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入起来的变故让林夙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环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躯壳,入手冰冷寒凉,几乎让浴缸里头的温水瞬间没了丝毫热气。
鼻端萦绕的血腥气息让林夙的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仿佛被人一把仅仅攫住心脏一般,脑海当中也随之空白一片。
方才那一声,半点回应也无。
林夙白着一张脸,试图将人从自己身上挪开,但又怕因为自己的某一个不合适的动作,让这人的状态变得更糟糕。
“秦闻?!秦闻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夙尽量让自己的举动轻柔一些,一边将秦闻往浴缸外头拖,一边继续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可这家伙的身躯实在是重的离谱,生拉硬拽才将将给他挪出半个身体,这科学吗?
终于,在他几乎精疲力竭的时候,这人,不,这鬼终于有了反应——
只听秦闻哑声说道,“别担心,我还在。”
他抬起头来与林夙对视,眸中血色妖异未退,还泛着幽幽的红芒。原本就白到透明的皮肤愈发病态,唇倒是比以往更深了几分。半长的黑发湿成几缕贴在肌肤上,不知道是原本被冷汗沁湿,还是落在浴缸里的时候被水打湿的。
秦闻冲着林夙勾唇笑了笑,稍微有那么些勉强。
然后他凑近眼前的这张脸,在唇角落下了一个同样冰凉,但却让人心底灼热的轻吻。
林夙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不再悬在半空里了。
而后,秦闻稍稍拉远了一些跟林夙之间的距离,不知死活地说道,“你担心我。”
语气和眸色里带上来的,不知道是愉悦还是别的什么,瞬间把刚舒了一口气的林夙惹恼了。
他猛一用力,直接将秦闻从自己身上推开,湿哒哒地裹上一条浴巾,唇色泛白地赤脚站在瓷砖上,咬牙说道,“你就是来吓唬我的吗?!突然以这么一个模样出现,让人差点把魂儿都吓掉了,然后还好意思问我是不是担心你?!秦闻,你虽然是个鬼,但你总该有过心吧?这么吓人好玩吗?还是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了,就得活该被你吓?!”
一边说着,一边愈发委屈,虽然梗着脖子半仰着下巴,但眼眶在昏黄的灯下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圈。
他紧紧地攥着身上的浴巾,匀称的身体在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气的,也是冷的。
秦闻见状,将胸中翻涌的血气压了下去,差点溢出喉咙的咳嗽声也被强行散在了喉间。他撑着浴缸边缘站起身来,黑色雾气刹那翻腾,整个人就从落汤鸡一样的模样里恢复原样。
黑色的衬衫敞着两颗扣子,袖子随意地卷起在手肘的位置,笔直的一双长腿被合体的西裤包裹,垂在赤脚的脚面上。
眼神当中闪烁的碎裂红芒消散,血红的唇也淡了几分,浑身上下,唯独脖颈间的那道红痕若隐若现,是黑白当中让人忽视不掉的点缀。
秦闻走到林夙面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林夙强忍着不去看他,心道这家伙接下来的反应莫过于这么几种——卖惨博同情,理性解释,强行绕过话题。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觉得无法让他现如今内心当中混杂着委屈、害怕、生气等等诸多成分的状态消散。
反正……林夙瞬间做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让他哄好。
但没想到。
等了好一阵子,面前这人居然仍旧一句狡辩都没有。
林夙本想着偷偷用余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没想到,还不等他这么做就失去了重心,被人直接打横抱在了怀里!
他下意识地深处双臂环住秦闻的脖颈,可却又没办法扯着浴巾,只觉身上一凉,大片湿润的肌肤直接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以及,秦闻眼前。
幽深的眸子在玉色的肌肤上来回逡巡,先前冷冽下来的空气里涌现了丝丝躁动。
林夙又羞又恼,但却无计可施,灼烫的羞色从耳根一直往下蔓延到锁骨,在线条好看的胸膛上晕开了一层淡粉。
还有就是……
秦闻喉咙发涩发紧,抱着林夙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无限贴近自己的胸腔,似乎要把整个人彻底揉搓进去一般。
空间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静到林夙可以直接听到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撞击,在血肉里砸出了深深浅浅的陨石天坑,然后让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气息深入血脉骨髓。
虽然没有直接对视,但林夙可以感受到那两束已经几乎实体化的视线。
交扣环住秦闻脖颈的手沁出一层薄汗,黏腻又暧昧,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但又同时带着无可言喻的期待。
但是。
就在林夙垂着眸子,心中早已天崩地裂好几轮之后,秦闻突然抱着他离开了浴室来到客厅,把他放在宽大的沙发上,半跪在前,细细地帮他把浴巾重新围好。
被包的如同蚕蛹的小林策划,漂亮的一双含水眸子里透出来的只有不可置信——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还是秦闻有什么心理或生理问题?!
秦闻把他打理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浴巾外犹豫了好久才挪开。
然后他开口说话,声音里头带这些比平日更多的沉声和沙哑。
“我道歉。”秦闻说道,“我不应该说都不说就来找你,不应该让你担心,不应该让你惊慌失措,更不应该跟你开这种玩笑。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很开心。我只是太开心了,不是故意要让你生气的。”
认错态度极为诚恳,一字一顿之间,仿佛在发誓一样。
但殊不知,林夙现在的气早就被先前那个场面驱散地一干二净。但第二波气性随之而来,因为这家伙居然坐怀不乱,甚至不觉得自己美色在前不为所动的模样又半点不对?
可对着这么一张好看的、且情真意切的脸,林夙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怎么说?如何说?
明晃晃地跟他说,那事儿我已经不生气了,但我生气你怎么不来上我?
那可太……刺激了吧?
·
公寓外墙,几道黑影正在远远地往里窥探。
周蝉滚圆的身躯赫然在列,也难为他如此一个体型,还能在墙上挂的那么牢固。
眼见着秦闻把林夙裹成了粽子,他这才松了口气,单手拍了拍胸脯道,“多亏没被美色冲昏头脑……”
听他这么一说,旁边纤细如竹竿的斗篷身影开口,声音有些尖细,“秦闻大人不回鬼王殿,拼着重伤来人间,就为了这么个凡人?”
周蝉回道,“六大人,您跟我说也就算了,在秦闻面前可千万别说林策划半句不好。你们做修罗的常年在枉死城执行任务,对咱们西南地府的内务风气不了解,但您们记住我老周这句话就是了,宁可直接惹秦闻,也别不长眼地说林夙。”
这斗篷人影,包括他身边同样着装的几位,如周蝉所说,都是西南地府的修罗。
这修罗职位通常来说设置十位,都是战力极强的骁勇好战之辈,日常的任务是在枉死城或者地狱这些不是人呆的地方的地方执行任务。
他们大多都是从天地之中衍生出来的,如其他的鬼王和大帝这般,跟地府系统整个绑定。后来时日愈久,有些实在不想继续无止境消磨的,有些执行任务太凶险死了的,还有些因为犯错被褫夺鬼体或者直接灭了的……也有些从人间道或者其他道的修行者做了这个职位。
对此,周蝉一直表示自己很难理解。
当人的时候,或者当畜生的时候已经过得够苦了,何必还继续在这儿当修罗找虐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承担着地府最重的防御职能,干的也都是刀尖舔血的活儿,所以哪怕是周蝉这种不着调的,也对他们怀有几分敬意。
这次从枉死城办完事,秦闻带着伤就直接来了人间。原本交代他们不要跟来,但这几位修罗爷对鬼王如此奇怪行径甚为不解,非得来跟着看看,周蝉也就半推半就带路了。
行六的修罗声音刚落下,有个沙哑如老者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老六,我早就跟你说秦闻大人已经不是以前的秦闻大人了。你上次出差,没见秦闻大人在鬼王殿抱着那凡人抵御碧落之威的模样,可比现在吓人多了。”
当时他们为了追踪那些个趁虚而入的家伙,在秦闻的授意之下守坐标点,刚好见证了那么一回。
行六的修罗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沉默片刻之后语意不善地说道,“可他是鬼王,他肩上是我们整个西南地府。”
此话一出,包括周蝉在内的诸位都沉默了。
少顷,周蝉开口试图打圆场道,“秦闻他知道的,而且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嘛!你看看他这战力,刚才那种阵仗都让他直接破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他及时过来,那我们不都得嗝屁吗?”
“死我们跟死他能一样吗?”行六一语中的,字字诛心,“我先前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枉死城,追着个莫名的虚影就一头扎进了人家的陷阱里……但我现在可再清楚不过了。你知道他有软肋,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