力也有一定差距，纯属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沙里淘金。
往年去选秀大会买人的都是教练和赛训组，洛施从没参与过，但今年赛训组出走人手短缺，章涵就带上了洛施一起。
章涵低头翻着平板上参与选秀大会成员的信息。
心里大致有几个人选。
洛施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垂眼瞥了眼，看见一张白白胖胖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脸，很可爱。
ID：小胖。
人如其名，挺符合的。
章涵看他一眼：“这是北京Eagle的青训选手，目前打的位置是中单，但我看过他打比赛的视频，觉得他更适合转射手。”
北京Eagle的青训队员不一定就会被北京Eagle买走，很多青训选手来参加选秀最后可能会去别的战队。
洛施暂时不退役，章涵买中单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二队的清尘实力不错，就是心态不太稳，历练一下也能打首发，可以暂时给洛施打替补。
射手法师章涵心里都有了人选，还差打野。
一个好的打野对全队和全局的节奏、影响都至关重要。
身为上海VIC前任打野，章涵最深有体会。
他低头在平板上滑了滑。
指尖微顿，没想到会看到这个ID。
嘉澍。
章涵眼尾微眯，对这个ID很有印象。
曾经的巅峰赛榜首，而且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似乎才满18岁终于不用受健康系统制裁。
“这人是不是以前来咱们俱乐部青训营试训过？”
章涵胳膊戳戳洛施。
洛施嚼着薄荷糖，最近正在努力戒烟。
他措不及防低头一瞥，看见嘉澍这个ID旁边的选手照片，薄荷糖差点卡住喉咙。
“咳咳咳...”
洛施眼眶生理性得红了。
章涵不解：“怎么了？”
洛施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口，面无表情，只是耳朵有点红，语气没什么起伏。
“不知道，不记得了。”
章涵看着定妆照上好看得足够去混娱乐圈的脸，啧了一声，让阿酒来看，肯定签他，日后又是一个明星选手。
他逐渐有了点印象。
“是来过咱们俱乐部试训，前教练本来想签他，不知道为什么没留下，后来好像又去北京Eagle试训了。”
但北京Eagle有falcon在，做打野的替补很难出头，有这张脸又有实力，不愁不能成为各大俱乐部争抢的对象。
章涵转头看着他，记忆一点点回笼，挑眉：“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记得当初青训生内部solo，赢的人能跟你单挑，你的上官婉儿差一点就被他的镜杀了，换我能记一辈子。”
洛施恹恹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章涵很识时务地闭嘴。
洛施低头活动了一下手腕，揪着矿泉水瓶塑料包装出神。
没有不记得。
当天solo赛他腱鞘炎复发，但已经答应的事又不想食言。
他忍着手伤上场，不是差一点。
当时他的上官婉儿丝血，镜那个位置完全可以反杀。
对面是故意让他的。
洛施活动了一下手腕，旧伤仿佛牵出了几个月前的记忆。
KPL第一中单被来俱乐部试训的青训生让一血这件事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洛施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直到试训结束那天才明白，大概是因为......
“我喜欢你。”
昏暗的走廊上，颀长的黑影靠在墙上，少年的音色清冽又散漫，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开玩笑。
洛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人喜欢的事。
可能是因为好几次训练完路过青训生的训练室，总能看到一个宽阔清瘦的背影。
于嘉澍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在哪儿总会多受人关注一些。
但他性格比较冷淡，其他青训生很快就打成一片，只有他独来独往不合群。
其他青训生还会借手机跟家里人打电话，只有他不用，似乎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亲人。
别人点外卖，他每餐都在电脑桌前吃泡面。
洛施偶然一次路过茶水间听到其他青训生议论他是不是家境不好。
“饭都吃不起还穿假aj，无语。”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真的那双限量款要近六位数，会穷得顿顿吃泡面吗？真虚荣。”
......
洛施想了想，也觉得他可能是没钱才天天吃泡面，家里人也不管，觉得可怜，就给他点了两次外卖，蟹黄面和奶茶，为了保护小朋友的自尊心，付款还特意写的匿名。
洛施偷偷绕过去看了几次，蟹黄面和奶茶都吃了。
他也不知道于嘉澍怎么知道是他送的。
被表白的时候，洛施彻底懵了。
虽然他长得不错，但入行太早，身边都是男人，活到25岁还没谈过恋爱，上次被表白还要追溯到高一。
洛施也幻想过退役后过上退休生活，他可能会谈恋爱，但从没想过会和一个比他小七岁的男生谈。
用kiki的话说，他们队队长看上去酷酷的，其实脸皮比女孩子还薄。
洛施听着于嘉澍给他表白，绷着唇，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礼貌又冷淡地拒绝了。
关上门，他耳垂红得滴血。
心跳得很快，差一秒就露馅要落荒而逃。
再然后就从前教练那里听到他拒绝了战队的消息，听说他后来又被邀请去北京Eagle试训。
长得帅年仅18的天才打野，无论在哪个俱乐部都会被抢着要的。
北京Eagle也是豪门，洛施觉得挺好的。
再再然后，就是刚才，措不及防在章涵iPad上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洛施本来在当个尽职尽责的吉祥物，偷偷打斗地主。
突然坐立难安起来。
他挺直背，神色复杂看着台上。
偏偏这件事哪怕跟章涵、kiki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开不了口。
洛施莫名紧张，舔了下唇。
在心底默默祈祷，于嘉澍不想来他们俱乐部，或者章涵钱不够被别的俱乐部买走。
事与愿违。
几番竞价后，主持人一锤定音。
“——选手ID：嘉澍，上海VIC，100万，成交。”
主持人说成交的时候，洛施仿佛有种错觉，那双狭长乌沉的眼睛掀开，抬头朝他们坐的方向看过来。
洛施蜷了下手指，喉结滚动，慢慢低下头，面不改色避开视线。
·
和于嘉澍一同被拍下的还有小胖，被买到俱乐部的新人很快到基地报到。
阿酒领着他们熟悉了一下战队历史和环境，然后带他们去分配宿舍。
“现在还有两个床位空着，你们俩自己分一下。”
清尘的房间还有一个床位，然后就是洛施的。
小胖抬头看嘉澍，他们在北京Eagle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不错。
棒球帽沿低下来一点，阴影打在干净的白t上，薄唇绷着，于嘉澍声音淡淡的。
“随便。”
洛施不动声色地蜷了下手指。
觉得如果不是北京Eagle放人章涵恰好出价最高，于嘉澍可能也不想继续和他一个战队。
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很强，被拒绝了还要继续当队友，多尴尬啊。
清尘滴溜着眼睛，目光在射手和打野两人脸上打量。
小胖看上去慈眉善目，一脸佛相，相比之下，野王看上去非常高冷。
为了宿舍生活的和谐稳定，用脚选清尘也知道选哪个。
“小胖，走，我带你去看床位！”
清尘眼疾手快拉着小胖走了，把高冷野王留给队长。
因为是队长，拿过的荣誉无数，效力战队多年，同样刚满18岁，洛施在清尘眼里就很有威望。
一点也不担心队长搞不定。
洛施揉了下指骨，唇轻轻抿着：“跟我来吧。”
洛施带于嘉澍进宿舍，简单介绍了一下宿舍的布局。
“二人间，浴室是共用的，这边是衣柜，衣服可以放这里。”
“麻烦了。”
清冽的音色礼貌得很有分寸，淡淡的，也很疏远。
洛施喉结滚了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于嘉澍半跪下来打开行李箱收拾行李，洛施怕两人独处一室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
新来的队友是跟他表白过被拒的年下野王，现在还是他的室友。
洛施烦得躲在阳台抽了两支烟。
戒烟第一天，失败。
·
现在是短暂的假期，没有比赛，训练也不像赛期那么紧凑严格。
队里来了新人，为了让新队友尽快融入集体生活，KPL第一交际花kiki很有经验地包圆了团建活动。
新队友下午报到，让他们短暂休整了一会儿，夜晚kiki在基地附近的商场订了餐厅，吃完饭又安排了KTV。
小胖五音不全，还没完全熟悉，有点羞涩，不愿意在人前唱歌。
kiki见纯唱歌放不开，就让服务员上了一扎啤酒，度数不高，纯粹为了喝酒游戏有个氛围。
kiki递给罐头一个玻璃啤酒瓶。
“打个样！”
罐头徒手开瓶盖，对瓶吹了一瓶。
kiki把喝空的玻璃瓶放在桌上。
“真心话大冒险，都玩过吧？玻璃瓶口指到的人真心话。”
kiki又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他刚路过超市买的。
kiki从牌里拿出小丑牌。
“嘴传扑克，听过吧？和邻座的人只用嘴把小丑牌传给下一个人，掉了的两个人一起大冒险。”
18岁纯洁替补清尘有点被吓到了：“玩这么野的吗？”
这一不留神可是会亲上的啊！
好刺激，好喜欢。
洛施喉结滚了滚，余光偷瞄一眼自己左右邻座。
左边，小胖，右边，于嘉澍。
洛施：“...”
为了让新队员和队长尽快熟悉起来，kiki连座位都安排得煞费苦心。
洛施轻抿下唇，攥着啤酒瓶，正在思考如何不露痕迹地蹭到边上去换一个位置。
kiki已经开始转啤酒瓶了，与此同时，kiki也开始嘴传扑克给罐头。
洛施面无表情揉了下指骨。
嗯，没什么好紧张的。
以他对四肢不协调队友们的认识，扑克牌还没传到他这里肯定就会掉。
骨碌。
桌上玻璃瓶的旋转速度渐渐慢下来。
洛施眼睁睁看着玻璃瓶口越过小胖，慢悠悠转到他。
“队长——”
kiki话音未落，玻璃瓶口又戏剧性地往右边挪了一点。
“嘉澍！真心话拿来吧你！”
kiki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跟帅哥玩真心话的乐趣总是很高。
kiki微微眯起眼睛，兴奋地盯着新队友。
“帅哥你现在是单身吗？！”
“嗯。”
罐头嫌弃地看了kiki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问这种儿女情长的题。
kiki往前凑近一点：“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于嘉澍垂眼，指尖摩挲着玻璃瓶身，停顿两秒。
“有。”
罐头：“卧槽！这么刺激！”
四四方方的扑克牌在小胖脸上显得格外小，洛施凑近接过来。
kiki完全被八卦吸引住了。
“谁啊谁啊？！主播？主持人？以前学校里认识的吗？”
右手边的声音来源安静了两秒。
洛施转头，措不及防撞进一双微沉漆黑的眼睛里。
洛施吞咽了一下，手指蜷缩，突然害怕他开口。
扑克牌还没吸稳，他就主动扶着新室友的肩膀直直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