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渔村来到上京,姬暮云用了两天的时间。
而上京城内,对于姬家和金家的饭后谈资,无论在哪一个角落,都能时不时的听到。
最多的就是,金家嫡子娶了国子监庶女褚倾月。
那褚倾月,原本可是姬家二子姬岁聿未过门的妻子。
而如今,竟然天意弄人。
姬家长子姬暮云和褚倾月一起嫁去金家时,一人以正妻之位稳坐当家主母。
一人上不了台面被山贼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金家自知丢脸,随意派人找了一下,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姬家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姬家上上下下连头牲畜都被拉去砍了头。
这姬家啊,还真是罪孽滔天。
在上京以来,这种事情还是头一份呢。
姬暮云眉目冷峻,背着剑,戴着一张银色面具,露出鼻尖和紧抿的唇瓣坐在人群内。
听着周围的谈论声,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
主脑叹了口气,“无论在什么时候,上位者的一句话,就能让许多人丢掉性命,还真是残酷啊。”
周围压低嗓音谈话,嘈杂不已,姬暮云静静听着。
“话说那金家的地位,还真是屹立不倒。即使是长跪崇政殿求娶姬暮云,皇上都没斥责他。”
“说起来也是姬暮云运气不好,和金越绝成婚。脸面虽然不太好看,但他也免去了砍头不是。”
“姬暮云可是姬家嫡子,姬家满门抄斩,他却嫁作旁人,心里岂不是怄死?”
“也是,都说姬暮云性子冷傲,从不屑与其他人同流合污,比女子还要娇弱。”
“哈哈哈,可不是,姬暮云在上京,比那褚飞云还要出名。”
主脑气愤不已,“主人,他们在说你哎。”
姬暮云垂眸,喝完杯子里的茶水,“他们说的不是我,而是“姬暮云”。”
主脑脑子晕乎乎的,“可你现在不就是姬暮云吗?你不是已经默认这个身份了吗?”
要是有人说它坏话,还高谈阔论,它非得找个机会,狠狠教训一顿才解气。
姬暮云轻轻敲打着桌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打断了另外一桌几人的谈话。
那几人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了几眼,转头喝着自己的茶,止住了话题。
金家,姬家,褚家。
这三家在上京的名声,可是一泻千里,连江湖上都有所耳闻。
最近上京多了许多的生面孔,皆是江湖中人慕名而来。
就是想要看看这传说中的几人,到底是有多大的魄力,一夕之间闻名天下。
上京说是皇权重地,文人武将聚集。
但也不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外要小心行事才是。
姬暮云听了一耳朵没用的消息,把茶钱丢在桌上,站起身往外走去。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阴沉一片,好多家里都点起了蜡烛和灯笼。
在远处朦朦胧胧,看起来也是一幅不错的夜景。
姬暮云轻阖眼帘,源力只有复刻和读取,他留不下这样的场景。
这是他在星际永远也看不到的,乍一见,让他忍不住心生留恋。
姬暮云朝金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你是飞船控制系统,基本的拍照没有问题吧?”
主脑嗫嚅着,“我,我没有能源,而且创造者没有给我装置这一项。”
星际战斗不休,哪里有人去留意这些没有意义的事物?
而星际,是没有风景可言的。
姬暮云也不觉得可惜,继续往前走去,与各色行人擦肩而过。
姬暮云在空气里,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顺着风吹来。
姬暮云面色从容,调转了个方向朝血腥味的位置找去。
姬家,十月初刚被砍头,在皇城东巷的菜市场。
时间过去,不过七日。
——
皇城东巷内充斥着一股血腥味,青砖石板缝内,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
即使是下过一场雨,也没能把那些血痕冲刷干净。
穿着靛蓝色衣服的官兵,还留在这里洒扫。
弯着腰,弓着脊背,神情漠然。
他们是官,是兵。对这种场景,刚开始见到时还会流露出不忍的神色,还会大吐特吐。
但经过时间的沉淀,见到了更多的人头落地,和鲜血铺成河流。
他们早已麻木,早已见怪不怪。
天色越来越漆黑,越来越模糊,寒风凛冽。
远处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和这里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群人提起木桶和抹布,朝皇宫的位置走去,只留下湿漉漉的水迹和潮湿之气。
姬暮云偏头,看向金家的方向,抬起步子跟在了那群官兵的身后。
远远跟着,走过长长的街道,很快就见到了巍峨森严的高宅大院。
一条宽大的青石路铺开,路旁种着松柏,柳树,梧桐,栀子花。
从青石路分出无数条岔路口,朝中大臣住的地方错综复杂,紧密着相连在一起。
姬暮云避开巡逻的官兵,在漆黑的夜空里,跃上高楼,直奔金家府邸。
金家府邸很好认,前段时间成婚时的喜庆,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模糊的环境下,红绸和红灯笼挂在树间,院子内的桌椅,箱子都没完全收拾干净。
屋内灯火通明,丫鬟仆从时而经过假山花园,树影婆娑,屋内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等丫鬟离开,姬暮云朝金越绝住的地方走去。
经过假山深湖,来到金越绝的住处,书斋。
里面传来小声的啜泣声,和丫鬟安抚的声音。
“夫人,您就别哭了,您在这么哭下去也无济于事的。”
“姬家满门抄斩,姬岁聿早就死了,而姬暮云也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那些劫匪,姬暮云同您一起嫁进来,这不是上京天大的笑话吗?”
“荷叶,闭嘴。”一声怒气冲天的嗓音打断她的话,“你去外间守着,今日少爷不会来,该休息了。”
很快,房门从内打开,一身粉色衣裙的丫鬟撇嘴走了出来。
关上房门,双眼不屑,“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庶女而已。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荷叶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鬓发,朝左边走廊走去,身姿娉袅。
姬暮云看了一眼前方的房屋,里面的烛火已被吹灭。
姬暮云放轻脚步声,跟上了荷叶的脚步。
书房有人守着,荷叶收了脸上的情绪,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我来找少爷,还望通报一声。”
男人进去没多久,很快就出来了,做了进的手势。
荷叶委身,目不斜视进了书房。
姬暮云微微眯了下眼,伸手一掷,贴着食指飞出一根蓝色的萤针,直接没入了男人的眉心。
男人停滞了一下,瞪着眼睛呆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肉体和地面相撞,发出细小的、轻巧地沉闷响声。
但也因为这响声,惊动了书房里的人。
“谁在外面?”金越绝呵斥一声,冷着脸走了出来。
金越绝望着倒在地上的护卫,瞬间警惕起来,伸手摸向腰间的剑,打量着四周。
他头也不回对荷叶吩咐道:“去叫人。”
金越绝在自家后院,不喜欢有太多人在,故而只留了一个亲信。
但没想到,在这密不透风的皇城,重重把守的金家,进了贼人。
荷叶有些腿软,但还是冷静着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没几步,她就感觉自己眉心进了什么东西,来不及思考太多。
冰凉的寒气瞬间充斥全身,瞬间僵硬,荷叶嘴唇蠕动,“少爷,有……”
“谁?滚出来!”金越绝眸色黑沉,抽出剑来准备着。
一袭红衣从假山里走出来,不紧不慢走动间。
银色面具如水一般散去,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姬暮云!”刀尖一转,直指姬暮云。
金越绝咬牙切齿,冷哼一声,“你倒是命大,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上京。”
“你身后的人呢?让他出来!”姬暮云从小就没练过武,他不可能一个人来到上京。
倒是没想到,男人的脸竟然也如此吃香,竟然有人为了他,冒着死罪来上京刺杀金家嫡子。
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姬暮云到底哪里值得那人如此做?
姬暮云丝毫不在意金越绝的鄙夷和厌恶,冷声道:“姬暮云已经死了,我来替他完成他的心愿。”
姬暮云讲究干净利落,下手时不喜欢讲太多的话。
而确实也没什么话要说,他是个信守承诺的杀器。
不等金越绝做出反应,一把古朴森寒的剑就穿透了心脏。
“你……”金越绝瞪大眼睛,低头缓缓看向胸前的剑。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出手的,毫无征兆。
他不是姬暮云,姬暮云没有这么高深的武功,能在眼皮子底下,杀人。
浓稠暗红色的鲜血从口中流出,手上的剑跌落在地。
“哐当。”
金越绝眨了眨眼睛,姬暮云收回右手,胸口的那把剑脱离身体,落入到对方手中。
金越绝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不应该死的,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好不甘心,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姬暮云?
“你……是……谁?”
姬暮云神情冷漠,缓缓靠近他。
血液汇聚成河流,源源不断地往两边淌去,很快就成了一滩。
姬暮云低眸,如同琥珀的浅棕色瞳孔里。
冰冷无情,是一把兵器,不具备人的情感。
轻声呢喃,“姬暮云已经死了,答应他的事情,算完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