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倦心里酸苦,欲言又止。
“柳兄往后……还会考功名吗?”
终于,他憋出句话。
年少时在学堂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柳连鹊的心思在科举上。
之前哥儿一直没有门路考功名,想要为官在官宦家还有希望,但自然不可能出身商贾家。。
今年开春时京师又传来消息,当朝皇帝动了让哥儿和女子考科举的心思。
“当是不会。”
柳连鹊愣了下,随即客气地笑:“听闻去年乡试徐兄考得甚好,当时没能向徐兄贺喜,柳某今日给徐兄贺喜了。”
“如此……”
柳连鹊居然喜欢问荇到愿意为了他放弃科举吗?那他和普通哥儿还有什么分别。
徐云倦的模样愈发失魂落魄,连旁边的小木匠都觉察到不对。
他躲出去后,拉了拉看热闹的小童生:“你说里头怎么回事?”
童生摇了摇头:“不知道。”
依照话本子里的走向,他还以为问荇会生气或者吵闹呢,结果问荇一直低着头不吭气,反倒柳连鹊说两句,就频频朝着问荇的方向看。
看他夫郎和别人客套的场面看多了,问荇听着柳连鹊上句,都能猜到下句,自然是生不起半点气。
但外头夕阳西下,他看出来柳连鹊也意识到些端倪,愈发不愿同徐云倦多说话。
发觉到四周小心翼翼的探究目光,他低着头,继续装鹌鹑。
“徐公子,我该启程了。”柳连鹊讲话依旧客气疏离,但比刚才更少了让人接话的余地。
徐云倦也不是傻子,赶忙行礼:“是我见老友过于激动,险些忘了时间。”
“往后有机会再聚。”
“问荇,同徐公子道别。”
柳连鹊侧目,声音放柔了些。
他后知后觉该喊问荇相公更能让人死心,但说顺嘴了话已经出口,也没收回的余地。
“徐公子,我和我夫郎先告辞了。”
问荇乖巧地应了声。
“问公子,柳公子,告辞了。”
问荇笑了笑,跟着柳连鹊,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盏茶后。
当事人全都走远,气氛紧绷的船舱里,众人终于活络起来。
“我觉得问公子是生气了,但他没说!”小童生先发制人,“瞧着他那副委屈样,就差刚才去拽少爷的手了。”
“要我说徐公子也是,柳少爷怎么说也是哥儿……突然跑来拜访哥儿,有些古怪。”
“我看少爷也不想和他说话。”
连旁边对账的秀才颔首,压低声音:“可徐家和柳家来往甚密,徐公子又明面上没干嘛,也不能太甩徐公子脸色,少爷方才态度足够冷淡了。”
木匠石匠们面面相觑,可匮乏的言语让他们难以表达自己的意思。
“唉。”
这么看问公子也没传得那么草包,但的确有些可怜。
“阿荇,生气了?”
走进柳家的园林里,柳连鹊屏退跟随的壮汉。
问荇往前快走了几步,不情不愿又委屈地瞥了柳连鹊一眼。
“哼。”
“我也不知他要来,往后都不见他。”
柳连鹊小心拽了拽他的袖子。
“夫郎怎么也拽上袖子了?”问荇又看了他眼,怕自己笑出声,赶紧错开目光。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和问荇学了些小动作,柳连鹊讪讪松开手。
“别气。”
他本来就算不上会安慰人,有些手足无措。
“我开玩笑的,又不是你做错了。”见真要把人吓着了,问荇收敛起玩闹的心思。
“我才没这么小气,但得亏我今天跟过去了。”问荇撇撇嘴,“否则让我知道你们见面,我可真要气。”
“你要是不在场,我不会单独见男子。”柳连鹊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甚至今天他们和徐云倦会面,旁边还围了一堆大汉。
“夫郎,你往后要是不考科举,是打算开书院吧。”
柳连鹊很少提了解长明之后的规划,但问荇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和举止里猜到些许。
其实柳连鹊只是单纯爱看书,他不喜欢官场甚至商场的弯弯绕绕,教书育人显然更适合他。
柳连鹊颔首:“是。”
虽说这计划有些远,他最近已经开始找选址。
“那就好。”问荇打趣,“到时候我要没事做,夫郎记得给我某个闲职。”
柳连鹊笑而不语。
问荇是能来事的人,自然不会没事做。
但要是问荇哪天累了,他能有办法让问荇找点清闲的差事或者在家待着,也不算太糟。
他们晃晃悠悠走到休息的小院边,问荇用脚拨弄着路边石子。
“我不喜欢那个徐云倦,他看着就没安好心。”
“不见了。”
柳连鹊有些心虚。
他对感情迟钝,平日和谁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头次发现徐云倦的态度有些古怪。
既然态度古怪,他自然要敬而远之。
“生气。”
“你方才还不气。”柳连鹊盯着那枚可怜的石子被几脚拨弄出去半丈远。
“我现在气了。”问荇理直气壮,“我不气夫郎,我气徐云倦。”
“你若是真气,下回若是去徐家赴宴,我们一道同拜会徐大公子?”
徐云舒是徐家真正能说上话的大少爷,也能委婉地提醒他家三弟。
“不要,徐家那三个公子我都不想见。”问荇恶声恶气,“他家老二莽莽撞撞,之前还差点让我被驴踢。”
“那往后不去徐家。”柳连鹊赶紧出声安抚,“你怎样能心里好受些,我都依你。”
“回去说。”方才还副生气模样的问荇突然就不急了,反而变得神秘兮兮,推着柳连鹊往前走。
柳连鹊稀里糊涂被推着,油然而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回到屋里关上门,问荇图穷匕见。
他低头勾了勾柳连鹊的手指,往他手上写了几个字。
柳连鹊脸色微变,手沾上火星般缩了回去。
原来方才义愤填膺的,绕绕弯弯是为了提这要求。
“你就算不气,我也能依你。”
“我才不是不气。”问荇不满,小声反驳。
“我就是不喜欢徐云倦。”
“别说他。”柳连鹊的手指蹭了蹭着他的脸,上边还有在船上闲逛时沾的细微灰渍,不凑近看就看不清楚。
“去沐浴。”他喉咙有些发干。
“明早没要紧事,我帮你。”
问荇眼睛一亮,开始得寸进尺:“夫郎,其实我们可以一起。”
浴桶是新的,而且足够大,完全能装下两个人。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柳连鹊面露犹豫,耳根彻底红了。
不用想就知道两人一起洗会发生什么,但他又狠不下心拒绝。
“我气……”
问荇声音还没开始,慌张的柳连鹊赶紧打断他的话。
“我们一起洗,你别气了。”
热气氤氲,两人的眼尾都被熏得有些红,问荇的皮肤本来就容易显伤,之前干农活留的疤明晃晃留在他的背部。
柳连鹊呼吸一窒,险些忘了羞。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抚摸着已经变成淡色的疤痕。
“别碰,早就不疼了。”
比平时更急促的喘息声拉回柳连鹊的神智,抬起头,撞上问荇慵懒的目光。
“夫郎不是说了要帮我么?”他歪了歪头,露出个无辜的笑。
“不能反悔。”
这种时候,问荇总比平日里和他相处时更加强势些,偶尔示弱,也只是为了往前更进一步。
一回生二回熟,柳连鹊自己也有了反应,没之前那么扭捏了。
摸索着的动作依旧不算娴熟,但总归也不算磕磕绊绊。
“别进去。”
发觉到对方有不安分的动作,他轻吻下问荇的脸,试图安抚他的躁动,却适得其反。
“可能会……”
也许是被热气蒸得,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
“会什么?”问荇明知故问,有意无意摩挲着清隽男子眉间如血的红痣。
“……可能会怀上的。”柳连鹊咬牙道,“不是不行,但眼下不合适。”
他自然不排斥和问荇有个孩子,但不应该让孩子出现在糟糕的时候。
“知道了。”
问荇状似漫不经心,但还存着几分理智,动作依旧克制谨慎。
他微微低下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已经瘫软得没了力气的柳连鹊撑着身子,同他唇瓣相贴。
翌日清晨。
外头清脆的鸟鸣吵醒了两人,是他们一直在投喂的鸟雀准时飞到了窗边。
问荇起身,身边的人也开始穿衣服。
“别生气。”
柳连鹊声音略微有些哑,但他本来音色就不高,不细听也听不出。
“我不气,是他没眼色,我干嘛为别人气你。”问荇亲了下他的额头,坦荡承认,“我就是想和你做那事,找个借口而已。”
额头的红痣已经没有昨晚鲜艳,但依旧红得厉害。
“去喝杯水润下嗓子。”
“你也喝些水。”
交谈间,柳连鹊已经穿好衣服:“我等会去要些背后贴的膏药。”
“用不着。”问荇不以为意。
“我背上伤都半年了,肯定治不好,而且除了你别人也看不见。”
他又没有脱衣服干活的爱好。
“总得试下。”柳连鹊固执地道,“柳家请的郎中在漓县都很有名,兴许他有办法。”
“那就劳烦夫郎了,说起来今天我们去哪?”
“今天要见位老友,但不是男子,而且你也认识。”
“谢韵?”
柳连鹊颔首:“正是。”
“今日未时,谢公子邀我们去茶楼小叙。”
“啊……”问荇故作失望。
“看来今天我是生不来气了。”
柳连鹊不轻不重扫了他眼:“规矩些,现在是白日,头脑还里净想着那档子事。”
问荇是巴不得找点借口,再来重现次昨晚。
“哪档子事?我可没说。”
柳连鹊失言,敲了敲他搁在床头柜上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人:坏了坏了柳少爷和徐公子说了快一刻钟话,问公子怎么还不急?
鹊:(表面上)客套,礼貌,微笑
(实际上)他怎么还在聊,待会怎么哄问荇?
问荇:快一刻钟,今晚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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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问为什么不吃醋,一群彪形大汉盯着毫无暧昧可言夫郎还频频偷看他的场合完全没有吃醋的气氛嘛。
喜欢自己想象中鹊的人只会觉得现在的鹊让他失望,但是喜欢鹊的人会知道他的理想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