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箱子被放到了地板上，戚耀国正在打电话，李叔拿了一箱矿泉水上来，他们一人分了一瓶。
戚元嘉不知道为什么把眼光放到了蒋庭清身上，看他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水瓶里的水逐渐减少，戚元嘉的眼神慢慢收了回来，垂眼舔了一下瓶口，最后把盖子扭上了放在桌子上。
“真的谢谢你们了，”戚耀国说，“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好不好呀？”他刚刚问清了两位少年的名字，把眼神投向了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但是这个少年他又觉得很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蒋庭清，”少年笑了一下，“就住在隔壁，叔，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蒋庭清，蒋庭清，”戚耀国念叨了一下名字，拍了一下大腿：“诶哟，蒋宗严是你爸吧？”
蒋庭清愣了一下，“您认识我爸？”
“我还以为你们搬家了！”戚耀国说，“以前我们就是邻居，小时候你和嘉嘉一起玩呢，长得那么大了，一下子还没认出你来。”
蒋庭清下意识去看戚元嘉，他刚刚还在想戚元嘉这个名字和小甜豆包子一模一样，没想到就是本人，这一看又有些觉得不相信。他记忆里小伙伴是多可爱多软乎的小甜豆啊，怎么现在看着，有点冷冰冰的小面瘫呢。
戚元嘉也去看他，撞上了他的视线，又张皇失措地移开了。
张华安：“不用了叔叔，就举手之劳的事。”
王平：“就是就是，都一个小区的就都是邻居，帮个忙有什么的！”
戚耀国乐呵呵：“这可不成，这搬上搬下的多累，就算是举手之类我也得感谢你们，不过中午饭就来不及了，等今晚叔叔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王平他们看向蒋庭清，蒋庭清正想着要怎么拒绝，戚耀国又说：“嘉嘉和你们一般大，大家晚上一起吃，也当交个朋友。”
蒋庭清：“行，就麻烦叔叔晚上请我们吃饭了。”
戚元嘉送他们回去，也没走多远，就到楼梯口。张华安和王平从楼梯口走，一个上楼，一个去另一栋楼。
蒋庭清就更方便了，就在隔壁，出门拐个弯就是他家。
蒋庭清到家换了衣服之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家门就又开了。他爸妈回来了。
李素：“我刚在楼下撞见王平了，他和华安来家里玩了？”
蒋庭清正懒洋洋的靠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这还是他妈妈今年暑假刚从港城带回来的，闻言便说：“没，我们今天打篮球去了。没上家里。”他顿了一下，游戏机里的小人死亡，他便没了兴趣，游戏机丢到一旁捡起果篮里的李子就咬，“不过打完篮球回来的时候帮邻居戚叔叔搬行李。”
蒋宗严愣了一下，问：“你说谁？”
“戚叔叔，就我们隔壁那户哇！”蒋庭清说，“说是以前也在这住，不过搬走了。”他拿起茶几上的照片朝他们晃了晃：“就是圆圆一家。”
小时候戚元嘉脸上圆乎乎的，蒋庭清老是喜欢捏人家，又觉得大家都喊他嘉嘉，自己再喊就显得不特殊，于是就喊人圆圆，圆乎乎的圆，还非常霸道不让别人喊。
他刚回家就从电视机柜上头把相框拿了下来，照片里有两个小孩子，一个绷着一张脸，一个笑弯了眼睛抱着绷着脸的，可亲密了。他现在去看那个笑弯了眼睛的小豆丁，倒是能窥探出半分长大后的样子，他心想，要是多笑笑就好了。
“不过我没看到圆圆妈妈。”他又补充，“就他们父子俩。”
戚元嘉正拆着箱子，但都没有摆出来。他们过来也算不上很有准备，要下午才有人过来打扫卫生，还有房间里的床铺，也要下午才有人送过来。
甚至下午他们还得出去买锅碗瓢盆。
有人敲门，他爸爸正在阳台打电话找人上门拉电话线和宽带，听见声音正向往外走，他便站起来表示自己去开门。
他还想着是谁来了，里边的木门刚一打开，就看见大门前站着的蒋庭清。于是他也没忙着出声，把外面那道门也给打开了。
“有什么事吗？”他问。
“戚元嘉，我爸妈问你们中午吃什么？”
戚元嘉想了想，说：“可能一会去附近馆子对付对付吧。”
蒋庭清哦了一声，说：“我爸妈让你和戚叔叔中午去家里吃饭。”
戚元嘉往后头看了一眼，戚耀国还在打电话，他也没办法拿主意，便说：“我爸还在打电话，你要不进来等一下他？”
“欸，来就行了呀。”蒋庭清说，“就在隔壁，方便得很。”
“嘉嘉，谁呀？”
戚耀国打完电话了，见儿子开个门就没回来了，他便从阳台走了出来，然后便看见蒋庭清探出了个头朝他打招呼，“戚叔，我爸妈下班回来了，说让你们过来一起吃中午饭。”
戚耀国先去看了自家儿子，没成想自家儿子也看着自己，戚耀国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难办。虽然说蒋家多年前和他们是挺好的，但这些年联系也不多，最多逢年过节发个消息，在嘉嘉妈妈生病后，他们也慢慢断了联系。现在刚回来，总还是有些顾忌的。
“蒋庭清——”李素见儿子半天不回来，自己出来了，“让你喊个人你怎么半天没回来？”她走到了戚家门口，看见站在门内的白净少年，一下笑了起来：“这是嘉嘉吧？哎哟一下子都长那么大了，比我家小子好看多了。哎哟戚哥，好久不见了，宗严在家正泡茶呢，就等你过去喝了。”
噼里啪啦一连串话说下来，戚元嘉和戚耀国两个人都懵圈了。而戚元嘉有些失神，蒋庭清妈妈和自己妈妈是不一样的，蒋庭清妈妈比较外向，而自己妈妈相对比较慢热内敛，但有一点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朋友都是非常的热情。
不一样性格的人，却让他猝不及防地想起自己的妈妈。他侧过自己的脸假装被灰尘迷了眼，揉了揉眼睛。
戚元嘉被李素搭着肩推进了蒋家大门，拖鞋早就从鞋柜里拿了出来，李素还在碎碎念：“先凑合着用，过几天我去给你买好看的拖鞋，和庭清一样的那种。”
他想说其实这样就好了，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碎碎念，以前他回家的时候，妈妈也会这样碎碎念。他失去了妈妈，却卑劣地希望从别人的妈妈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她带着人进了客厅，“你蒋叔，宗严，你看嘉嘉都长那么大了，比咱家小子好看多了是不是？”
“是好看，”蒋宗严把第一道茶浇到了茶宠上，站了起来说，“不过他俩不一样的好看。”他朝后面的人打招呼：“耀国哥，好久不见了。”
大人们在沙发上坐下了，戚元嘉本来要坐在自己爸爸身边，李素拍了一下蒋庭清，说：“庭清，带嘉嘉去你房间玩，一会吃饭喊你们。对了，嘉嘉要不要喝果汁呀，有橙汁。”
“我喝水就好了。”他说。
蒋庭清朝他挥手，“走吧，去我房间，我们玩游戏机去。”
两个少年进了房间，虽然戚元嘉说喝水就行，但蒋庭清还是拿了两瓶橙汁进去。
蒋宗严将茶杯推到了戚耀国前面，“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戚耀国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喟叹：“是好茶。”
“喜欢就拿点回去，或者过来喝，就和以前一样。”蒋宗严说，“这次回来打算长住了？”
“目前是这样打算，南方那边的分公司已经上轨道了，总公司这边派经理人过去就行了，所以我就回来了。”他笑了一下，眉目间露出苦楚，“当然，如果不是嘉嘉妈妈走了，我也不会回来。”
李素和蒋宗严互看了一眼，李素问：“玉姐是怎么走的？”
“癌症，”戚耀国叹了口气，手指间相互搓了一下，有点想要抽烟，“撑了快四年，到最后小玉难受，我们爷俩看着也难受，走了也算是解脱吧。”
“但还是难受，”戚耀国说，“她没能看到嘉嘉成年呢。”
蒋庭清带人进了房间，自己先坐在了床上，拍了拍书桌前的椅子说：“坐吧，或者你想要坐在床上也可以？”
戚元嘉乖巧坐在了椅子上，开玩笑，不能随随便便坐别人的床。
“喝果汁吧，”他说，“水没拿进来。”
戚元嘉真的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蒋庭清这时候才咂摸出一丝丝这是他小时候玩伴的感觉，乖巧的，听话的。他稍长戚元嘉一岁，所以记的东西要比戚元嘉多一些，他就记得小时候，戚元嘉就跟在他身后，他说什么就做什么，还会甜丝丝地喊哥哥。
他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个脸看人，戚元嘉抿了抿唇，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蒋庭清书桌柜上的书，半晌小声地说：“你看我干什么？”
“你还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啊？”他问，戚元嘉其实记得不多了，他总是有意识地回避那些和妈妈的幸福时光，或者去模糊那些记忆。
可是来了这里之后，好像有一只手，轻轻地掀开幕布，然后那些回忆就慢慢涌现出来。
戚元嘉：“有一些吧。”
蒋庭清：“哦，那是不是很多我的身影？”
戚元嘉瞅了他一眼，说：“让我慢慢想。”
蒋庭清轻笑了一声：“没事，那就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