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椿醒来后身侧的床铺已经空了，他伸手摸了摸，冰丝床单凉凉的，没留下人的体温，梁虑应该离开有一会儿了。
挂在他头顶的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拆下去了，悬在墙壁上的空调还在送着冷风，李与吾也不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登时有些慌，掀开被子跑下床，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光脚踩着地板，到处寻找梁虑的身影。
客厅没有，浴室没有，厨房也没有。
这个家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和各类电器的运作声，便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太长时间的空调，找不到梁虑，余椿越发觉得嗓子眼发干，吞咽口水也开始困难，裹在皮肤下的骨头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年久失修，快要碎掉了。
正当他换了外出的鞋要压下门把出去找时，外面响起电子指纹锁打开的声音，梁虑刚拉开门，便看见了余椿顶着一张惨白又慌乱的脸，脚底下的鞋才蹬上一半。
捕捉到梁虑的一刹那，余椿快要散尽的血液才汩汩往回流了，踹掉还没穿上的鞋子，扑过去紧紧抱住梁虑的腰，问他去哪里了。
“晨跑。”梁虑怕他摔倒，抬起手臂也扶住了余椿的腰，他的衣摆往上掀起了一大片，露了半截白皙柔软的腰臀。
他没穿内裤，是刚刚起床，到处都没找到梁虑，一下子慌了神，连还没穿裤子这件事都忘了。若不是梁虑及时回来，他或许已经这副样子冲出去了。
梁虑亲了下他的额头，带着紧紧缠在他身上的余椿朝前迈了一步，反手将身后的门关上。
“李与吾呢？”余椿把脸埋在他胸口，闷着声问。
“回家了。”梁虑回答的简洁，余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没掺杂着汗味。
梁虑又骗人。他心想。
余椿知道李与吾的家就在梁虑对面，也知道他们在没变成这种关系之前有多好。
脑子里冒出一线危机感了，又让他想起昨晚自己问的那个不知道怀着什么别扭心思的问题，和梁虑轻描淡写回答的“没有”。
他没去纠结梁虑为什么撒谎，心里认定他是刚从李与吾那儿回来了，脸从梁虑的胸口抬起来去吻他的唇角。
“你跟他接吻了吗？”余椿盯着他的眼睛问他。
“跟谁？”梁虑把提在手里的早餐放在桌面上。
“李与吾，”余椿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你跟他接吻了吗？”
“没有。”梁虑平静地说，“我没去见他。”
而且他觉得李与吾也不一定想跟自己见面。
余椿不信。
“你别骗我。”他对梁虑说。
——
李与吾一大早起来回家时刚好撞上要出门上班的林舞，她提上包，用目光来回扫描他，最后落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
“昨晚又去小梁家住了？”
李与吾听见有关于梁虑的字眼都觉得烦，踩着拖鞋径直绕过林舞往里走。
果不其然，他先是听见林舞问脚上的拖鞋怎么回事儿，李与吾低头看了眼，两只脚上的拖鞋一只是黑的，一只是白的，白的那只明显要大一码。
“跟梁虑穿错了。”他说。
等走到茶几旁，李与吾又听见林舞在身后念叨：“你说你天天跟小梁关系这么好，也不知道跟人家学习学习，别整天让我们有操不完的心。”
李与吾别了下脸不吭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水。
天天说跟梁虑学跟梁虑学，学他什么？搞同性恋吗？学跟男人滚在一张床上，无可救药地接吻做爱吗？
他甚至开始恶劣地想，林舞要是知道梁虑是同性恋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应该会再也说不出那些让他跟梁虑学习学习的话吧。
他扬头喝了口水，把那些堵在喉咙口的话全部压了回去。
“你这孩子，跟你说话也不回应。”林舞见他这副样子，又开始念叨梁虑了，“小梁那孩子可比你有礼貌多了，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快上班去吧，”李与吾打断她的话，瞟了眼墙上的挂钟，“要迟到了。”
林舞又叹了口气，收拾的速度加快了，临走前还没忘嘱咐他：“桌子上有早饭，你记得热热再吃。”
李与吾应了声。
林舞终于合上门走了，李与吾没胃口吃饭，开了房间里的空调仰躺在床上。
摸出手机，章滨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来了几条消息，是一串语音。他捧着手机翻了个身，被窗外的暖阳刺了下眼睛，拉上窗帘后才挨个点开语音听。
“哎李与吾，今儿周末，一会儿出来玩呗，等到了晚上，哥们儿再带你去个刺激的地方。”
章滨那边的背景又杂又乱，听着不像在家，反倒像在酒吧彻夜没归。
要不是章滨，他估计这辈子都撞不破梁虑是同性恋这件事儿。
李与吾的记忆又要控制不住地往远处拉。
他慢吞吞地打字回复：［太累了，不想去。］
章滨回得也快，还是一条语音：“别啊，那地儿是我一哥们儿开的，非要我过去捧捧场，估计有不少帅哥美女呢，我不得带你充充场面啊。”
这么一听，那地儿的营业性质估计是酒吧。
今天是周末，李与吾闲在家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做，脑子里粗略过了一遍，才勉强答应下来。
章滨这次回过来的语音明显欢快了些：“那就这么定了啊，你可别半道儿放我鸽子，待会儿咱在你家附近那十字路口集合，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成。］他回了一个字。
抛开手机，他敛了一角被子在怀里，想隔壁的梁虑和余椿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等他走后余椿肯定逮到机会跟梁虑酣畅淋漓地做爱了吧，说不定现在正缠绵呢吧。
李与吾低声骂了句“操”，扯过被子蒙住头。
余椿是高三那年转学过来，才认识的梁虑。
因为高三转学着实稀奇，听闻尖子班里转去了一个大眼睛双眼皮还瘦瘦白白的男生，整整一天，班里人都在讨论这个人。
放学后跟朋友躲去小巷子里抽烟，李与吾不会，只捧着手机站在一旁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但那天的话题怎么都没绕开梁虑。
“梁虑他们班好像去了个转学生，”章滨蹲在李与吾旁边抽烟，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抬起脸去看他，“你不是跟他一起上下学吗？听他说了没有？”
“没听他说。”李与吾薄薄地撩了下眼皮。
倒是其他人接过章滨的话头了，他们莫名就着这个话题谈论起来。
“我听我们班女生说，那男的好像是因为同性恋被迫转学了，被人撞见跟男的亲嘴了。”
“卧槽真的？”章滨不信，又抬头看了看李与吾，见他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才敢接着问，“那他跟梁虑走那么进，该不会是因为看上梁虑了吧……”
说出来的这句话还没结尾，屁股上就挨了不算轻的一脚。
“别瞎说。”李与吾敛着眉警告他们。
起初李与吾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梁虑干不出这种事，但后来他偶然在食堂撞见过当事人两次，白皮肤大眼睛，瘦瘦高高的身材，乌黑柔软的头发，像是把“同性恋”这三字刻在脸上了。
他站在队尾，隔着老远看见梁虑跟这个男生并排走在一起，嘴唇动了动像在交谈，那男生笑得很好看，身旁有人经过时被梁虑揽了下腰挡开了。
李与吾掐着餐盘，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梁虑是不爱跟其他人有过多身体接触的。
他闷闷不乐了大半个下午，回家路上拽着梁虑跟他八卦：“我知道你们班去了个转学生，听别人说他特黏你。”
“哪儿有啊。”梁虑抬起手勾着他的肩膀，感觉到李与吾的身体僵了一下，又笑着跟他解释，“余椿刚去，班主任叫我多带他熟悉熟悉环境。”
“……我今天在食堂看见你搂他腰了。”李与吾犹豫了半天才说。
梁虑看他的眼睛，半开玩笑地问：“李与吾，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放屁！”李与吾否认的又急又快。
梁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玩笑话。
李与吾对他说的话信以为真，直到高考完那天章滨领他出去喝酒，喝到晃晃荡荡的时候，章滨扶着烂醉的李与吾，给梁虑拨去了一个电话。
“喂梁虑，”他听见章滨说，“李与吾喝醉了，你过来把他接回去吧。”
梁虑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李与吾没听见，眼前的路灯都像分裂出了好几棵，转着圈打着弯在眼睛里绕。
“梁虑说他没空，”章滨的声音把他从幻觉中拉回来，拖着他的腰往上扶了扶，“走吧，哥哥我送你回家。”
章滨一边跟女朋友打电话，一边撑着李与吾下了出租车往单元楼走，李与吾觉得自己喝醉了，头晕眼花，但却一眼看出刚在电话里讲了没空的梁虑出现在单元楼门口那棵树底下，对面站了一个盘靓条顺的男生。
李与吾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那男生的脸，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身旁的章滨快要挂掉电话了，李与吾眼睁睁看见梁虑朝前迈了一步，身形便跟那男生连成一片了。
嘴唇贴到一起了，在接吻。
李与吾醉到不清醒，但却第一时间捂住了章滨的眼。
“哎呦我的祖宗，好好的你捂我眼干什么啊？看不见道儿了！”
等那两人分开，李与吾才放下了手。
章滨顺着他盯着的方向看过去，自然也看到梁虑了，高声喊他的名字。
刚刚跟梁虑接过吻的男生似乎吓了一跳，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也露了出来。
李与吾认出来了，是来了没几个月的转学生。
叫什么来着，哦，叫余椿。
章滨把李与吾交给梁虑后便离开去找女朋友约会了，梁虑要扶着他上楼回家，李与吾挂在梁虑身上，伸手拽住了面前余椿的手腕。
“你长得还挺漂亮啊，”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醉醺醺说的话，一根手指点了点梁虑，又指了指自己，“别跟梁虑好了，跟我吧。”
就这样当面撬了梁虑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