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拆了!!”
长生实在是受不了问荇和柳连鹊这般模样,费劲扑棱着翅膀飞到问荇眼前:“柳携鹰的屋被施了结界,越拆越结实,柳少爷也未必打得开。”
问荇定睛看去,坍塌的墙面碎块的确是直直落下,而不是四散开去,甚至居然还有些碎屑反常地浮在半空,像是被什么无形气场托举。
“连鹊,收手。”
听到问荇的声音,柳连鹊立刻收住手,安静站在已经坍塌的墙面前。
屋里头被吓到的小厮和婢女蜷缩在另一头,都惊疑不定盯着问荇。眼见他快步上前,他们宛如见到恶鬼般纷纷拼命地往后退,压根顾不上躺在病榻上的柳携鹰。
只有柳夫人还守在柳携鹰床前,她垂着首,只是挪了个位置拦住问荇视线,接着专注地看柳携鹰。
问荇将手试着搭在悬浮的碎屑上,刚触摸上碎屑表面,一阵无形的力便将他的手狠狠弹开。
他后退两步看向长生,鸽子转动着脑袋:“这道结界比之前关你的屋子上的厉害太多,我也解不开。”
“现在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
若是平时的他尚且能试试,可为了混进柳家,他现在只是只有些灵力的鸽子。
柳连鹊也意识到单纯用祟气破不开结界,手边蓄的青光渐渐暗淡,他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提防有人来偷袭问荇。
可经过这么一茬,问荇早就成了小厮们眼中的妖道,自然是没人敢和问荇来偷袭这套。
柳携鹰的状况很不好,时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呻吟惨叫声,大得能传到很远处的树林里,听着完全变了调,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方才问荇在远处就看到他在床头挣动,现在走近了看,哪怕柳夫人的身子挡住了他半边身体,依旧可以看到他垂下后不停抽动的手腕,以及腕上绑着的束带。
若是没有这层层叠叠,牢牢绑住他手腕的布条,恐怕柳携鹰早就发狂起身,干出和先前对那侍女一般下作又危险的事。
可哪怕局势糟糕成这副模样,柳夫人举止间依旧还算镇定。
她将面巾小心翼翼敷在柳携鹰脸上,一派慈母模样。
若不是柳连鹊“死”时,问荇是守灵时间最长的人,怕是要真的信了。
“柳夫人。”
听到问荇喊她,柳夫人依旧纹丝不动。
“你若是不希望柳携鹰继续是这般模样,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须臾,柳夫人缓缓起身。
“我知道你要什么。”她声音疲惫,但依旧不失威严,“我可以把少宁的肉身给你。”
“真的吗?”进宝惊讶。
他们费尽周折就是为了找柳大人肉身,柳夫人居然这么轻易许诺给他们?
“哪能有这般好事。”黄参无奈道。
果然,柳夫人接下来就开了条件。
“但你要交于我少宁的一魂一魄,待到携鹰安好,我会把魂魄再交还于你。”
一魂一魄,又是这说法。上次听到要一魂一魄,还是从长明嘴里。
听到柳夫人的声音,柳连鹊脸上露出短暂的茫然和悲伤,随后恢复成冰冷模样,仿佛眼前景象同他无干。
只要问荇说了要他给,他立刻想办法给问荇。
“您说错话了,是把魂魄交还给连鹊,不是交还给我。”
问荇轻轻安抚了下柳连鹊,随后看向柳夫人:“您要他的一魂一魄做什么?”
柳夫人转过身,平静的面色中藏着暗涌:“血亲血脉相连,鹰儿是被怨气上了身,用其兄长的魂魄可以中和怨气,且对两方均无坏处。”
“你别说,确实有这种术法,剥离生魂的一魂一魄也不是难事,可……”
长生还是觉得非常奇怪。
问荇眸色微变:“柳夫人,我只是没读过书,不是傻子,有些话我不想当着我夫郎面说得太明白,我怕他难过。”
听到柳连鹊在场,柳夫人脸色终于变了变:“鹊儿出来了,他在哪?”
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黑夜,以及孑然一身站在不远处的问荇。
只要柳连鹊不愿现身,谁也别想看见他。
“我不难过。”柳连鹊轻声道。
“你同她说。”
“有个道士说过要帮你,结果他现在忙没帮上,反倒害了柳携鹰,而且那道士自己还下落不明。”
问荇观察着柳夫人脸色,猜到自己说得八九不离十。
“您在柳家掌权多年,应当不会这么好骗,盲目偏听他说的,用连鹊一魂一魄救柳携鹰的鬼话,毕竟你我都清楚,他才是没安好心的罪魁祸首。”
“所以您拿连鹊的一魂一魄是想做什么?”问荇声音骤然变冷。
“想要挟我,还是想要挟他?”
长生恍然大悟。
长明想要柳连鹊的魂魄,才会在幕后操纵柳携鹰,借此逼着柳夫人给问荇施压。
柳夫人要的就是柳携鹰安全,她只要能把柳连鹊的魂魄交给长明,或者拿来制衡长明同长明谈条件,柳携鹰不就可以脱险了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能作出如此阴毒的事?”他失声道。
这方法一旦用了,柳携鹰能不能脱险不好说,柳连鹊肯定没有好下场。
魂魄不全的生魂回归肉身会变得痴傻或病弱,不回归肉身又因不是死者,难以度化。
其他小鬼也面露愤慨,反倒柳连鹊没什么过多的反应,也不知听没听懂。
“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柳夫人生硬地避开这话题:“我不会害鹊儿,你若是不愿,那我也无话可说。”
她重新坐回柳携鹰身前,仗着有结界在,不再理睬问荇。
“谁信她的鬼话,不愿给就不愿给!”进宝怒气冲冲,“大人,我们去找存柳大人的地方,不管他们。”
“不能走。”
问荇眉头紧锁,还有些他弄不明白的事,他现在就算寻到柳连鹊的肉身,可能还要被藏在暗处不怀好意的人渔翁得利。
柳夫人就算懂些鬼神之术也算不上行家,柳携鹰屋中结界绝非柳夫人的手笔,应当是长明之前设下的。
如果柳携鹰只是个饵,长明只想要得到柳连鹊的一魂一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在让柳连鹊变成生魂的同时,还想着用怨气影响柳携鹰?
他心头涌起些略有荒谬,但细想合理的念头。
“柳携鹰!”
问荇突然出声,柳携鹰浑浑噩噩中听到声音,挣扎得愈发剧烈,不时发出低吼。
柳夫人摁住柳携鹰,警惕地看向问荇:“你要做什么?”
“你是个窝囊货,若不是有柳家少爷这层身份,恐怕早已饿死在哪处角落里。”问荇语调平静,甚至带了轻慢,专挑着柳携鹰的痛处狠掐。
“啊啊啊……啊啊……”
柳携鹰愤怒地嘶吼,布条勒得他手腕通红,吓得原本回过神想要来帮忙的下人们节节后退。
问荇接着道:“可你到头来还不过是个二少爷,半分也比不过柳连鹊,若是柳连鹊还活着……”
“他死了,他……他已经死了,死了!”
柳携鹰恶狠狠扭过头,瞳仁中全是黑气萦绕,脸上肌肉被牵动出副无比狰狞的模样。
可他模糊的视线中,却出现了一个眼熟的青衣男子。
柳连鹊就站在问荇身畔,定定看着他。
当看到柳连鹊的一刻起,他脸上的狰狞可怖又带上了恐惧和癫狂。
“不对,不对,你怎么会在这!!!”
床板哐当作响,他的手腕上鲜血淋漓,柳携鹰拼命往前探着身子,想要看清楚柳连鹊究竟是活是死。
“鹰儿!”
问荇这是在故意激他,好让他失控。
柳夫人预感到不妙厉声呵斥,柳携鹰却充耳不闻,依旧想要挣脱束缚。
刺啦。
束缚他右臂的布条崩开了一层,随后又连着断开三根。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连柳携鹰的血液里都萦绕着怨气。
“说得好!”郑旺幸灾乐祸,“这小子就是个废物,你瞧他连床都下不来。”
“虽然很解气,但大人为什么要这么气他?”
进宝不理解。
到时候柳携鹰挣脱束缚肯定要出来打人,现在他身上的怨气已经比普通的邪祟还要重了!
柳夫人取来块血玉想要遏制柳携鹰的躁动,可惜只是杯水车薪————血玉触碰到柳携鹰皮肤的瞬间开始缩小,只是片刻功夫便消失殆尽。
失态彻底失控,柳夫人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但依旧摁着柳携鹰的腕部,试图让他不要挣脱束缚。
“等会柳携鹰若是出来,能想办法抽走他魂魄吗?”
问荇眼瞅着时机成熟,询问长生。
“可以。”长生赶忙答。
柳携鹰魂魄不稳,抽走一魂一魄轻而易举。
虽然抽魂魄是平时不便于用的阴损招,但眼下不是介怀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血玉的安抚收效甚微,黑色的怨气凝聚成实体,束缚柳携鹰的布条尽数崩裂。
柳携鹰盯着柳连鹊看,眼中的怨毒也要凝聚成实体。
“凭什么,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他目呲欲裂。
问荇发现柳连鹊脸上不再是邪祟惯有的冷漠模样,他的情绪渐渐有了起伏,就像逐渐化开的冻土。
柳连鹊声音不轻不重。
“柳携鹰,我自认对你问心无愧。”
“你却自始至终希望我死。”
“我当然希望你死。”柳携鹰又哭又笑,呜呜咽咽道,“怎么,又要说对我失望,又要拿那些规矩压我是不是?”
他以为会看到柳连鹊难过气愤的模样,可柳连鹊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极度的恨意充斥着他的大脑,在恨意的间隙,柳携鹰突然感觉到心慌和无助。
不是这样的,柳连鹊应当拿他没办法,应当被他气了还得帮他,应当把柳家的一切都给他。
“没有期望,谈何失望。”
柳连鹊缓步往前,眼中愈发清明。
“柳携鹰,你我间兄弟缘分尽散,你若再犯腌臜事,我不会替你收场,你若图我该得的那份田产,我不会让你三尺地。”
“你若动于我要紧的人,我们便是仇敌,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