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一日十五年>第44章 | 四十四

  【-】

  严正港站了几分钟,抬头看天。

  46年以来所有的负面情绪聚成一团阴云,笼罩他头顶上空。

  他这半辈子已经过去了。但除了事业有成,其余又有哪点拿得出手?

  他做父亲失败,对婚姻不忠,甚至对自己的父母都未曾有过贴于膝下的孝顺,连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惯着他,总是说“正港太忙”“正港不回来也没什么,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深深叹了口气,他心想原来当最拿手的事情停止不做,人生进度调成0.5倍速,这一辈子大起大落才能勉强看清。

  人这一辈子啊,事业和家庭平衡好,真是太难了。

  ……

  中午在外面找了家川菜馆。

  用完餐,严正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该让大儿子继续这么一个人生长。林雁固然在学习上操心,可对于俩孩子的品德与性格,她丁点都不在意,他做父亲的甚至想不明白,大儿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家丑不可外扬,严正港对文家河也没说严昭礼的事。

  回到社团,犹豫一番,才对文家河说:“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他这么正经,文家河倒不习惯了:“港哥直说就好,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昭礼马上高考。这些年我一直没管过他,学习生活都是他妈在做,说实话我现在挺不放心的。”严正港坐在床边,直挠眉头,“家河,人都是做了父亲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以前我太掉以轻心,现在要是再不赶紧弥补,恐怕这孩子真要往弯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文家河没听明白,“昭礼这孩子一直很乖,很懂事啊,港哥为什么这么说呢?”

  严正港苦笑:“我自己生的儿子我都不了解,又能怎么跟你说?”

  刘森被打成那样,他的儿子毫无怜悯之心,甚至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还觉得没有监控和人证物证,实在天衣无缝。

  严正港没敢告诉文家河起因经过,他自己心里都犯怵。

  这孩子才多大就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抛去父子情面来讲,一个人能把犯罪实施的如此不留瑕疵,但凡他手重一点,恐怕刘森就死无全尸了,而且毫无对账。

  这让严正港怎么能不担、不恐慌?

  分明照这么发展下去,他的儿子毕业后就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反社会分子,一个暴徒,一个阴暗的疯子,蔑视法律法规和人文道德,去做一切他所认为的“善良”之行。

  严正港实在认不了这事实:“就当帮港哥一个忙吧。这一个月你多费心,帮我带卓卓,等昭礼高考结束,到时候一切都好说。”

  “我明白了。”文家河脑子转的慢,尽管如此,他还是猜到应该和刚才那通电话有关系。

  这么多年严正港没跟他联系过,如今情缘再续,他连开口都困难,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让他帮个忙。

  文家河想了想:“你要是放心,就让卓卓跟我一起在这儿住。钱老师昨天把隔壁两个房间收拾出来,打算再收一批离家远的学生,到时候我跟她说说,值班室那张床让卓卓睡,应该没问题。”

  严正港说的是让他在上课时候帮忙留心着,没想到在这住这一层。

  文家河自己提出来,他想了想,觉得也行:“那就麻烦你了,家河。回头我把卡给你留这儿,要是卓卓跟沁一想出去吃顿饭、卖点东西什么的,你拿着用。”

  “不用不用。”文家河忙说,“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放心吧港哥,我不会让卓卓受委屈。”

  严正港这头跟他商量好,出去和严卓立一说情况。

  原以为小皮猴子不愿意,结果严卓立二话没说就答应:“好啊,我喜欢在这儿住,到时候我和小妹妹一起玩,一起吃饭,而且天天不用写作业,多爽。”

  严正港对儿子哭笑不得,一刮他鼻子:“别给你文叔叔惹麻烦,听见没有?”

  “我那有什么麻烦,我好着呢。”严卓立撇嘴。

  严正港又觉得这孩子有趣,跟钱老师交代好一切,一个人开车回去。

  严昭礼快高考,放学反而没以前那么晚。

  他们学校很奇怪,越到考试前,老师为了不让孩子有压力,越会减少作业量。

  严正港六点多回家,林雁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两口子自打上次提了离婚,已经挺长时间没说话。有时候夫妻就是这样,感情谈崩,与其天天吵,还不如各活各的,起码能图个安生。

  严正港这么长时间没回家,难得回来一趟,林雁还是挺客气:“卓卓呢?拿什么东西我帮你找吧,保姆昨天大扫除,收拾了不少,恐怕你找不到地方。”

  “哦,不拿东西。”她客气,严正港也没理由板脸,“就回来看看。”

  外套挂钩上,在沙发上坐下:“昭礼快高考了,这段时间我先回家住,陪陪孩子。”

  没等林雁问,他又说:“卓卓你放心,他在社团里头,有不少老师带他,吃的喝的都好,这孩子特别高兴。”

  “我也没说什么。”林雁把话咽下去,“毕竟是你儿子,我能做什么主啊?不过生了他而已,又不跟我一条心。”

  她更年期,有时候话不经意就露出来,也不是非要吵架,就是管不住。

  严正港没计较,心说同住一屋檐下,能忍就忍吧,反正已经没感情,又不能真让老太太知道分开,省的她再受不了刺激住院发病。

  两口子寂寞无声,看电视。

  7点多,严昭礼把山地车停在院里,开门进来。

  瞧见严正港和林雁都在客厅,下意识以为两人又吵架,先看他弟在没在,哭没哭。

  “卓卓没回来。”严正港知道大儿子真心疼爱小弟弟,面色复杂,“过来,爸爸跟你聊两句。”

  他报复刘森的事儿林雁不知情,严正港也没打算说。

  妻子什么脾气他最清楚,要知道大儿子把人弄成那样,还是为他弟弟,是夸是罚他都说不准。严正港就怕林雁是非不分,夸严昭礼做的漂亮,到时候真把这孩子三观弄坏,他这好道德就难养成。

  严昭礼乖乖坐过来:“爸爸,您说。他身上的伤我都有分寸,你哪里不清楚,可以请教我,我还是很有研究的。”

  严正港:“……”打人就算了,你还嘚瑟!?

  林雁狐疑:“什么伤?谁受伤了?”

  “他胡说八道呢。”严正港压根没打算说这个,瞪一眼儿子,一本正经说,“你快考试,这段时间别骑车上学了,爸爸接送你。”

  严昭礼不明所以:“为什么?”

  “骑车上学路上耽误的时间太长。”严正港说,“开车快一些。能节省出不少时间,你吃饭也不用着急忙慌。”

  他见严昭礼没拒绝,说:“保姆可跟我说了,你天天早晨吃饭都来不及,一杯豆浆,喝完包子都得边骑车边吃,这多危险?绝对不行,往后爸爸送你,在家慢慢吃,吃饱了再去上学。”

  严昭礼上学晚,比同龄人至少大两岁,思想也成熟。

  严正港说什么他甚至都不反驳,比他爸还成熟:“可以,那谢谢爸爸。”

  林雁看出父子俩之间有什么事瞒着,却也没好意思问。

  严正港肯定不会说,严昭礼又来回打太极,根本问不明白。

  横竖左右,她一直猜到晚上睡觉,也没问出来一点有效线索。

  反倒是严昭礼看出她好奇,说我爸现在肯顾家了,您该高兴。

  林雁撇嘴,“他哪是顾家?分明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惹了事,必须得让他收场。”

  她无心压中一句,严昭礼还是笑,不否认,也不吭声。

  洗漱之后,卧室门打开。

  林雁背对着门口刷视频,听见严正港见来,急忙关小声音,怕他嫌吵。

  许久没同房,林雁以为这次严政港又是拿枕头,被子出去。

  结果一转身,大床右侧沉下去,严正港穿着家居服,正脱袜子,准备在这儿睡觉。

  难言的心潮澎湃。

  林雁收了手机,头发散下来:“你可真是稀客。今天不去客房睡了?”

  “就这一个月,都忍忍吧。”严正港娃子放柜上,“昭礼这孩子心思重,别看平时不爱说话,有些事他比谁都门清。与其让这孩子心里胡思乱想,倒不如演戏对付完这一个月,等他高考完再说。”

  他压根没看林雁,说完这句。躺进自己的被子里,就准备关这头灯。

  想起什么,说:“你该刷视频刷视频,我睡我的,不耽误。”

  “我不刷视频,一起睡吧。早睡对身体好。”林雁知道严正港没那方面心思,面朝丈夫,看严正港剃的整齐的发尾。

  一侧夜灯熄灭,另一侧就成了整个卧室中唯一的光源。

  林雁静静看着丈夫,回想这么多年,严正港一直对她宽容耐心,虽然事业忙碌,可该买的礼物一样都没落,红包转账也一次比一次大,给足了妻子面子。

  他是律师,是刑辩委员会秘书长,事业繁忙。

  除了这一点,浑身上下真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高干世家出来的子弟通常都是这样,知道自己分内的事有什么,该给的全都一应俱全,做不到的也从不吹嘘画饼。

  这种相敬如宾的虚假模式,两人扮演了许多年。

  有时候林雁真的就忘了,她和严正港当初结婚只是为了各取所需,他们之间,其实事没有半点爱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