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豪门弃子总想出家算卦>第123章 一般的过度章

  春日里,阳光些许明媚。

  路边墙角下,砚九坐在小马扎上,已经坐了一下午。

  偶尔他会起身,去看看街边大爷下象棋,或者逗逗经过的流浪狗。

  午后阳光让人倦怠,砚九只不过打了一个盹,再睁眼时已经是晚霞漫天。

  耳边传来吭哧吭哧吃东西的声音,砚九侧头。

  只见一只流浪狗、两只流浪猫正围在北南尧身边。

  砚九伸了个懒腰,软绵绵的站起身,也朝着北南尧走了过去,不由吐槽道:

  “这些小东西和你倒亲。”

  北南尧一边认真的给小猫咪擦眼屎,一边回答砚九:

  “它们是小奶猫的时候,我就在喂了,时间长了,也就和我亲了。”

  砚九双手环胸,不由嘀咕道:

  “我看你也不像那种会杀了好多人的样子。”

  北南尧目光依旧在猫咪身上:“人是我杀的……”

  砚九看着天边落日余晖,有些失神:

  “是为了所谓鉴真的功法心经?”

  北南尧喂猫的手微顿,神情落寞:“不是。”

  砚九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他询问北南尧:“忘了问你,你是人还是鬼?”

  北南尧:“人。”

  砚九扶额,他苦笑道:“难搞。”活了1000多年的“人”,这是什么概念,砚九不是很清楚。

  毕竟他也没有见过。

  砚九又坐回了小马扎上,他翘着二郎腿,双臂环胸,看着天边夕阳,砚九慢悠悠道:

  “北南尧,可以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北南尧侧头看向砚九:“不是有人和你说了吗?不然你怎么会知道鉴真的事情。”

  砚九笑了笑:“故事在每个人的嘴里都不一样,慈安寺老和尚嘴里的故事叫‘流言’,你嘴里的故事叫当事人口述。”

  闻言,北南尧将罐头放好,任由猫猫狗狗自己吃,而他则是坐在了砚九旁边的石墩上。

  “也好,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过我的故事。

  以前师父对我说,我太闷了,像个闷葫芦,一点都不好玩,要多和别人说说话。”

  砚九掏出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他又丢给北南尧一块:

  “喏,吃糖吗?”

  北南尧摇头:“我不吃糖。”

  “……”砚九:“那你可以抽烟,我不是很介意。”

  北南尧一本正经道:“我也不抽烟。”

  砚九从小马扎上微微直起身子:“不是,你们和尚都是这样无趣的吗?”

  砚九觉得他之前的人生已经够凉薄了,但他至少还爱吃吃喝喝,还爱捉弄人,最爱睡觉。

  这北南尧……是实打实的毫无趣味可言呢。

  北南尧声音粗粝,好像浸润了上千年的悲哀:

  “我早就不是和尚了,师父不要我了……”

  砚九摸了摸裤子中的口袋,却没有半张纸巾,他当真怕北南尧在这里哭出来。

  然而北南尧的脸确实是干涩的,沉闷的,也确实像个木讷的小和尚。

  当北南尧再次开口,砚九仿若被带回了千年前的时光。

  北南尧目光悠远:

  “一千年以前,那时候的晏阳还叫宴京城。

  师父他是城中最才颜双绝、风流倜傥的公子,好看到许多姑娘都比不上。

  那时我是北南家族旁支的子弟,被送到师父身边做伴读。

  我性子沉闷,生性愚笨,不善言辞,可师父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任凭旁人往师父身边塞更优秀的伴读,但师父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身边一直只有我一个。

  师父经常带着我云游在外,但我只能给师父捕兔捉鱼,背着行囊,收拾床铺……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砚九捕捉到一些北南尧的心理,他感叹到:

  “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德了,你倒是也不用自卑。”

  北南尧摇了摇头:“我其实可以做的更好的,我师父那样尊贵的人,他很挑剔的。

  洗澡水热了不成,肉带丁点肥的不成,路走多了也不成……

  师父他值得天下最好的,但我还是没有照顾好师父。

  当时,我师父他是宴京城灵力最为高深的术士,也是最受尊崇之人。

  当时宴京鬼怪盛行,人们的思想也都很闭塞愚昧。

  一群僧人聚集起来,想要开庙立寺,救众生于苦难。

  因为我师父极具声望,所以他被邀请出家为僧,主持大局。

  本来以为师父不会答应,但他一直都是游戏人间的性子,他喜欢新奇有趣的经历。

  他觉得进到寺庙当个和尚也很有意思。

  于是,他与慈航寺约定好,他会在慈航寺当三年的和尚,是以,我也成了师父身边的小沙弥,成了师父的弟子。

  师父说过,三年之后,要带着我去一座名为招摇的山。

  据说那里泉水清澈,很适合酿酒,下一个三年,他要在山下开个酒馆。

  他做酿酒师,我做店里的伙计。

  可是三年一到,寺里和尚贪图师父的声望,一直不肯放师父走。

  也是这时,师父可能是真的有些嫌弃我了。

  他说我什么都学不会,某天晚上,他骂了我一顿,然后把我赶出了慈航寺。

  让我滚的远一点。”

  说到这里,砚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师父赶你走,你就走了?”

  北南尧:“我师傅不想看到我,我自然要听师父的话。

  于是我还了俗,去了招摇山脚,种了两年的粮食。

  我想着要是有一天师父来了,他就能直接用粮食酿酒了。

  可是那时流言四起,说师父被慈航寺控制住了,不得以自由。

  也有人说师父想借着慈航寺,一举统治宴京城。

  我想着我怎么样都要去看看师父的,他要真被控制了,我拼了命也要救他出来。

  他要是想统治宴京城,我愿意丢弃良知,为他滥杀无辜。

  但是我回到慈航寺的时候,师父他被吊在房间里,满身的伤痕。

  慈航寺的那些小人逼迫师父为他们所用,师父不答应……

  就在不久之前,我有感受身体里的灵力慢慢在奔涌。

  那是一种我控制不住的力量。

  师父又被山上那群人如此对待,我那个时候十分的暴怒,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愤怒。

  我拿着棍子,闯上山。

  说实在的,我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整个意识都是模糊的。

  我只记得我将棍子举起又落下,往常那些厉害的“大师”就如同叶子般飘了出去。

  再回神时,山上的和尚们死了大半。

  连见到师父窘状的小沙弥也被我杀了。

  我知道自己犯了杀戒,再也没资格做师父的徒弟了。”

  这时,砚九再次开口:“我现在也听了一些你师父不好的故事,那你会打死我吗?”

  北南尧无奈笑了笑:“我已经不是1000年前的我了,我懂得如何控制灵力。

  千年间,我也学了很多社会上的尔虞我诈,隐忍平和。”

  砚九伸了伸手:“你继续。”

  北南尧:“那时我的灵力刚刚觉醒,还没有很稳定,杀了许多人后我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许多骨头都被敲断了,站也站不起来。

  我趴在地上,而师父正满脸冷漠的站在我面前,叫我“孽障”。

  我那一身的断骨是师父亲自动的手……

  其实比起断骨之痛,更让我痛苦的是师父的态度。

  师父他或讥诮、或厌恶……但他从来不会面无表情的冷漠,他是很鲜活的人。”

  闻言,砚九拽了拽自己的嘴角,勉力挤出一个笑容。

  额……算了,他哪怕笑了也不是鲜活的人,他是倦怠冷漠之人。

  甚至此时此刻,他一片祥和的听着北南尧讲故事,心里却在琢磨着何时杀北南尧,如何杀北南尧。

  可砚九想,又何所谓鲜活之人呢?

  北南尧不拘言笑,木讷呆板,但他不鲜活吗?他曾经那样信仰过一个人。

  看似是不会有什么小心思的木头,而他的那些夹在日常之中的信仰与崇慕。

  或许早就汇成汪洋大海,不仅鲜活,还波涛汹涌。

  砚九:“之后呢,你师父没有杀你……毕竟你现在是人。”

  北南尧声音越发悲哀:

  “师父说我佛慈悲不杀生,他让慈航寺的人把我扔到了山脚,可慈航寺的人哪里还会听他的话。

  奄奄一息的我被扔到山顶,那里最初本来就是个祭祀台。

  最初的慈航寺和现在的慈航寺是不一样的,打着“我佛慈悲”的名号,做着罪恶之事。

  那时,我躺在山顶,鹰围绕在我的身边盘旋,准备随时吃掉我。

  最后,还是寺里的扫地僧救了我,扫地僧和师傅关系不错,他是师父派来的。

  扫地僧帮师父传话,让我三年后再来慈航寺。

  三年后,师傅一定会解决慈航寺的麻烦,然后带着我去招摇山下卖酒。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师傅也没有那么厌恶我,他也有着他的身不由己。

  我又回到招摇山脚,这次不仅仅种粮食,我还盖了一个房子,准备做酒坊。

  那时招摇山的道士总下山,喝酒吃肉。”

  说着,北南尧无奈笑了笑:

  “其实,我挺羡慕招摇弟子的,千百年了,从来不讲什么清规戒律。

  弟子可以动凡心,可以为除暴安良开杀戒。

  他们堂堂正正的开山立派,可以肆意妄为的出山闯荡,从来只做自己就好。”

  砚九也笑了:“所以招摇山这千百年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叛徒。”

  从来没有叛徒,哪怕他师兄伪善到如此程度,也从来都是将招摇放在第一位。

  哪怕栾丘与自己怎样的水火不相容,栾丘也从来没有再外人暴露过自己,也还要别别扭扭的叫自己一句师叔。

  砚九在想,要是当时鉴真带着北南尧入了招摇,一切该有多好。

  砚九:“三年后呢,你们的酿酒坊开起来了吗?”

  北南尧眸光一片暗沉悲恸:“三年后啊……三年后你让我想一想。”

  三年后,北南尧回到慈航寺。

  慈航寺正在遭受灭寺之灾,他的师父之斐发了疯,破了戒。

  他再也忍受不了慈航寺的压榨,又不能按照原计划逃离开来。

  之斐底色万分善良,爱多管闲事,又看不了别人受苦。

  但之斐也是万分娇纵之人,他从小就肆意妄为,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他喜欢看世界万般景色,所以会从绝艳公子遁入空门,在空门时又想着三年后去山脚酿酒。

  他有很好的爱这世间一切,但也从不掩藏自己心中的厌恶,他是那种爱憎分明之人。

  当被压迫到了顶点,一切开始反弹,之斐开始大开杀戒。

  况且山下还有人在等他,招摇山下的酒馆也还没开起来。

  那晚的雨很大,慈航寺血流成河,清晨时又被雨洗涮干净,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北南尧破了杀戒,之斐也破了杀戒。

  但那晚之斐笑得很肆意,很潇洒,一如当年那个坊间被人津津乐道的之斐公子。

  之斐一直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的风流公子罢了,他要去找自己的小徒弟了。

  只是之斐还没有走下山,他走到半山腰,就被埋伏在林子中的和尚一刀贯穿心脏。

  他们对于之斐好像有着某种执念:之斐一定要是慈航寺的人。

  之前,之斐要北南尧三年后来找他。

  之斐死去的那个雨夜,也是北南尧上山去见之斐的日子。

  北南尧满心欢喜,迎风冒雨,却在山腰见到了之斐的尸体。

  愤怒、不甘、悲伤……

  无比巨大的悲伤充斥在北南尧的心间。

  但最后,他只是默默背起了之斐的尸体,往招摇山的方向走去。

  他在地里种的山茶花已经开了,之斐爱吃的桃子也都结了果子。

  北南尧最想做的……也只不过是问问之斐为什么叫自己来接他。

  之斐是不是已经原谅自己破了杀戒。

  但是北南尧觉得没关系,人死还有灵魂的。

  也是这时,让北南尧不能接受的事情出现了。

  隐匿了好多年的昆仑入口松动。

  如果昆仑大门打开,其实对于人间来说将是一场浩劫。

  之斐啊之斐,特别风流潇洒的一个人,谪仙般的人。

  总想着山河湖海,逍遥自在。

  哪怕死之时也没有沮丧。

  然而在昆仑大门松动的那一刻,已成灵魂的之斐想着一切都该结束了。

  之斐还是善良的,他身前灵力强大,死后灵魂纯净。

  他用自己的灵魂堵住了昆仑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