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做什么？”段迟渊仰头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的塞壬，在林晏安耳畔轻声问道。
虽说是提问，但他基本上已经能猜到答案。
林晏安双唇微微翕动，有些艰涩的说：“他……想用自己的力量，把这个法阵完成。”
封印死气的法阵需要极其庞大的能量，这也是青璃之前主动把海上的遇难者带上岛屿的原因，他需要这些人类作为祭品，牺牲掉他们，来获得足够驱使法阵的强大力量。
林晏安不知道青璃为什么能做到这一步，也许是仇恨在支撑着他，让他能对如此残忍的做法视若无睹。
但是现在，当他相信着的一切都崩塌，当他一直以为的“保护”和“努力”全都变成虚无缥缈的笑话，对于青璃而言，曾经做出的一切选择就都成了追在身后的讨命符，他没法偿还，也无力挽回，与其在煎熬中度过一生，还不如选择逃避。
“常年用自己的力量维持这么多人的日常行动，就算是当年的我，也难以承受这么巨大的消耗……”林晏安轻声道，“他还没有彻底成年，就已经耗空了心血，就算频频更换躯体，也不过是饮鸩止渴……就算不这么做，他大概也不剩多少日子了，青璃他……心里很清楚。”
他话音刚落，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年塞壬就投来一个含着笑意的眼神，附和道：“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本来就是我最后一次运转这个法阵了。”
其实，就算林晏安和段迟渊不出现，他也已经渐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死气，反噬的越来越厉害的法阵，毫无起色、神智始终无法恢复的塞壬……这些年来，青璃仅有的两个同伴也因为灵力的不断枯竭，难以维持塞壬的形貌，不得不选择离开，就算是年龄最小的青璃，也开始感觉到力不从心……
枯竭的大海是没法给塞壬提供任何庇护的，就像是这天地容不下它们似的……偶尔午夜梦回时，青璃脑中也会转过这样的念头，他只是不敢深想。
他不敢多想，他怕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他怕胸怀大志，却一事无成，辜负了青寰对自己的希望。
然而就算再怕，这一天也还是来了。
死去的塞壬们不可能复生，已经流逝的灵力也不可能恢复，及至此刻，一切终于尘埃落地。
其实挺神奇的，青璃总以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的，但是当这个结果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好像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大概是心里隐约有了预感，也大概是再次见到自己的老师，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欣慰，远远地超过了愤懑和悔恨。
他本来就打算在这一次的祭祀上最后一次镇压死气，和自己眷恋的一切度过最后几年平静的时光后，就放弃这个看不到任何未来的计划，平静的离去的，而现在，一切不过是提前了一些罢了。
这条踽踽独行的路实在是太孤独了，他不是那么强大的人，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青璃仰起头，看了看越发聚拢在自己头顶上方的凶兽们，又垂下头看了看簇拥在水潭中，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塞壬们，最后，他的目光停驻在林晏安的身上，流泻出一抹平静的笑意。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当年的大战时，与自己的老师好好地道别，时至今日，这个遗憾，终于得到了补偿。
他看着林晏安，轻声道：“老师，再见。”
下一瞬，银白色的光华如练，从青璃身上倾泻而出，全数涌入了盘旋在半空中的圆环。
圆环光华大盛，与天空中的圆月交相辉映，仿若银月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却又远比黯淡无光的影子更加耀眼璀璨……
像是被那过分明亮的银白色光芒刺激到了，一身黑色皮毛的凶兽们纷纷咆哮起来，它们大概是察觉到了某种足以致命的威胁，纷纷把矛头对准了身形越发模糊的青璃。
终于，第一只凶兽再也按捺不住，朝着青璃扑了上去。
然而，它锋利的指爪和强壮的躯体却没能给青璃造成任何伤害，青璃早已舍弃了无用的躯体，而是以纯粹的灵力的形态存在，黑黢黢的死气刚一接触到他的身体，就瞬间发出“哧”的一声轻响，被蒸发殆尽。
死气化作的凶兽没有任何神智，只有本能的嗜血的欲望，同伴的消失并没有让它们学会放弃，反而越发变本加厉，接二连三的扑向青璃。
林晏安咬紧下唇，双手握住手中的银蓝色法杖，用力一甩，把法杖抛向了半空中即将被死气淹没的青璃。
法杖遵从主人的心意，爆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冲在前面的几只凶兽瞬间被融化成了一缕黑烟。
青璃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握住林晏安抛来的法杖，“咔嚓”一声轻响，与他的手掌接触的瞬间，法杖上银蓝色的鳞片刻痕像是活了过来似的，闪烁着深浅不定的光泽，灵活的变换位置，自动开始重组。
不过数息时间，法杖就彻底变了模样，在青璃的掌中变成了一把锋锐无匹的银蓝色宝剑。
青璃震惊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喃喃道：“这是……”
“这才是这把法杖的真正威力。”林晏安沉声道，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光，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段迟渊，“这是当年我和秦穆，一同在法杖上镌刻的铭文。”
虽然在族中圣物上镂刻花纹这件事招来了不少长老的非议，但他和秦穆的任性之举，却赋予了这把法杖更上一层楼的强大威能。而这，也正是人类国王迫切的想要得到这件至宝的原因。
林晏安再次仰起头，看向半空中的青璃，大声道：“青璃，你永远是我最棒的弟子！”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青璃的眸子瞬间亮了，手指微微颤抖着，险些抓不住手中的剑柄。
他沉默了一瞬，猛地抬起手臂，挥剑斩向朝自己扑来的黝黑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