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本台新闻报道, B市连续强降雨导致的人员伤亡已达93人,这两天以来,全国各行各业的爱心救援还在奔赴灾区, 致力于挽救更多的生命。”
“希望灾情早日过去, 愿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看到这,郑宁钦将电视关闭。一旁的江霖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手上挂着吊瓶。
刘律师敲门进来, 手里拿了药,“这是医生刚开的, 等他醒了再吃。”
郑宁钦点头接过药, “这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 我就在对面,如果江霖要换吊瓶了,可以喊我。”刘律师尽职尽责道。
郑宁钦摆摆手,“这种小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可以换,你就好好歇着吧。”
郑宁钦关上门后, 将药放在床头柜,然后将充好电的手机拿起开机。
开机的瞬间,手机界面涌入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大多是何明打来的电话, 还有个陌生号码, 郑宁钦不认识。
郑宁钦正打算给何明回电话, 结果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拨了过来。
他按了接听, “喂, 你好?”
“郑宁钦,你什么意思?”声音很大,语气很情绪化,但也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你是?”郑宁钦问。
这两个字更像是把对方气到了,“听不出来吗?我,谢培!”
郑宁钦恍然大悟:“哦,是你啊,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谢培直接了当问:“周导的试镜,你怎么没去?”
原来是这个事,郑宁钦自知理亏:“我在B市,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事?难道真的是你把我推荐给周导的?”
谢培沉默了几秒,才道:“你听谁说的,是我又怎么样,不是我又怎么样,重要吗?”
这么说,那就是了。
郑宁钦不明白谢培为何要帮他,故意道:“是跟你没关系,只是不知道谁这么好心,我很想感谢他罢了。”
谢培又开始沉默。
郑宁钦接着道:“不过,你要是知道是谁,帮我转达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谢培否认:“我怎么会知道是谁,你找错人了。”
“谢谢你谢培,还有对不起。”
突然被道谢和道歉的谢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你干嘛?”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我经纪人都跟我说了,周导不小心说出来的。”
“靠,我那不靠谱的大舅...所以,你是因为我和周楚鑫的关系,连我推荐给你的角色都不要?”谢培终于承认。
郑宁钦嗤笑了下:“周楚鑫在我这没有这么大的面儿,你不要脑补太多,我单纯就是有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推荐我,但还是很感谢你。”
被连着感谢了两次的谢培,气焰弱了下去。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推荐你的原因很简单,先说明,并不是我想帮你,只是我看了剧本之后,随口跟我大舅提了一嘴而已。”
这话有些口不对心,谢培不想承认从他看到剧本的第一眼,想到的只有郑宁钦,甚至还为他在大舅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他接着又解释道:“虽然你跟楚鑫有矛盾,而我作为楚鑫的朋友,也一直是站在楚鑫这边的。但公对公,私对私,咱一码归一码,我只是向周导推荐了一个符合角色标准的人而已。”
谢培别扭的解释了很多,不知是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把角色推荐给周楚鑫而做的开解,还是为本质上他就是想帮助郑宁钦而开脱。但说来说去,都无法掩饰他内心天平的倾斜,最后他匆忙挂断了电话。
郑宁钦觉得他很是奇怪,但也没再过多纠结,因为他实在是很累了。
房间里有两张床,江霖睡了一张,郑宁钦顺势躺在了另一张床上休息。
半个小时后,江霖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他身上大汗淋漓,却感到冷,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冷。
一旁的吊瓶已经见底,血液在回流,而郑宁钦在另一张床上睡的正香。
江霖皱着眉,头很昏沉,而且那条受伤的左腿也在隐隐作痛。
房间并未熄灯,所以他的目光落到了另一张床上的郑宁钦身上,甚至开始盯着郑宁钦发呆,他模糊的记得昏倒前,郑宁钦对他说的话。
跟我回去,以后我来当你的家人。
这句话此刻就在他脑海里回荡着。
没有人知道这话对一个从小受尽白眼,当下又失去所有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当时陷入了亲人逝去的巨大痛苦中,无法理解郑宁钦说的话,却在最后昏过去前,选择紧紧握住了郑宁钦的手。
其实他想要问郑宁钦,是不是在可怜他?他不要任何人的可怜。同时,他又割舍不了郑宁钦给他的温暖,那声钦哥,他想叫很久了。
在江霖想东想西时,郑宁钦也惊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个瞬间就往江霖的吊瓶方向看,他刚刚做梦梦到忘记给江霖换掉瓶了。
淦,居然是真的,还TM回血了!
郑宁钦赶紧起身,三两下将吊瓶换好,垂眼之际却与江霖对上了视线。
郑宁钦愣了一瞬:“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霖动了动唇,声音沙哑:“几分钟前。”
“你没看到回血了吗?”
“没注意。”
“你没有感觉吗?”
江霖摇了摇头。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说话,这是一种灾后无言的沉默。
江霖张着无神地眼睛看向天花板,“我昏倒后,我爷爷奶奶他们呢?”
郑宁钦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江霖将悲伤的情绪掩盖的很好,其实也不算好,他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郑宁钦在床边坐下,回道:“所有死者,都被统一送去了殡仪馆,那里有专人守着,明天应该会火化掉。”
“现在可以过去吗?”江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郑宁钦看向他,即便吊瓶还未吊完,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阻止,“可以,你把床头柜上的药吃了就出发。”
*
殡仪馆,人满为患,大家神态几近相同。
沉默寡言的是麻木,悲痛欲绝的是哀恸。
郑宁钦扶着江霖过去的时候,由于天气炎热,怕有味道,所有尸体都已经放进了冰柜。
江霖找到了江奶奶和江爷爷标签所在的位置,一坐就是一夜。
殡仪馆里像他这样守夜的不在少数,算是送亲人最后一程。
郑宁钦选择在江霖旁边坐下,准备陪他度过这漫漫长夜。
但这一夜实在难熬,他也有打马虎眼的时候,昏昏欲睡中,感觉头轻轻落到了实处。
江霖看着自己肩膀上枕着的脑袋,并未出声打扰。
也就是这一刻的宁静,让少年混沌的脑袋想起这一切本不关郑宁钦的事,但他却毅然而然从S市赶了过来。
那把撑在他头顶的黑伞,那双给他了力量的眼睛,那个伞下承诺说要带他走的人,他想他再也无法忘记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开始,工作人员便开始了火化工作,外面的雨还未停。
11点半,江霖瘸着腿捧着两盒骨灰出来,郑宁钦在旁边撑着伞。
刘律师早已在外等候多时,“郑先生,镇上安息堂的灵位已经打理好了,现在可以过去了。”
郑宁钦看向江霖:“走吧。”
下午一点,江奶奶和江爷爷的骨灰盒已安置妥当,江霖守在灵位前祭拜。
而郑宁钦此刻正拿着手机在安息堂外,准备接受来自何明的狂轰乱炸,他吸了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
“喂,明哥?”
“你还知道接电话啊,我昨天打了一天,你关机干什么?”
郑宁钦带着讨好的笑:“没,是手机没电了,这不现在才充好,正准备给你回过去呢。”
“那个,周导那里,怎么说?”
何明说到这个就来气:“你还好意思问这个?周导说你好大的架子呢!”
郑宁钦立马道歉道:“明哥你受累了,是我的不是,我回去给你负荆请罪。”
何明叹了口气:“负荆请罪就不用了,现在能说说你到底去干嘛了吗?”
郑宁钦正要解释,何明那边火急火燎要挂电话,“等等,周导居然打电话过来了,等下再说。”
“额,好。”
二十分钟后,何明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这次明显心情好了不少,他开口就是:“你去B市参与救援了?还亲自下到了山区?”
郑宁钦不禁挑眉:“你怎么知道?”
何明笑了:“周导说的,他在新闻上看到了,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一头雾水,还没等我搞明白,又听到他说再给你一次试镜的机会,时间嘛,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试镜。”
“为此我刚刚还去新闻画面里头找,愣是只看到你一个侧面啊,不熟悉你的人估计都认不出。我都纳闷了,周导怎么认出你来的,不得不说这福兮祸兮还真是有点玄学在里头啊。”
“既然试镜没丢,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早点回来,挂了哈!”
郑宁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电话就已结束。一时之间,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
另一边,周导看着对面一大早来他家拜访,而且别的都不做,上来就循环播放B市水灾新闻的大外甥,很是无语。
他已经被迫跟着谢培看了五六遍这个新闻了,还次次停在一个侧脸上。
为此他发出了无语的控诉:“行了,我已经认出这是郑宁钦了,晓得他是去B市参与救援了,也给了他再一次试镜的机会了,现在能把电视关了吗,或是调小点声音吗,这对我这种上了年纪的来说,真的很闹心。”
谢培摸了摸鼻子:“舅舅,您说什么呢,我真的是来拜访您的,看新闻只是顺便。”
周晨没好气道:“你拜访我,就提了袋沙糖桔?”
谢培尴尬一笑:“这橘子挺好吃的,一口气我能炫十几个。”
周晨闭了闭眼,指了指大门,眼不见为净道:“滚出去,现在。”
谢培立马喊了一嗓子:“舅妈,舅舅让我滚出去!”
霎时间,一个女人拿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
周晨吓得立马缓和了脸色:“大外甥说笑呢,年轻人就喜欢开玩笑!”
周晨好脸色的把老婆送进了厨房,回头一看,谢培对他笑的很欠揍。
*
郑宁钦接完电话后,一直在安息堂外站着,正打算回去找江霖时,看到一对母女捧了三个骨灰盒往安息堂走来,两人的脸色布满了哀愁。
除此之外,郑宁钦还看到了,好几个失去双亲的孤儿,在警察的陪同下给家人进行祭拜。
大一点的孩子眼圈红着,小一点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问爸爸妈妈哪去了。
最小的是婴儿,被女警抱在怀里。
刘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郑宁钦身边,许是看出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这个婴儿我有印象,被找到的时候,是被他父母放在身下尽全力护下的。”
郑宁钦皱着眉:“这么小,以后要怎么生活?”
刘律师:“这些灾区没了父母的孩子,大一点会被送到福利院,小一点的,可能会被领养。”
“其实不用太过担心,政府会安置好这一切的。最难的还是灾后重建的工作。”
郑宁钦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或许,我也该做点什么。这样,等救援结束了,这些孩子缺什么,你跟我报备一下,都由我来捐赠。”
江霖出来恰好就听到这句话,他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些同样失去亲人的孩子,一时脑中思绪繁杂。
他想,在同样的境遇下,能遇上郑宁钦的他,要比无数人都要幸运。
也许是前面十几年的困苦,或许是提前预支了后半生所有的好运气,才得到了神灵的眷顾,而郑宁钦就是那个独属于他的神。
此刻神灵看向了他,并朝他伸出了手:“江霖,走了。”
少年眸色深沉,荒芜的内心,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他迎着郑宁钦的目光,迈出步伐牵了上去。
*
两天后,B市终于迎来了晴天。
灾区的救援工作也已经迎来了尾声,这两天郑宁钦和江霖都在旅舍里呆着,这里是政府给所有受灾和救灾人员提供的住所。
一间房两张床,俩人住一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江家的时光,但其实也是有差别的,再也没有了隔板遮挡。
这两天时间里,旅舍里受过灾的人大多出现了应激反应,像什么无缘无故恐惧焦虑的,还有像胸闷气短,呼吸加快的,更甚者出现了抑郁,幻觉,意识障碍等情况。
针对此事,市里特调了心理医生过来帮大家调节。
其中,最令郑宁钦感到不解的是,但凡经历过这次灾难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出现了点问题,但是江霖自那天哭过之后,到现在都表现得很冷静,仿佛那件事已经过去。
为此郑宁钦有偷偷观察过江霖,他怕这孩子把郁气都憋在心里不发泄出来,万一憋出病来。
但是不论郑宁钦怎么观察他,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天半夜,江霖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他大口喘着气,浑身发冷汗,他已经连续这样三四天了。
每次在梦中他都会回到房子倒塌的那个夜晚,雨夜里的绝望,他极力呼喊着,用尽全力搬运石块,这样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出现。
他按了按额角,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他捂着头,艰难的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头上多了一片柔软,一如那天安抚他的那只手,他愣愣抬头,怔怔地看着站在他面前明显刚醒过来的郑宁钦。
他抖着声音,喊了声:“钦哥?”
郑宁钦摸了摸他的头,“做噩梦了?”
江霖没说话,他抿着唇,垂下眼,不想承认自己的脆弱。
郑宁钦顺势在他床边坐下,将手拿下来,然后给他掖了掖被子,“不说也行,我守着你睡,什么都别怕,有我在呢。”
这次江霖没反驳,听话的躺下了。
闭上眼的那瞬间,也许知道郑宁钦就在旁边,有了一种安宁的感觉。很新奇,这一夜他睡的很安稳。
第二天江霖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精神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他顺势往旁边那张床上一看,空空如也,郑宁钦起的很早,不知道去了哪,但是床头柜上有放着给江霖的早餐。
江霖洗漱后,简单吃了点,就开门出去了。
他在旅舍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腿还没好利索,所以走的比较慢。
五分钟后,在一个走廊的拐角处,碰到了一个熟人。
小艳红着眼睛,看到江霖的那刻也愣了一下。
也就在此时,侧面的一个房间开了门,一位妇女冲着小艳道:“我就说找不到你人,你一大早跑出去干嘛,快过来吃早饭了。”
妇女说完后,目光也注意到了小艳对面的江霖,她是认识江霖的,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
但女人平日里就很看不起江霖,这下看到女儿跟这个穷小子站在一块,脸本能的就耷拉下来了,她冲着小艳冷声道:“还杵那干嘛,要我请你啊?”
小艳看了眼江霖,然后乖顺的朝母亲走去,在小艳进了房门的那瞬间,女人“砰”一声将门关上了。
但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故意的大声嚷嚷,还是这房门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
江霖隐隐的听到妇女对小艳说:“你怎么跟他扯到一块了,以前就跟你说过不要跟这种穷光蛋走太近。现在他爷爷奶奶一去世,低保都拿不到了,家里就他一个,读书都成问题了,不想过苦日子就离这种人远点。”
语言是最锋利的刀刃,杀人不见血,江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早已免疫,他知道只要不往心里去就可以无坚不摧。
在他愣神之际,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江霖,你怎么没在房间,害我找你半天,你看这是什么?”
他倏然抬头,看到走廊的尽头,郑宁钦那分外漂亮的面孔对他弯着眉眼走过来,他手里还拿着两串色泽鲜艳的糖葫芦,“好久没吃这玩意了,馋死我了,我给你也带了串,尝尝吧。是甜的,吃了之后,可以变开心哦,也许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就像哄小孩一样哄江霖。
向来无坚不摧的少年,在这一瞬间竟也是感到一丝委屈的,不为别的,只因面前这人给了他糖葫芦,只是想要他开心。
*
离开B市那天是大晴天,郑宁钦带着江霖离开前,还为灾区尽了点绵薄之力。
那天早上,一辆商务车停在旅舍前,然后后面跟着几辆大货车,动静之大,引发了不少人的关注。
大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道听途说有个有钱人要给他们捐赠物资。
小艳妈妈带着小艳挤在最前头,这样领物资的时候可以早点领到。
郑宁钦从商务车上一下来,就看到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面对这些期盼的眼神,他只能督促工人赶快卸货。
当小艳看到郑宁钦时,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近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她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看到郑宁钦朝人群中的江霖打了声招呼,小艳才认出来这是之前借住在江霖家里的郑宁钦,也是她一直念叨着人品不好的艺人。
讽刺的是,她嘴里念叨着人品不好的艺人现在却在给他们捐赠物资!
在江霖走过去,顺势坐上郑宁钦的商务车的那一刻。
小艳的母亲激动地抓着小艳的手臂问:“这是怎么回事,江霖还认识这样的有钱人?”
小艳的手臂吃痛,嘶了一声,解释:“这是郑宁钦,前阵子参加《美妙生活》借住在江霖家里那个。”
小艳母亲:“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江霖以后就跟着这个有钱人生活了?”
说这话时,女人眼中闪过后悔,那天就该让小艳和江霖多接触接触的,她拧了小艳的手臂一把,“都是同一个村的,你同学立马就飞黄腾达了,你不去送送?快去,说两句话,套个近乎!”
小艳不想去,虽然她跟母亲一样嫌贫爱富,但是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很难堪,她甩开母亲的手,跑进了旅舍。
她母亲追在后面骂骂咧咧:“你现在不攀关系,以后有你苦日子过,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爸都没了,就剩我们母女俩了,麻烦你用脑袋想想,靠我能够养的起你吗,到时候读书你也别想了!”
小艳也来气:“不读就不读。”
女人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孩子,一下气性这么高,她也骂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来求我!”
另一边,刘律师交代工人继续卸货后,就跟郑宁钦一起上了车。
刘律师开车,郑宁钦坐副驾,江霖在后座。
车内,刘律师将机票递给郑宁钦,“郑先生,我先送你们去机场。”
郑宁钦接过,“好,你这边还要多久回?”
“案件还未处理完,我得继续留在这边,而且江霖的转学没那么快办完,近期学校都停课了。”刘律师摆弄着方向盘道。
说起这个,郑宁钦朝后视镜瞥了江霖一眼,然后问刘律师:“这次水患,李为他们怎么样了?”
刘律师点头:“他们都是住镇上的,好的很,一点事没有。”
郑宁钦挑眉:“这样啊,那我等判决的好消息。”
江霖坐在后排,耳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并未发表意见,他望着外边熟悉的景色慢慢远去,漆黑的瞳孔里是化不开的浓重墨色。
等到了机场,刘律师走后,就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是江霖第一次坐飞机,他虽然不爱讲话,却在打量机场的环境。
郑宁钦则忙着给何明发消息,其实带江霖回来本就是他的私事,但何明作为他的经纪人,怎么也得知会一声,了解这个事情的具体情况。
结果何明看到消息后,急的直接拨了电话过来,郑宁钦一把按掉,转而给他发消息:【不方便接电话,江霖就在我旁边。而且这事是我的私事,与工作无关。】
何明噼里啪啦打字:【所以,你这是临时通知我?】
【算了,你也说了这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但你这通知的语气,难道是怕我拦着你?】
何明这个反应,令郑宁钦有点没想到,他试探道:【所以你是支持我这样做的?】
何明:【我支不支持有用吗,你想资助谁,或是想带谁回来这都是你的事。只要不给我惹什么桃色新闻,传绯闻这些,就都不是大问题。】
看到这话,郑宁钦松了口气,脸上带笑,继续打字:【桃色新闻?传绯闻?拜托,两个男的怎么传!】
哪知,何明下面一句话直接给郑宁钦炸懵了,【怎么不能传,两男的就不能搞同性恋?你是歧视同性恋吗,我告诉你,老子就是同性恋,你敢歧视我?】
郑宁钦瞪着眼睛反复读这句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明哥,你这是拿自己打比方呢,还是?】
何明霸气回他:【打个毛线比方,老子就是同性恋!】
随后何明甩了一张和他爱人的合照过来,【这是我爱人,叫冯章,看清楚了,这个月他马上要从国外回来了,以后会经常来找我,你到时候见到他,不要大惊小怪的。】
郑宁钦想说他真的没有歧视的意思,前世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好的明哥,你放一百个心。】
发出这行字后,郑宁钦呼出一口气。他虽然一直知道何明没结婚,但也没兴趣去探讨为什么不结婚这种隐私的事情,就是乍一听到这事有些惊讶罢了。
旁边江霖打量完环境后,便在郑宁钦身边安静坐着,两人的颜值都很高,总是能感受到很多人的目光往这瞟。
郑宁钦职业习惯使然,迅速拿出了口罩和帽子戴上,江霖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郑宁钦注意到后,笑道:“怎么,你也想戴啊?你长那么帅就应该多给人看看知道吗?”
江霖面无表情问:“那你呢?”长的那么招人,怎么就蒙上了?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我?我怎么着也算是个公众人物,虽然不红,但在B市这种小地方也难免怕有人认出我。”
江霖不解:“认出你,又怎么样?”
郑宁钦挑眉:“你可以用手机上网搜一下我,到处都是黑料,所以认出我的大概率也都是黑粉,我这个人比较惜命,我怕有个别偏激的人会攻击我。小心为上而已。”
其实郑宁钦单纯不想被人盯着看,说什么怕人认出都是假话,毕竟他也不怎么红,哪有什么人注意他。
江霖目光坦然:“我没手机,也不太关注这些,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听着稀罕,郑宁钦似笑非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说说。”
两人对视着,江霖抿了抿唇,眸光清亮:“反正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
郑宁钦抓住他话中的漏洞:“你不是不关注这些吗,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怎么说我?”
江霖淡淡道:“不关注,不代表没听到过。”那两个跟在他后边的女生,反复提了那么多次,再加上他对郑宁钦的事自觉多留意几分,倒也都记住了。
郑宁钦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们学校还有人讨论我?看来我这臭名还真是远播啊!”
江霖想说并不,也就那两个女生一直在他面前讲,至于她们怀着什么样心思,他没兴趣知道。
*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郑宁钦终于回到了S市,此刻已是晚上八点。
郑宁钦带着江霖出了机场,很快就在机场外看到了来接他们的何明。
郑宁钦是在上飞机前给何明说了到达时间的,结果飞机晚点,导致何明生生在机场外多等了一个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里,何明等的都没脾气了,他已经想好了,他必须赶快给郑宁钦找个助理,他以后都不想再接机了!
所以当看到郑宁钦出机场的那瞬间,他正准备要毒舌两句,结果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站在郑宁钦旁边,比郑宁钦还高的江霖。
何明细细打量了一番后,职业病犯了,笑的异常和蔼:“你好,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
江霖冷淡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怀疑他有病。
何明难得吃瘪,他尴尬的再次强调:“你不想当大明星吗,不想出名吗,不想暴富吗,只要跟着我,一切都可以实现!”
说着,何明就要从兜里掏名片出来。
江霖看着他的动作,直接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我不买。”
神他妈不买,何明都懵了,这是把他当推销员了?
郑宁钦在旁边憋笑,憋的脸都红了。江霖疑惑的看向郑宁钦。
郑宁钦边笑边站在两人中间,“好了,好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明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江霖。江霖,这是我的经纪人何明,我强调一下,他不是什么推销员哈。”
何明挑眉:“你就是江霖啊。”
然后他侧头看向郑宁钦:“你今天就把他带回来了?不是说原来学校的转学还没办完嘛。”
郑宁钦解释道:“我安排了人在那边处理。”
一旁的江霖搞明白刚刚是个乌龙后,也学着郑宁钦的样子,喊了声明哥。
何明看到他这通身气质,不由再次重申:“你真的不考虑?我跟你讲我看人很准的,保证你能红。”
“谢谢明哥你的好意,我真的没有那个想法。”这次,江霖拒绝的非常直接了当。
被明着拒绝了几次,何明不再强人所难,毕竟人各有志嘛。
路上,何明和郑宁钦在讨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江霖再一次坐在后排。
他看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景,只感觉整个人仿若置身在富丽堂皇的世界中。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干净宽敞的马路,飞驰而过的名车,所有的一切与他之前所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所以这里就是钦哥从小生活的地方吗?
在这一刻,江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不同阶级所带来的巨大的差异。
当车停在郑宁钦小区后,何明将两人放下,然后踩着油门走了。
郑宁钦指了指小区的名字:“南庭居,名字记着,以后别走丢了,我住在7栋702,门牌号也记一下,现在带你过去。”
江霖看着面前异常繁华的小区点了点头。
门口保安是认识郑宁钦的,所以郑宁钦习惯性刷脸就进去了,结果到了江霖这直接被拦了。
保安看着江霖脸生,且其穿着老旧,腿还不利索,一时之间警惕。
江霖也注意到自己的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但他并未怯懦,而是朝在前面带路,且还没反应过来的郑宁钦喊道:“钦哥,你把我忘了。”
郑宁钦回头,正看到被保安拦在外面的江霖微抿着唇,无语的看着他。
郑宁钦一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小跑回来,冲保安解释道:“那个...这我表弟,让他进来吧。”
然后他又对江霖解释道:“我刷脸刷习惯了,一下忘了,我家里有那个出入卡,到时候给你。”
经过一番折腾,郑宁钦总算把江霖顺利带到了702。
开门的那瞬间,郑宁钦永远不会想到,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会有这么多尴尬的事情发生,桌上都是外卖盒,沙发上还有他的红内裤。
他想起来了,那几天休假,天天吃外卖,然后又是那天早上,何明急着让他去试镜,他什么都没收拾就走了。
他再次打起了哈哈:“家里稍微,稍微有点乱。”
随后,他快速上前将沙发上那条红内裤拿起背在后面,有些无力解释道:“那个,本命年,红色能去霉运!”
“我给你介绍一下房子的结构吧。”郑宁钦边说边将沿途的衣服啊,袜子啊都收拾了起来,然后推开了卫生间的门,“这里是浴室,再从这里进去是厕所。”
郑宁钦将衣袜丢进了洗衣机,一回头,江霖正在给他收拾桌子,刚刚还堆满了外卖盒的桌子已经空了。
江霖提着这些外卖袋子问:“这些丢哪?”
“额,外面楼道。”郑宁钦指了指外面,然后就看到江霖往外面走。
郑宁钦:“等下,玄关那里有垃圾袋,你这样不好提,一起装里面再丢吧。”
江霖点了点头,眉目平淡的将所有垃圾收拾到一起,顺便把桌子都擦了。
郑宁钦愣愣的看着他,他怎么收拾的这么自然?
江霖丢完垃圾回来,还不愿歇着,又开始帮着打扫卫生,郑宁钦连忙阻止他:“别搞了,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江霖手上活未停,就被郑宁钦推着往房间的方向而去,“我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结构,有一间已经被我当成杂物间了,剩下一间是跟我对门的,呐,就是这。”
郑宁钦推开房间,里面的风格非常简约,但也很温暖,他问江霖:“空间还算大,喜欢吗?”
江霖看着面前比他原来大了两倍的房间,不知该说什么,这些都是他以前不敢想的。
郑宁钦继续为他介绍:“那个是衣柜,那个是电脑桌,到时还得买台电脑回来才好,对了你还在读书,那还需要一张书桌。”
江霖拒绝道:“不用买电脑和书桌了,我在那张电脑桌上上写作业就行了。”
郑宁钦摇头:“还是要买,有什么不会的题目都可以上网查。”
江霖:“暂时还没有不会的。”
这么狂?
这句话成功勾起了郑宁钦的胜负欲:“你知道大城市的竞争有多激烈吗,你在那个小地方能拿年纪第一,在这就没那么容易了,像什么数学啊,物理啊难的要死。”
江霖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这个学期我已经拿了全省奥数一等奖以及全省物理竞赛一等奖了,但S市这边的情况我还不清楚,所以还是不能松懈。”
郑宁钦倒吸一口气,是吗?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笑的有些勉强:“确实是不能松懈。”
江霖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郑宁钦:“......”
给江霖介绍完房间后,郑宁钦后知后觉想起两人还没吃饭,“瞧我这脑子,这都要九点了,你饿了吧,我点个外卖。”
江霖不由想起了刚刚丢的那些盒子,问:“家里有菜吗,我可以做饭。”
郑宁钦愣了一下,摊手:“你看我平常像做饭的人吗?家里冰箱都是空的。”
“而且啊,都九点了,咱还是别折腾的好,我来点餐。”
郑宁钦边说边拿出手机,挑选位置比较近的店,为了能够早点送过来。
谁知江霖指了指厨房,“我刚刚收拾垃圾的时候,看到厨房柜子下面有各式调料还有挂面,都是没拆封的。”
这是让郑宁钦本人都震惊的程度,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难道是原主之前买的?
他不确定道:“这不会过期了吧?”
“看看就知道了。”江霖走了过去,逐一拿起来检查,最后道:“保质期都是三年,现在还有一年才过期,所以别点餐了,我来做吧,很快的。”
郑宁钦看着江霖手脚麻利的将调料和挂面拿了出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最后,他倔强地问:“你会使用天然气吗?”
江霖回头看了他一眼,“在书上见过,写的很详细,虽然还未实际操作过,但我想,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的。”
正常人郑宁钦:有被内涵到,谢谢....
五分钟后,锅里开始冒香气,十分钟后,两碗面就出锅了。
在江霖关火之际,郑宁钦连忙上前,想将面条端过去桌上,结果一碰就烫的下不了手。
“我来吧。”
说罢,江霖就端起两碗面条,整个过程面不改色。
当江霖将碗放桌上时,郑宁钦有注意到他手上有一层薄茧,不难想到这都是从小做农活留下的。
“不是饿了吗?”见郑宁钦还愣着,江霖问。
郑宁钦回神,笑着道:“闻着就好香啊,那我开动了。”
他先是吹了吹,然后才夹了一筷子放嘴里,随后眼睛一亮,后面就顾不得说话了,吃的很欢。
一碗非常简单的面,里面甚至鸡蛋和青菜都没有,多亏了江霖用配料调出了一手好汤,郑宁钦才能吃的很享受。
饭后,江霖又打算去洗碗,郑宁钦指了指厨房:“不用洗,那里有洗碗机,机子是新的,里面应该还有说明书,你可以看看怎么用。”
江霖点头去研究了。
郑宁钦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影,一会儿研究洗碗机,一会儿又打扫厨房卫生的,总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但哪里熟悉,他又说不上来。
当江霖搞完厨房的卫生,又打算拖地时,郑宁钦终于知道哪里熟悉了。
江霖现在的状态,不就跟他在江霖家里的时候是一样的吗,他是想靠干活来换取住宿和食物?
郑宁钦立即打断他:“江霖,别忙了,我带你回来不是做这些的,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你明白吗?”
“你不必做这些来回报我,也不用感到不自在。”
江霖沉默了几秒,点头:“我明白,但我想做。”这是他目前最力所能及,能帮到郑宁钦的事了。
郑宁钦一时不知该怎么劝,想说自己并不需要,就算真的报答,只要他好好学习就行了。但转眼又想到江霖拿到的那些一等奖,他学习已经够好了....这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且江霖这孩子心思重,不然他做吧,肯定钻牛角尖,这事只能先搁置。
饭后,人就犯困,郑宁钦洗完澡后,就叮嘱江霖也早点洗洗睡,然后他就进了房间。
然而,就当郑宁钦将要进入深度睡眠的临界点时,他的房门响了,他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他。
他揉了揉眼,挣扎着起床,开门的那瞬间,看到了一片光滑的肌肤纹理映入眼帘,顿时他瞌睡都吓醒了。
江霖湿着头发,上半身光着,肩宽臂长,身材劲瘦挺-拔,他有着清晰的腹肌线,下半身却还穿着原来的裤子,只不过左裤腿被撩起,伤口处的绷带已经解了,并且结好了痂。
郑宁钦声带都差点没了:“我靠,这大半夜的,你这是闹哪样,湿-身-诱-惑?”
江霖面无表情地摸了把头发滴落到脸上的水,“钦哥,我没有换洗衣物。”
郑宁钦这才想起江霖是空着手跟着他来S市的,房子倒了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先穿我的吧,明天带你去买新的。”郑宁钦让江霖进来自己房间挑。
江霖一动不动:“我身上滴水,就不进去了。”他怕弄脏地板。
郑宁钦只好自己随意找了一套衣服,然后拿了一盒没穿过的内裤递给他。
江霖伸手接过,“麻烦钦哥了。”
还挺乖,郑宁钦突然发现江霖是从灾害发生后,自己去找他那天才开始喊他哥的,之前要求那么多次都不喊,难道是从那天起才真正接纳他?这小子心防还挺重。
在江霖转身去浴室之际,郑宁钦逗他的心思又起来了,他朝江霖吹了声口哨,然后拍了一把他的后背,点评道:“手感还不错嘛,挺结实的。”
面对郑宁钦这突然的无赖,江霖步子顿了一下,只感觉后背被拍的那块皮肤微微战栗,心里有异样划过....一时无法思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