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见星不太相信一个人的举动会全无目的。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在上床之前百般温柔讨好，结果最后还不是原形毕露，残暴扭曲的性欲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施加在自己身上，或者是真的生涩，莽撞无知，最后只顾着自己爽。
他在想小学弟会是哪一种。
“洗手间在右手边，都只有我自己的东西，学长先凑合一下吧，有什么事喊我就好，我，我先出……”
“要做吗？”宋见星问。
他目光烫的人心里发颤，直白又热烈，这一招屡试屡胜，就算是越晗也差一点就沦陷，可越晗还是在片刻的犹疑后别开了视线，“学长好好休息。”
以前……这样的事也有过，初中的时候还都是小女孩，到了高中的时候，陆陆续续也会有性格软一些，长相清秀的男孩子跟他隐晦或者直白的表达过喜欢。
当时的越晗并不明白，所以他回到家里就去问在做大学教授的父亲。父亲当时好像也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就又把头埋进了层层叠叠的报告单里，半晌才说，“因为你很优秀，所以男孩女孩都喜欢你，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哦，也没什么特别的。”
后来他就知道了，原来男孩子也可以喜欢男孩子，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做吗，都带我回家了，不就是为了……”宋见星吃过药，现在有点困了，他打个呵欠，把没说完的暧昧尾音吞没进空气中。
越晗把手垂下来，有点丧气地说：“不是的，我是真的觉得学长需要帮助才会带你回来的。一直想跟学长道谢，但总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道什么谢，你认得我呀？”宋见星问到，这一点其实早有端倪，只不顾一个没在意，一个不敢提，于是到了现在变成小小的谜团。
越晗的失落果然又加深了一点，他盘腿在宋见星面前的地板上坐下来，盯着宋见星的脸看了好久，才似乎是把什么话咽回了肚里，只挑着些无足轻重的话来说。
“……是的，学长果然不记得了。新生报到那天，我来晚了，是学长来接我的。”
宋见星那塞满了黄色废料的脑袋缓缓地转动了几下，才把新生报到那天的情景从角落里揪出来，拍了拍灰。
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又不完全像越晗说的那样。说来惭愧，那天宋见星来学校交材料，半路被他们专业的老师抓了壮丁，烈日当头，在学校门口举着传媒学院的牌子等着接老师口中那个半途遇见连环车祸被堵在高速上的小学弟。
他头天晚上在工作室待了个通宵，太阳一晒浑身的骨头都晒化了，这个时间校园里已经空空荡荡，他百无聊赖，最后把牌子扔到一边坐在门卫大爷的老藤椅上玩手机。
越晗说的这件事是在那之后了。
宋见星等了一个多小时，见到人就往学校里带，顺便为了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尽职尽责的吹嘘了一阵传媒学院的好。
结果到头来接错了人，白费一番口舌不说，还得再把人送回生科院去。
“我第一天到这儿，什么都不懂，多亏学长帮我，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跟学长道谢，可是我太慌了，连学长的名字都忘了问。”
他在说谎，宋见星想，明明就在学校附近居住，哪里还需要什么人帮忙介绍，但联想到他这么说也不过是安慰自己辛苦一趟没有白费，宋见星虽然讨厌谎言，但不会拒绝善意，所以他没有打断越晗，听他继续说。
“后来我还见过学长一次，在电梯里，可是人好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没想到……就这么错过了。”
“那条信息，无论是谁发的我都会来，但是想要带回家的，只有学长一个。”
无聊，宋见星想，还以为小学弟要跟他做爱，也好结束这如此不幸的一天，可他自己本身就足够糟糕了，却还非要把别人也想的和他一样糟糕，他听见小学弟关上门出去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也停下来，他拉着老式台灯的灯坠开了又关，最后还是选择灭掉那束光。
睡觉要有睡觉的仪式感。
只不过宋见星夜里睡不好，就算再隆重的仪式感也拯救不了。他睁着眼睛看向黑暗，其实也不算太黑，小学弟家住的楼层不算高，外面街道上路灯的光模模糊糊的照进来也恰到好处，他发了会儿呆，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结果摸到的只有自己拆下来的那只星星发卡。
放在外面了？宋见星从被子里钻出来，外面被调到了十八度的冷气冻得他打了个冷颤，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去客厅里寻找自己的包。
小学弟那么高的个子，睡在沙发上委委屈屈的，他身上盖的毯子一半都要滑到地上。宋见星在桌上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又走到小学弟身边蹲下来借着别人家的光亮看他。
越晗睡着了，要比平时看起来沉稳许多，只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睡得也不安稳，脸颊有点气鼓鼓的，宋见星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恬不知耻的跟小学弟说了那样的话，他是应该离开了。
夜晚总让人进退两难，宋见星好不容易迈开了步子，手机就不合时宜的在黑暗里大声的吵嚷起来，他眼疾手快的按了接听键，省的有节奏感的提示音去扰人清梦，电话那头是郑曜熟悉的吼声，宋见星揉了揉耳朵，压低了声音说：“你小点声，这边有人在睡。”
“你，你不会又……”郑曜的声音刚沉下去片刻又扬起来，宋见星及时打断他，“没有，今天不太舒服……嗯，吹了凉风，被小学弟带回家照顾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口，拎过板板正正摆在柜上的鞋子穿上，手指按在门锁上，他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睡熟了的越晗，转动开门锁离开了这间温馨的屋子。
“真的只是‘照顾’？”郑曜狐疑。
宋见星笑了一下，骂他，“别把谁都当你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我？！”郑曜简直气急败坏，转眼就把对方刚才的告诫抛到脑后。好在是宋见星这会儿已经下了楼，他喊也就喊了，郑曜没好气的骂了他两句，说到底还是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头，问：“现在你俩还在一块儿呢？”
“没在一块儿了，我往回走呢。”这个时间点末班车都早已停运，宋见星在路口随意拦了辆车，顶着司机不时回头打量的目光继续跟郑曜扯闲篇儿，他倒是不害怕自己一个人走夜路，但是如果不拉个人陪他说话，他可能用不了片刻就睡过去了。
郑曜语调虽然是十足的不耐烦，但总归没有挂他电话，最后他忍不住说，“我听你说的这个小学弟好像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吧，没趁人之危还经得起诱惑，好孩子啊，要不然你跟他试试？”
宋见星低笑了一声，他音色本身就并不低沉，郑曜被他笑的耳根发痒，就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开了口，说：“算了吧，我这种人……”
“是，你这种人就喜欢年纪大的，别祸害小朋友了。”郑曜没好气的把他剩下的话堵回去，宋见星听完笑得更欢了，点着头说“对对对，我就喜欢老男人，要不然咱俩试试？”
“快滚，我喜欢白白软软的小男孩，你也配？”
宋见星笑够了，付了车钱往公寓走，郑曜听见他刷门禁卡开门的声音，大概知道这通电话快要打到头了，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好结束对话，就听见宋见星慢悠悠的扔过来一句。
“唉，你明明是个gay，但怎么处处都表现得像个直男呢？”
郑曜直接就把电话摁掉了。
宋见星听见那串忙音就把手机随手扔进了沙发里，折腾了这么久窗户外边都已经泛白了，他也把空调调成十八度，往床上一倒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就这么睡了，再一睁眼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上周赶工完成了进度，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休息日。他又在床上瘫了一会儿，这才起床去换了衣服洗掉昨晚的妆。
失败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宋见星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拉了拉嘴角，因为突然生病让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手上沾了点水拍拍脸颊，好不容易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活人了才收手，拜小学弟的药和粥所赐，烧已经退了，他想了想，把沙发上已经没电的手机摸起来接上充电口，开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小学弟拖进黑名单。
我可真是个好人，他咂咂嘴，界面上小学弟发过来的十几条信息还保留着，最后停在今天早上七点钟的那句‘已经安全到家了吗’的问句上，大抵是生科院学生与生俱来的严谨，话尾挂着一个端正的问号。
还怪可爱的，宋见星戳了戳那个小勾子。
宋见星并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窥视，所以也几乎从不叫外卖送到公寓里来，为了不把自己饿死，他磨蹭了许久才决定去外面吃点东西。
这间公寓的价格设定很不合理，因此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多，楼道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刷白的墙壁和大理石瓷砖都是冷调，因此用玻璃纸包装的黑玫瑰花束放在墙边倒也相得益彰，甚至还有种恶性艺术的美感。
宋见星听见门在自己身前合上，他把手机死死攥在手里，眼睛紧盯着那束花。
须臾，他才眨了眨眼，蹲下身捡起花束中那张对折起来的烟灰色的卡片，拆开的时候指尖都在发抖。
卡片是空白的，只有角落里印着一行花体小字，写着黑玫瑰的花语。
‘You are the devil and all for me’
-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