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堪吉斯所属星域的西北部，也是人类已知宇宙的核心地带。空域中漂浮着陨石带和宇宙垃圾，恒星早早就死掉了，只剩下几颗小行星和一座折断的空港。你可以称它为布朗克斯郡，或者西北荒漠、垃圾矿场。
巨大的战舰像极深深海里的鲸鱼一样在寂静的废墟中航行，舍夫站在数层舷窗后，在柔和的灯光下安静地望向窗外的死寂。
生活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不陌生的环境，不陌生的人；他站在这里，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也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但就是有什么不对——或者是在一次大笑之后，或者是在一次走神之后，在情绪一瞬间的那些空白里，他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他不知道缺的是什么。
悠长的指示铃响起，扩音器中传来驾驶舱的播报：“平卫三转向6°，接入布朗克斯轨道力场。前方通过小陨石带，请注意舰体颠簸。预计到达时间四十五分钟后。”
开始能看到陨石时，何蓝田在耳机里说：“布朗克斯空港不具备大型运输舰的起落条件，四十五分钟后平卫三号在空港上空进入静止轨道状态，战舰军和二队留守，我们随吴川号自行脱离。预计十三分钟后脱离陨石带，二十五分钟后D区3号口集合。”
D区。
接驳时的细微杂音出现在频道里，何蓝田拉下面板，调整了下耳机：“第一支队准备移交通讯权限至微型机甲外骨骼。”陆续收到了“确认完毕”的回复，他打开队员列表，“点名。”
“土狗！”
“到。”
“驯鹿。”
“到。”
“火鸡。”
“到。”
“老鹰。”
“到。”
“狮子。”
“到。”
下一位队员的检查单划出来，档案上的照片不再是熟悉的面孔。
“豹子。”
“到。”
这是一个略沉的男声。邵楠，新补近程位进来的B级哨兵，精神体是花豹。近程补进来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叫徐留羽，也是B级哨兵，精神体是鳄鱼。
何蓝田最后唤鳄鱼，徐留羽答到，行前点名结束。
机甲接入完毕，操作屏亮起蓝光，舍夫执行进入下一步操作：“测试。”
队伍中的声音相继响起：“测试收到。”
舍夫录入指纹：“检查阿尔法锁状态。”
脖颈处的金属环上指示灯亮起，红灯一闪，绿灯三闪，其余七名队员的精神域状态显示在他面前，两个新人的数据也很平稳。
队友的汇报传来：“阿尔法锁状态正常。”
“精神域状态正常。”舍夫再次确认后汇报，“阿尔法锁及精神域检查完毕，队长。”
“收到。”何蓝田确认了一下时间，“作战安排时间，准备录入。”
“目标地，堪吉斯，布朗克斯郡。商业部曾在两年前向堪吉斯采购了1.3万吨稀土，这期间陆续开采和交货，我方也派遣了一支30人的技术人员队伍在这边驻扎。现在堪吉斯局势动荡，我们需要执行护航任务，保证我方技术人员安全和剩余的稀土完整交货。”
“报告！询问优先级。”潘佳者问。
“优先保证我方人员安全。”
何蓝田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遗言时间三分钟，团队通讯现在断开。”
他们的遗言会在本人死亡后交给家人或指定联系人。如果人还活着，遗言未被启用，则会处于保密状态，除本人外无法读取。这次护航任务中，银河联邦派遣了A级战舰平卫三号，平卫三携带三艘中型运输舰，分别为吴川号、神川号和雪川号，搭载一支战舰军和两支特别行动队。特别行动队一队即舍夫他们所在的北平军区第一支队，二队来自奉天军区。护航任务指挥员陈景臣，是银河联邦的军事外交官和堪吉斯问题专家。
舱门缓缓打开，银河联邦北平军区第一支队布朗克斯护航任务正式开始。
在堪吉斯语系中，布朗克斯是由富饶和大海两个词根加上词缀组成的。宇宙大发现时代，布朗克斯郡是人类探索太空时遇到的第一个惊喜：这里的环境与壮年时的地球极为相似，有丰富的矿物资源，星系中70%的行星都被海洋覆盖。
第一批太空移民在这里定居。
觉醒者精神体本身的生物习性会对觉醒者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常有相同精神体的觉醒者的地域性聚居，和地域性的精神体觉醒现象。布朗克斯区域丰沛的海洋环境导致最早的移民群体中，精神体为海洋生物的觉醒者占大部分。其中，来自古阿拉斯加水域的库克湾虎鲸精神体种群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成为布朗克斯的居民主体。时间过去，不加节制的矿物开采改变了当地的环境，布朗克斯郡从富饶的绿洲变为荒漠，水体退化。阿拉斯加的虎鲸失去了他们的大海，但仍未离开这片土地。
这里远离堪吉斯的政治中心，当地居民并没有统一的宗教信仰，堪吉斯政府和宗教势力对这里的掌控都远不如当地种群势力。近三十年来，随着稀土元素的发现和新能源研发，整个蕴藏稀土矿藏的堪吉斯北部都在疯狂囤积财富，库克湾虎鲸把持着布朗克斯郡，成为堪吉斯内部一股不可忽视的独立武装力量。
吴川号像天上的云彩，在地面投下阴影。阴影笼罩着折断的空港，空港中，银河联邦护航支队指挥员、布朗克斯当地势力首领和银河联邦技术人员代表的会谈正在进行。
受虎鲸的生物习性决定，布朗克斯当地属于母系群体。当地势力首领叫奥西纳斯，是位六十三岁的女性哨兵。
“银河联邦是布朗克斯重要的伙伴，我们很感谢银河联邦一直以来对布朗克斯所展现的尊重和友善。”奥西纳斯说，“我们将坚定奉行对银河联邦的友好政策，希望我们今后能够加强在各个领域中的合作。联邦人员的安全问题我们一直高度关注，我们将坚决履行承诺，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势力危害联邦人员的安全。”
“感谢您对联邦人员的关切。”陈景臣道，“银河联邦和布朗克斯之间的友谊由来已久。在过去的近百年中，我们双方在能源和技术等多个领域已经进行了多次成功的合作。现如今，堪吉斯局势不稳定，希望在稳定局势、具备安全条件后，我们可以探讨开展更多经济领域的合作。银河联邦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堪吉斯提供尽可能的援助。”
“堪吉斯的战火还不会烧到布朗克斯来，但我们也理解联邦对此的担忧，我们尽力在最短时间内将货物交付。”奥西纳斯向后招招手，护卫队列中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孩，“这是我的外孙女，萨菲尔。此前一直是她负责贵方技术团队的安保工作，可以让她来带你们熟悉一下情况。”
恒星的消亡让布朗克斯郡处于长久的黑暗，只有人造天穹带来模拟的昼夜节律和适宜的温度。天穹入夜后，街道渐次亮起灯火。夜晚的城市好像地上的银河，微型机甲飞过尘土飞扬的街道上空，型号老旧的悬浮车在人群中缓慢穿行。路边守着货摊的商人裹着头巾，几只流浪猫在他货篓顶上安然睡着。流浪狗一个追着一个从他面前跑过去，转眼超过了前方走走停停的悬浮车。几个世纪前的风土残留和现代机械在这里融合，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茫然地站在光怪陆离的现代街头。
从空港穿过吉马夫纳广场，技术人员住的地方还要沿着狭窄曲折的小巷往城市边缘走。这里的街道和建筑从外面看都是陈旧的泥土的颜色，只有打开某一扇不起眼的院门，才能看到每家每户私有的别有洞天。
一个世纪以前，马若雷勒花园曾经是著名商人雅克•马若雷勒的私人府邸。随着马若雷勒家族和布朗克斯的命运浮沉，这座花园别墅现如今已作为布朗克斯的外宾馆之一。庭院中，昂贵的蓝色颜料和精巧的马赛克呼应，泳池荡漾着花园里吊灯的光。
“登上露台，可以远看吉马夫纳广场，灯光和灰尘漂浮在空气里，很让人放松。” 萨菲尔他们已经离开了，已经在当地住了一段时间的技术领队齐骥给他们介绍说，“这次技术交流，原本预计是到今年年底结束，到时候剩余的0.6万吨稀土交割完毕，我们的技术人员和最后这批稀土一起回国。”
陈景臣问：“最后0.6万吨，最快要多久可以交货？”
“以他们现在的开采能力，如果全部集中供给给我们，最快也要三个月。”
此时他们已走到室内，陈景臣看了何蓝田一眼，何蓝田朝他点点头：“通讯屏蔽和反监听已经打开了。信号扫描过，干净的。我带队去外部布防。”陈景臣嗯了一声，同齐骥继续说道：“按照目前我们对堪吉斯形势的预估，布朗克斯已经是一个定时炸弹了。遥控器在西外林联盟手里，我们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
齐骥领着陈景臣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可是，看布朗克斯当局的态度，他们是置身事外的。”
陈景臣摇了摇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桌子：“堪吉斯的制造业都在南面，被贾布伦十九世的国王军把持着。堪吉斯的原料生产和制造业被分割开了，小杜里埃在北面空有矿产，但是造不出来东西；贾布伦十九世有军工军械制造所，但是原材料很少，全靠之前剩余的材料在维持生产。布朗克斯这块地方，虽靠近北面，但一向独立发展，有资源，还能制造。贾布伦十九世想要布朗克斯的资源，小杜里埃想要布朗克斯的制造业支持。现在政府军和国王军打红了眼，不管奥西纳斯怎么想，贾布伦十九世和小杜里埃都不可能放弃布朗克斯这块儿肥肉。”
齐骥一想：“所以布朗克斯不可能置身事外。”
“布朗克斯不可能置身事外，它的地缘政治就是这样。”陈景臣说，“你别看奥西纳斯今天这么跟我们说，她肯定也在考虑这件事。从地缘上来说，她们肯定是从天然上就和北部政府军走得更近的。但是她们也不可能彻底走向政府军。”
齐骥看着陈景臣：“你是说……”
“小杜里埃对布朗克斯独立态度消极。西外林联盟在政府军和国王军之间搅浑水，假设布朗克斯倒向政府军，国王军就处于劣势，西外林肯定不愿意任意一方真的统一堪吉斯。如果布朗克斯倒向政府军，使政府军的实力大大加强，就要面对西外林联盟的制裁。”陈景臣道，“如果布朗克斯倒向国王军，从地缘上就要被政府军围剿，同时也要面对西外林联盟的制约。布朗克斯也可以保持独立，两方都不偏向，效法西外林从中牟利，但她们受限的地方在于，她们的体量太小，她们压不住政府军或者国王军任何一方。”
“奥西纳斯的外交能力一直是可以的，凭她的外交手段，不一定不能在两方之间找到平衡。”齐骥皱着眉头说。
“这也是我猜测的奥西纳斯真正的目的。”陈景臣说。
齐骥看向陈景臣，陈景臣凑近，压低声音：“布朗克斯在堪吉斯内部闹独立好几十年了，现在堪吉斯内部分裂，对奥西纳斯来说，未必不是天赐良机——通过和双方的利益交换，换取布朗克斯的真正独立。”
说完，陈景臣敲了敲桌子，直起身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齐骥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这水端不好，一不小心就成了玩火啊。”良久，齐骥感慨，“任何一方想要向她发难，她其实都抵挡不住。更何况，布朗克斯本身就是一块肥肉……怀璧其罪。”
“我们最好两个月内就能从堪吉斯抽身。”陈景臣转而说。
齐骥还是摇头：“两个月太短了，我们这边技术人员拿不到最后的实验结果，我们要的稀土也不能足量交货。无论布朗克斯局势如何，在堪吉斯境内，还没人敢触动银河联邦公民的人身安全吧？”
“形势很复杂，中央不想今早抽身。如果两个月不能全部交割完成，我们就先提前将部分成员送走。”陈景臣很坚定，“两个月最好，三个月是最后的限期。我必须保证你们每一个人的安全。”
“我们做的这块儿工作，你是了解的。”齐骥身子前倾，“我们这批技术人员来布朗克斯，不仅是表面的为了和布朗克斯交流稀土元素的开发研究，我们同时也在观察和调研。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要了解稀土元素为什么单独在堪吉斯西北部大存量地出现，以至于给国内的研究提供资料，给我们国内的稀土元素培育和发掘带来更多可能。假设如你所说，西外林已经盯上了堪吉斯，堪吉斯的动乱不是一时之间可以结束的，我们更不能受制于人。我们的调研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如果非要提前撤离，离成功就差一步，你让我们怎么甘心？”
“机会以后还有的是。你们才是银河联邦最宝贵的财富，即使错过这次机会，我们之后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继续我们的研究，但是如果你们有任何折损，才是真正不可弥补的。”陈景臣道，“祖国对你们的安全问题十分重视，这也是我们来的目的。”
“这是我们离真相最近的一次，我们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齐骥表情严肃，“我会配合你的工作，但是如果真的到了研究的节点，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陈景臣长出一口气：“提前交货的事，我会和奥西纳斯交涉。你们的交流进程，也要压缩，你们可以自己把控。还是那句话，两个月最好，三个月是最后期限，这个时间你必须给我放在心上。你们安排好节奏后，给我第一批撤离名单。”
齐骥挪开眼睛，望着窗外花园的方向，一时没说话。敲门声传来，陈景臣扬声说：“进。”
门打开，何蓝田探身进来：“勤务员通知到晚餐时间了。”
陈景臣点点头，对齐骥说：“先吃饭吧。”
三周后。
舍夫已经基本适应了布朗克斯干燥的气候。萨菲尔送了他们当地人用来防风挡沙的袍子，不执勤的时候，舍夫他们有时会罩着袍子出去逛逛。袍子带着宽大的帽子，能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石远航很喜欢当地一种造型很独特的风灯，大的小的买了不少。潘佳者嫌弃当地饮食里维生素和膳食纤维摄入量不够，在外宾馆里研究起了无土栽培，希望在这几个月的执勤时间里能有一茬收获。
除去开采和执勤，当地还为代表团安排了一些其他参观和交流访问的行程。参观马赛克制作工艺的时候，马赛克匠人送给他们一人一块星星形状的马赛克，装在白绒底的小方盒子里，釉面是莹润的蓝色。
“代表们请来这边，我们拍一张合照。”即将结束时工作人员带着代表团来到工厂前，那里围着媒体记者，他们想要拍一些这次行程的照片。
除了媒体记者，这里还有很多当地的围观居民，人们自发地站成了一个圈，在工厂前简单地留出了一块儿空地。当前跨星域旅行十分昂贵，不少当地人可能一辈子没离开过布朗克斯，更从没见过舍夫他们这样亚细亚人种长相的人，望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清澈的好奇。
人群中一个小孩和陈景臣对上了视线，有点害羞地转过头，把脸埋到了母亲的肚子上，又很快露出一双眼睛看回来。工作人员说：“我们很喜欢拍照，我们很喜欢这样保存记忆的方式。”
陈景臣俯下身向那个孩子招手问：“过来一起拍照吗？”
舍夫他们早就上下打量过周边的人，扫描仪也没出现警报信号。那个孩子不懂中文，但是看懂了陈景臣的手势。他仰头去看母亲，母亲把他往前一推，他就蹬蹬蹬地跑过去，撞到陈景臣怀里去了。他一过来，左边又有一个小孩在妈妈怀里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这次陪同代表团来参观马赛克工厂的仍旧是萨菲尔，她走过去从孩子妈妈的怀里接过那个孩子，问工作人员：“这样拍可以吗？”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说，“请站到这边。”
于是在场的媒体记者的相机里留下了这样一张照片：陈景臣身前站着一个小男孩，他背着手，有些腼腆地略低着头；萨菲尔穿着便装，抱着一个还在嗦手指的娃娃，浅褐色的头发和眼珠在人造天穹柔和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工厂的工匠们聚集在左边，特别行动队的队员护在陈景臣的身后，大家都注视着镜头，露出轻松而友好的微笑。
转眼时间来到了两个月，陈景臣收到了北平星发来的消息，皱着眉头去找齐骥。
齐骥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太好，不动声色地结束了和小组成员的会议。不等他说话，陈景臣便先问：“还要多久？”
齐骥张了张嘴，最后说：“刚跟他们确定完，本来计划今天完成第三阶段的开采和勘测，但是受前些日子堪吉斯三号恒星的离子风暴影响，计划推迟到现在。我们没能深入到稀土矿藏带的星核深处，预计交付的0.6万吨稀土也还剩接近0.3万吨。”
陈景臣吸了口气：“半个月？”
“1.5个月。”齐骥看着他。
“怎么比最开始说的三个月还要多了？”陈景臣一瞪眼睛，转而态度和软下来，“我们三周后就得走，全部都得走。”
齐骥明白这已经是他的决定了：“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陈景臣没说更多：“你安排好技术团队这边的工作，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到最多的成果。我会安排好布朗克斯当地的剩余事宜和我们的撤离工作。这是我们内部的最后时限，三周是计划时间，但请随时做好紧急撤离的准备。”
当天夜里，陈景臣拜访了奥西纳斯。
奥西纳斯表示了遗憾：“实际上，我们与国王军和政府军的洽谈正在顺利地进行，您无需这样紧张。”
奥西纳斯看起来胸有成竹，陈景臣猜测她已经达成了某些协议。陈景臣说：“您知道的，再过一点时间就是我们国家的传统节日中秋节。出来这么久，我们的团队都很盼望能够尽快和家人团聚。银河联邦和布朗克斯已经有很深远的合作，我们相信布朗克斯可以处理好项目的收尾工作，也完全不担心剩余稀土的交付。所以结合目前合作项目的进度，在和技术团队的负责人商量后，我们觉得我们的人员可以先行启程返航，回国团聚。”
“好吧，孩子。”奥西纳斯的目光陷在深深的眼窝里，“如果你们要走的话，就请走吧。”
“情况就是这样，一旦计划开始，我将启动《训0037次备案·撤离作战》，各位有异议吗？”何蓝田环顾四座。
特别行动队一队、二队和战舰军的指挥员都在这里，作战总指挥权交由一队队长何蓝田。二队队长郭瑞坐在他下手位置：“二队无异议。我们会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如果发生紧急撤离，我们会按照计划做外围防护。”
“平卫三会先行停泊在最佳脱离位置。”战舰军的指挥员姚满军说道，“到时候你们需要护送吴川号从地面空港抵达对接舱。如果需要的话，平卫三会提供重火力支援。”
“战舰雷达需要全天最大功率开启。”何蓝田说，“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我们需要至少24小时的提前预警。”
“可以。”姚满军点头。
“应急预案呢，”郭瑞问，“739模拟备案方案吗？”
“嗯，我们会用这个配置。”何蓝田说，“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马若雷勒花园的护卫宿舍内，潘佳者有点心疼地剪下一指多高的鸡毛菜。
“可惜了，”潘佳者嘀咕着，“这都还没长成，太嫩了，也不禁煮啊。”
石远航正在打包他的那些风灯，准备提前送回平卫三，闻言说：“一会儿生吃了得了。我早就想着呢，你这个菜配他们那个锅应该很不错。”
潘佳者瘪瘪嘴，勉强同意了。
“欸你们的信都重新写了吗？” 徐留羽问，“队长说要改的话今天要搞完。”
他说的“信”就是指遗言。
“我倒真改了一下。”石远航说，“我之前不是说要给帮我淘货那人送东西来着么，我在信里多加了一句，要是我死了让我妈帮我给他寄过来。”
一旁的陈常有和徐留羽都大笑出声。
“土狗，你干什么呢？”王皓峰在走廊另一头喊，“过来帮我和邵楠扶一下这个。”
潘佳者闻言抬头看了一下，见舍夫在他自己房间门口看着终端，神色有点不对，听到王皓峰喊他，就把终端关了过去帮忙了。潘佳者觉着有点奇怪，但也没深究。
9013年10月6日 ，银河联邦境内仍沉浸在国庆假期中，陈景臣也知道了为什么几天前奥西纳斯那样沉着和自信——当地时间早上六点 ，他收到情报，国王军副统领阿方索·费尔南德斯在凌晨四点秘密到达布朗克斯，目前已经进入了奥西纳斯府邸，正在与奥西纳斯洽谈。将消息发回北平星之后，陈景臣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从这个消息中可以明显看出布朗克斯和国王军之间释放出的友好信号，他们之间很可能达成某些协议，比如布朗克斯承认国王军政府的合法性、国王军政府代表合法的堪吉斯政府承认布朗克斯的独立性之类的。
奥西纳斯抛弃了态度消极的小杜里埃，也舍弃了更紧密的地缘关系，国王军代表能够穿过政府军的封锁来到布朗克斯与奥西纳斯洽谈，也从侧面显露了国王军的实力。在这次洽谈里，奥西纳斯很可能以成为国王军的军备工厂为条件，要求独立的同时，也要求国王军或国王军背后的西外林联盟为新独立的布朗克斯提供保护。
他此前也收到过消息，小杜里埃在承认布朗克斯独立性的问题上一直持反对态度，可能正是他这样的倾向使奥西纳斯带领的布朗克斯倒向贾布伦十九世。如果奥西纳斯和阿方索的洽谈顺利……陈景臣沉思，出于战略角度考虑，小杜里埃也有可能暂时采取更保守的措施，比如停火和谈，争取堪吉斯南北分治。
但无论如何，和平只是最幸运情况下的畅想，他不敢如此乐观。
早上9点 ，陈景臣收到了联邦政府发来的指示。这与他自己思考后的决定不谋而合：银河联邦中央决定要求护航行动队成员护送布朗克斯境内所有我方技术人员、以及所有有意向离开的我方侨胞，从接到消息即时起，48小时内撤离布朗克斯。
陈景臣立刻同时拨通了齐骥、何蓝田和团队助手的通讯：“接到中央的最新指示，所有我方侨胞、技术成员和护航队员需要在48小时内从布朗克斯全境撤离。”
计划时间从原定的剩余一周多一下子提前到剩余48小时。何蓝田正色，按下作战系统的红色按钮，一直处于准备状态的0037次撤退作战方案立即启动，全部作战部队随即收到通知。“报告首长，撤离作战方案已启动。”
“我会向全体侨胞发送撤侨通知。”团队助手道，“按照计划，我们在布朗克斯散落的侨胞会在24小时内在马若雷勒花园集合。”
“我们还有一支小队在稀土资源带。”齐骥道，“恐怕要等他们离开稀土密集区才能联系上。”
“要多久？我派两个战士过去接他们回来。”何蓝田道。
“行动要尽量低调。”陈景臣叮嘱团队助手和何蓝田，“我们的情报还没有曝光，虽然争分夺秒，但我们只是正常的‘回国探亲’，我会说这是中央电视台邀请海外侨胞回国观看联欢晚会。侨胞那边，我们一对一地去谈，不要大张旗鼓。”
“收到。”
陈景臣又说：“帮我预约十点和奥西纳斯的会面。”
布朗克斯当地时间上午十点 ，陈景臣再次走进奥西纳斯的会客室。
会客室中散发晨间打扫后清新的气息，勤务员送上薄荷茶和一些甜饼。
“这个茶和点心是真的不错。”陈景臣爽朗地笑着对奥西纳斯说，“我们的行李基本都收拾好了，今天过来是向您辞行的。”
“都收拾好了么？”奥西纳斯问，“再带一些我们的薄荷茶回去吧。但是这个点心不行，我可不能把我们亲爱的甜点师给你带上飞船。”
“哈哈，”陈景臣笑道，“都收拾好了。还有一件事，为了彰显银河联邦和布朗克斯之间的友谊，我们当地的电视台想要在中秋晚会上邀请布朗克斯当地的侨胞回国观看晚会并接受采访。我们已经联系了有意向的侨胞，他们会在这次随平卫三一起回银河联邦探亲。”
“是好事啊。”这次私下的拜访，奥西纳斯显得很轻松，“我本来还想邀请你参与布朗克斯的独立建国日仪式。”
陈景臣短暂地愣了一下。虽然他对此早有预料，但事情真实发生时也还是有些错愕。他道：“独立建国日？恭喜，布朗克斯人民终于可以实现多年以来的夙愿了么？”
“明天这个时候，国王就将会昭告全国，承认布朗克斯的独立主权。”奥西纳斯说，“我们会在十月十五日举行建国日仪式。”
明天？陈景臣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迅速，而奥西纳斯对此隐瞒得这样好，事情已经敲定，他竟然今天才得到线报。
按照计划，他和护航团队还需要在布朗克斯停留最多两天。但是按照奥西纳斯的说法，国王军政府明天就将宣布承认布朗克斯的独立性，如果他本人和护航队伍在明天之后仍停留在布朗克斯境内，很可能被外界视为认同布朗克斯独立的合法性；同样，如果他们在布朗克斯宣布独立后没多久就撤离，也很可能被视为银河联邦不认同布朗克斯独立合法性的证据。布朗克斯和堪吉斯地区的形势不明，现在显然不是表达态度和释放信号的好时机，因而此时最安全的做法，就只有假做尚不知情时就安排好地、在明天之前离开。
幸好他还没有透露护航支队具体的离开时间。
“真是太遗憾了。”陈景臣有些嗔怪地说，“您怎么能这么晚才通知你的朋友呢？我们已经安排好今天就离开，哪怕您提早一天跟我们说，我们都可以改变行程。您知道的，侨胞那边已经做好了后续安排的通知，我们无法随意更改了。”
“可是……你们的技术团队，不是今早才派了一支四人小队前往稀土资源密集区吗？”奥西纳斯缓缓说。
“是的。”陈景臣道，“他们要去做最后一次探测，然后和他们在当地认识的朋友告别。”
“你们的决定对我来说也很突然。”奥西纳斯说，“平卫三打算几点启航呢？我甚至还没给你们安排欢送仪式。”
“是五点对么？”陈景臣回头询问团队助手。
心思电转。团队助手很清楚，他们原来的计划是按照48小时撤离准备的，但是听现场谈话，计划很可能变动为今天内撤离。这个消息没来得及传递给团队，计划缩短之后需要多少时间完全不确定，他们要给自己留出余地，不能将时间说死。陈景臣带着疑问问他，是需要由他来告诉奥西纳斯：我们真的已经定好今天就走了，原定五点，但是出现了团队领导不知道的意外情况，我们不一定几点能走。
这样他们几点离开都说得通了。
于是团队助手弯腰凑近陈景臣，低声——但绝对瞒不过哨兵敏锐的听觉：“原定是五点，但有几个侨胞稍微有些情况，原定的时间可能有变动，具体还在等下面汇报上来。”
陈景臣做了然状，转头对奥西纳斯说道：“五点左右吧。没事，也不需要安排什么欢送仪式，技术团和侨胞都只是民间团体，可以等独立日之后，我们派出大使进行正式的国事访问，到时候再安排也不迟。”
又寒暄一阵，陈景臣起身告辞。勤务员送他们出奥西纳斯府邸，一坐上车，陈景臣就对团队助手说：“立刻联系何蓝田和齐骥。再把今天的消息发给中央。”
“全体队员请注意，全体队员请注意。”
“这里是老狼，方案变动。撤退计划倒计时十二小时，重复，撤退计划倒计时变更为十二小时，请确认设置。”
“我靠。”徐留羽眼睁睁地看着显示屏上原本还剩40多个小时的黄色倒计时在何蓝田通知下发的下一秒变成赤红的12：00：00，并且眨眼间就跳成了11：59：59。
他按下闪烁的确认键，此时他和舍夫已经到达了稀土资源密集带外。灰蒙蒙的小行星和宇宙尘埃遮挡着机甲视野，正在作业的无人机和资源采集船的探照光线模糊在尘埃里面，整个小资源密集带仿佛一团缩小版的星云。
稀土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能够削弱无线通讯信号，舍夫和徐留羽需要穿过这条稀土资源密集带，到达采集平台后才能通过无人机的近距离断点续传联系到那一队技术人员。
“七号采集平台您好，七号采集平台您好，银河联邦护航支队请求进近。”
徐留羽向七号采集平台的塔台发出了通讯，他们还在穿越稀土资源密集带的过程中，信号稳定性受到了影响，塔台的回复有些断断续续：“支队您好，采集平台收到……你们能看清对接点吗？”
“支队收到，可以看到。”徐留羽收到了舍夫发来的观测到的对接坐标，也将自己观测到的对接坐标共享给舍夫，二者核对无误，被输入到机甲的航线坐标里。
“平台已做好对接准备，准备对接，你们可以使用3号和4号对接口。”
“你3我4。”舍夫在团队通讯里对徐留羽说。
“收到。”
采集平台已近在咫尺，做好对接准备的对接点闪烁着红光。两台机甲关闭推进器减速对接，随着一层气密门开启，徐留羽合上面罩，将机甲设置为待机状态，而后离开机甲，接受消毒后随舍夫一起进入采集平台。
“您好，”舍夫与采集平台的工作人员握手，“今天早上我们派了一支技术小队到这儿，但是我们联系不上他们了，所以派我们来看看。”
“哦，这是正常的。他们正在资源密集区采样。”工作人员一边带着他们前往塔台一边说，“稀土密集会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信号，所以联系起来有困难。我们可以通过平台通讯帮你联系。”
“辛苦。”舍夫和徐留羽连外骨骼的头盔都没有摘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塔台。整个七号采集平台的联络中心都在这里，没有时间了，他们不准备多待。
“13号采集船，13号采集船，能听到吗？”工作人员握着话筒，“护航支队联系不上你们，很担心你们的安全。”
“能……能听到。”银河联邦技术人员的回复带着兹拉兹拉的杂音响起。
舍夫拿过话筒用中文说：“您好，我是护航支队第一分队执钥人舍夫，我们来接你们回布朗克斯市内。”
那边顿了一会儿，似乎内部交流了一下什么，然后说：“好的，我们会立刻结束采集。”
“收到。我们在对接舱等你们。”舍夫将话筒交还给工作人员，对他说，“我们先带我们的队伍回布朗克斯市区。”
“哦，可以啊。只是稀土会干扰信号，他们没什么危险。”工作人员迷茫地应和着，又跟着他们大步回到对接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行色匆匆。
舍夫和徐留羽都没兴致多说，工作人员独自介绍着：“他们乘坐的13号采集船已经进到很深的地方了，要退出采集并回到平台的话需要至少四十分钟，要不要去休闲区喝杯薄荷茶？”
舍夫摇摇头，他在听队频里的对话，远距离通讯在这里被干扰得太厉害，他必须聚精会神地去拼凑和推测耳机里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以免错过动态。
“鹰……上了。”
“……找，东……”
舍夫看了一眼徐留羽，徐留羽也看了过来。舍夫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过于担心。即使在通讯不畅的情况下，他们的装备内置告警系统也可以及时传递警报。他们没有收到通知，就说明还只是一般情况。
四十分钟，徐留羽有些沉不住气，不住地检查倒计时。终于，工作人员接到了消息：“他们准备对接了。”
技术人员一返回采集平台，就立刻重新登上了他们的小型运输舰，在舍夫和徐留羽的护卫下返航。脱离稀土资源密集带，耳机中的声音立刻变得清晰。
“他们不肯放人！”王皓峰的声音在大喊，“我再说一次，他们完全不肯放人！你又要带他们走又不让我动手，你自己来沟通！”
舍夫知道，王皓峰那边的任务可能出了问题。他没插话，在他说完后接入了队频，汇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老狼老狼，这里土狗鳄鱼。我们已经接到在稀土资源密集带的技术人员了，正在向布朗克斯空港返航，预计三十分钟后抵达 。”
“老狼收到。”何蓝田的声音传回来，之后，他又对王皓峰说：“老鹰，陈指挥员已经在和布朗克斯当地协调这个问题了，你先原地待命，不要起冲突。”
王皓峰回复：“收到。”
回到马若雷勒花园，舍夫终于知道王皓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位银河联邦的侨胞和一位布朗克斯当地女性结合，生下了这个混血的儿子。但不幸的是，这个孩子爱逞凶斗狠，因为虎鲸习性的原因，布朗克斯当地街头黑帮林立，这个孩子多次参与当地黑帮械斗，正在被警察局拘留。
“他还没满十八岁，布朗克斯法律上来讲，父母属于不同国籍的孩子可以在十八岁的时候自由选择自己的国籍。”何蓝田给舍夫解释，“他还没选择自己的国籍。按照当地习俗，孩子会默认随母系的身份，他被当地警方按照当地法律拘留不得保释，我们还比较难争取。”
“孩子他爸想要带着家人一起走，但是孩子他妈不太愿意，孩子还被拘留着。”何蓝田皱着眉头，“指挥员他们一边想方设法保释这孩子，一边想方设法做他老婆的工作，这都快三个小时了。”
一筹莫展之际，西侧停机坪传来了机甲降落的声音。他们闻声绕过去，正是王皓峰他们回来了。
“那一家呢？”何蓝田问。
“孩子保释出来了。”王皓峰道。
挺好。何蓝田和舍夫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王皓峰紧接着说：“但是他们决定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啊？”何蓝田费解。陈指挥员他们废了那么大劲把孩子保释出来了，结果他们又不走了？
“生意都在当地，回国啥都没有了，那男的就说还是不走了。”王皓峰把头盔扔到设备舱里，“妈的，浪费我好几个小时。”
“侨胞到达多少了？”陈景臣问。
“确认有撤离意向基本都已经到了，剩下还在路上的让何队长派人去接了，两小时内能到齐。”
“技术团队呢？”
“技术团队都回来了，资料也已经整理好了。”助手回答。
“让何蓝田他们的人带着剩下的侨胞直接去空港。”陈景臣拿起外套，“我们也去空港，先安排已就位的人员登舰。告诉他们我们在空港会合。”
“是。”
“汇报到达时间。”何蓝田启动了自己的机甲。护航支队留下了包括何蓝田在内的八个队员护送指挥部、技术团队和部分当地侨胞乘坐的悬浮车，此时车队已经启程，何蓝田和其他几个人在四周护送。
“老鹰狮子到达空港还需要40分钟。”王皓峰汇报。
“老虎狍子到达空港还需要25分钟。”
“山雕秃鹫到达空港还需要45分钟。”
“收到。”小队的消息陆续上报，何蓝田在显示屏顶端录入数据，又问，“土狗你们呢？”
舍夫还没来得及回复，所有作战团队的显示屏忽然开始红光闪烁。
“插播一条紧急消息。全体作战人员请注意，插播一条紧急消息。”通讯中传来通讯员的声音。
“这里是平卫三，我们检测到在途的武器打击。”
战斗人员不约而同地暂停了输入设置的手，等待指挥部通知武器类型和到达时间。
“是引力波武器。”平卫三通讯员镇定地通报着，“重复一遍，政府军第九军事驻地向布朗克斯发射了一枚引力波武器，武器速度极快，打击范围极大，弹道轨迹很难预测。引力波打击预计在六小时后到达，平卫三无法拦截，我们必须在三小时内起飞，来预留出足够的防护罩蓄能和舰艇航行避险时间。重复，我们必须在三小时内起飞，请全体作战人员注意，我们必须在三小时内起飞！”
“护航支队请求询问，消息准确吗。”何蓝田忍不住再次确认。
“消息准确，”平卫三的通讯员道，“就在刚刚。”
“这他妈疯了？！”何蓝田狠狠地骂着，在队频里大喊，“土狗鳄鱼，你们还需要多久！”
耳机中传来舍夫的声音：“95分钟。路程太远了，他们的飞行器型号很老，甚至没办法承受机甲的助推。”
何蓝田立即道：“让他们上你们的机甲！”
“是。”
“全体都有！”何蓝田再次打开任务倒计时，输入新的配置，“这里是老狼，方案变动。撤退计划倒计时三小时，重复，撤退计划倒计时变更为三小时！”
“首长，”检查完终端的助手抬起头望着陈景臣，“平卫三检测到在途的武器打击。”他顿了一顿，“是引力波武器，落点为整个堪吉斯西北部的布朗克斯，由政府军第九军事基地发射，消息已经得到确认，我们必须需要在三个小时内登舰撤离。”
“什么？”陈景臣皱起眉头，“引力波武器？”
“是的。”助手的喉结动了动，“消息已经得到确认了。”
“小杜里埃疯了？”陈景臣一下子站起来，“我们还有多久到空港？”
“预计20分钟到达空港。”助手飞快地进行计算，“主机模拟的当前全体人员转移到平卫三需要45分钟。”
“那就是一个小时。”陈景臣默念，又扬声问，“还差谁？”
“何队长那边有八个队员护送最后四支侨胞队伍到空港，路途最远的一支到达空港……”助手刷新了一下配置信息，“要一个小时 。”助手道，“考虑到最后的这四支队伍，我方全体人员完成登舰需要一小时二十分钟左右。”
“让他们抓紧。”陈景臣斩钉截铁地说。
“是。”助手犹豫了一下，“首长，我们要通知布朗克斯政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