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院落的卧房里。
烛光微微跃动,映照在白墙之上,显出几分清幽之感。
两人坐在桌前,顾流渊垂眸握着佛珠,闭目养神。
姜凌半托着脸颊,手中把玩着一只小陶瓷罐子。
手臂旁边已经摆满了一盘同款罐子,整整齐齐,洁白无瑕。
他发现祖宅里有很多这样的罐子,据说是祭祀仪式上的用品,平时顾流渊根本不会摆在房间里。
不过在姜凌表现出兴趣后,这些精美的小罐子自然而然落入了他手里。
因为罐子表面光滑雪白,将他的手背皮肤衬得有些发灰,血管也变得很淡,手臂上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周身阴气不散,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渐渐习惯这些存在,甚至还感到奇异的安心和舒适。
“白日张天师说的那些话,你都听清楚了?”
顾流渊声音不疾不徐,语气状似随意地问道。
姜凌抬眸凝望着他,略作思索道: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顾流渊神情捉摸不透,他轻笑了一声,道:
“我虽然憎恶此人,但是他的确没有说谎。”
——杀光所有人。
——心中无爱,只有满腔仇恨。
“……”
“你不害怕吗?”
姜凌佯装畏惧,声音细弱地说:“害怕,还来得及吗?”
顾流渊不禁莞尔,“晚了。”
姜凌也噗嗤一声笑了,眼里恍若有星辰闪耀。
他更担心自己“青城山师叔之子”的身份暴露后,鬼域众鬼怪会抱有怎样的看法,万一让顾流渊在这件事上为难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顾流渊的声音透着冷意,他将手上的佛珠放在桌上。
然后,他握着酒壶手柄,亲自为姜凌倒酒。
“这些时日动荡不安,局势变化莫测,我不惧张天师等人,只一心牵挂你的安危。”
姜凌定定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让穿心带你出去,先确保你安全,等这里纷争结束,我会去接你。”
“……”
姜凌愣了愣,随即摇头,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想留下来。”
顾流渊垂下眼帘,轻声叹道:
“我不想你为他们难过。”
姜凌沉默好一会儿,因为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顾流渊说的没有错,自己身份太敏感,始终不适合待在这里,一方面可能会被对面借题发挥,挑拨离间;另一方面会让顾流渊心有顾忌,思前虑后。
他不禁扪心自问,如果那么多人死在眼前,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吗?
这群天师道士父辈欠下的“债”,不久后会自己切身以血偿还,与恶鬼殊死一搏,场面极为血腥惨烈。
想想那样的画面,姜凌内心泛起不适。
最重要的是他留在这里毫无作用,甚至可能会成为顾流渊的牵累。
至于那30点黑化值……
姜凌莫名想起张天师最后那番话,他说顾流渊心中无爱。他并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不过隐约觉得,这是黑化值尚未清空的根本原因。
这场战斗会明天分出胜负,以他现在的角度,只能等一切结束过后,才能重新计议。
空气中充斥着沉默压抑的气息,烛光照在惨白的墙面上,仿佛一簇即将熄灭的火苗,在不断地垂死挣扎。
顾流渊盯着他的面容,眸光晦涩难懂,暗含极深的渴望,似乎在贪婪地描摹他的眉眼,烙印进脑海里。
佛珠也被忘在一边,没有再如影随形地握在手中。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当姜凌抬眸看过来时,他已然垂下目光,声调平缓低沉,道:
“明日傍晚。”
姜凌神情了然,他举起酒杯,仰头喝灌进了喉咙里。
瞬间喉咙见火辣辣的,酒气在胸腔里扩散,带来些许沉闷燥热,不一会儿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他的视野略微朦胧,见顾流渊没有喝酒,只是坐在对面看着自己。
临别之际,顾流渊从椅子上起身。
姜凌眼睛清亮,为确认一遍,说:“说话算数,不能反悔。”
顾流渊站在他面前,慢慢伸出手,双手掌心捧着他的脸颊。
四目相对,爱意在无声中风起云涌。
姜凌不由得屏住呼吸,看着对方俊美的脸庞愈发接近,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那色泽浅淡的薄唇。
他闭上了眼睛,然后感到额前一瞬的柔软凉意。
顾流渊只是低下头,轻吻了他的额头。
他的小伴侣很乖。
顾流渊幽深的眼眸含笑,道:
“好。”
“……”
姜凌的心在砰砰狂跳,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