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住在姬衡安排客栈中的曾权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三个月之前，他被姬衡找上，要求演一场陷害妖族伤人的戏码。
听见这个要求的时候，哪怕对面是一国皇子，还给了上百两黄金作为报偿，曾权都是拒绝的。
他在山里面遇见的那个人参妖是他们全家的恩人，因为有了人参妖，他的小女儿才能活下去，他们也熬过了那个极端寒冷的冬日。
让他陷害自己恩人，曾权下不去手。
谁知道在百姓中声望极好的大皇子见利诱还不行，直接用他的家人威逼。
曾权依旧没有松口。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是人参妖，他们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现在多出来的几个月，完全都是偷来的。
大皇子见用曾权的家人威逼无用，又用人参妖来逼。
三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他还能清楚回忆起姬衡威胁自己说出的话——
“你就算是拒绝，我也可以用你的性命威胁那只妖出来。”
“到时候它要背上的，就不是伤人，而是杀人了。”
曾权没有办法拒绝了。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并不了解妖族伤人和杀人的区别是什么。
但用人的法律来看，杀人最少都逃不过一死。
曾权只能选择配合姬衡。
而在他被迫配合姬衡过后，这位大皇子在他面前的态度又变成了百姓中口口流传的温文尔雅，不仅没有再继续威胁他，还找了宫内的御医给小女儿看病。
曾权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相信一个前一秒还狞笑着的恶人，在后一秒就会变好。
所以在他这一次来做证人之前，让妻子孩子都回到了原本的家中，并嘱咐他们不管是谁来，都一定不能告诉来人曾权住在这里。
曾权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活不下去了，只希望姬衡能够放了他的妻子孩子。
身上盖着的明明是华贵的蜀锦制作而成的被褥，里面添的也是最好的棉花，他全身上下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冷。
昏昏欲睡间，耳边骤然响起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将他唤醒。
曾权猛然从床上坐起，直直对上的，是一双浅金色的眼睛。
除此之外，因为房间过于黑暗，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兵刃相接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浅金色的眼瞳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不曾消失。
同时，鼻尖出来一股血腥味。
曾权视线中虽然看不见房间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从耳边传来的声音和嗅到的血腥气，他能够明白房间内一定出了人命。
多年以来混迹市井的经验让他选择安静，除了呼吸声外，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中才总算响起人声。
“师尊，都处理完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昏暗的房间诡异变得明亮起来。
曾权看清了那双浅金色眼睛的主人。
是今天在公堂上，他抬起头时只看见过一眼的青年。
公堂之上，他处在恐慌之中，并没有敢具体看他。
现在，却是完全看清楚眼前的是谁。
青年的发顶有一双不是人类应该有的雪白狐耳。
他立刻就想起了人参妖和自己提起过的，妖族的族长。
同时，他也回想起人参妖所提过的，妖族族长最为护短。
那他现在来，是为了取走自己的性命吗？
在曾权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苏哲总算开口了：“曾权？”
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已经先开口了：“是。”
苏哲眉眼温和了几分，朝站在一旁的姬越丢去一个眼神。
曾权突然感受到后颈一痛，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已经不是客栈。
而是他所熟悉的，却一直不敢，也可能回不去的家。
曾权转身，看向依旧面容依旧冷淡的苏哲：“您……”
“进去和家人叙叙旧吧。”姬越上前一步，挡住他看向苏哲的视线，“叙旧完还要和我们走一趟。”
语气听起来并不友好，但曾权直觉，眼前的两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他感激跪下朝来一人一狐磕了个头，才从地上起身，快速朝自己的家中跑去。
他一走，苏哲冷然的脸就绽开粲然一笑：“好凶啊。”
姬越脸瞬间就红了：“师尊，你就别取笑我了。”
他刚才哪里是凶，分明只是不喜欢那人落在苏哲身上的视线。
“好好好，不取笑你。”青年轻笑着，话锋一转，落在客栈中那些前来杀曾权的人身上，“打晕那些人的时候记得喷药了吧？”
要是忘记，他们今天晚上可就是白费力气了。
“师尊放心，保证没有问题。”
毕竟那可关系着自己和师尊的未来，他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
曾权跑到自己家门口，手刚一放在院子的大门上，就僵住不动了。
他现在……还是不回去了。曾权想。
要是能活下去，他和妻子孩子间不会缺这一点时间。
而要是不能活下去，他现在出现，也不过是让他们更加伤心。
现在……绕到屋后看看他们就好。
还不知道曾权已经被苏哲轻易带走的姬衡在自己的房中，正得意计划着把事情嫁祸给姬越之后，要怎么惩罚那个霸占了国师九年的贱种。
轻易的死亡太便宜姬越了，他一定要让姬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比如把姬越的四肢砍掉，放在缸中做成人彘，让他只能看着国师和自己在一起。
再或者，让魇魔控制姬越，成为自己的奴隶。
识海中的魇魔看着姬衡因为这些阴暗的想法，所露出来的灵魂与身体之间的漏洞，得意笑着把自己挤了进去。
这人类现在就得意吧。
等到明天，不管是那个叫姬越的人类，还是妖族族长，都得死。
到时候整个世界，就都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