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远比想象中更爱。◎
“有事？”
“看看你在干什么。”
地球另一端是夜晚凌晨。
明炽单手抄兜, 站在纽约星级酒店的顶楼套房中，他逆光的孤影颀长，巨大的落地窗前能看见银白色的克莱斯勒大厦。
“没干什么。”
程可柠濒临的失控只维持了一秒, 很快变成了寻常的声线。
但这一秒还是被电话那头的男人捕捉到了。
“你怎么了？”
窗外车水马龙, 明炽疲惫地揉捏眉骨, 靠着窗前的书桌, 声音却轻了些：“柠柠？”
程可柠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骨子里的倔强作祟，她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加班太累了。”
明炽知道程可柠最近在忙着新项目，可她的声音哑得不太正常：“有什么问题么？”
对面一阵沉默。
明炽试探：“差钱？”
还是沉默。
明炽蹙眉：“之前给你们公司拨的五百万不够的话......你那边什么声音？”
“我都说了没事！”程可柠忽然提高音量，“你干嘛像个老妈子, 好好开你的会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
嘟嘟嘟。
急促的三声忙音，电话挂断。
明炽看着熄灭下去的屏幕, 眉心拧得更紧。
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沿，直觉哪里不太对。
忽然门铃响起，进来的是杨峥。
他神色急切，面容犹豫。
明炽眯起眼：“直接说。”
杨峥跟了他很多年, 作为一个合格的总助从来没有过这么慌张的事。
可正是因为跟了明炽很久, 杨峥太明白程可柠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明总, 国内有点急事和夫人有关.......”
杨峥硬着头皮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讲明。
明炽垂在身侧的手指缓慢收拢。
“去申请明天的航线。”男人嗓音低沉。
杨峥怔忪：“可是这几天的会议......”
“交给Melody。”
“......是。”
.......
程可柠狼狈地挂断电话，向瑶焦急地冲了进来：“柠姐下面那群人——”
“我看到了。”程可柠将百叶窗稍微扒下来。
这里是公司的四楼会议室，能刚好看到公司的大门。
此时，一圈圈媒体被公司的保安拦在外面。
一群穿着相似应援服的粉丝举着各式各样的横幅在下面齐声大喊。
“道歉！”
“跪下道歉！”
“死妈的东西, 就你还敢霸凌我们雨婕？！”
“敢霸凌不敢出来？滚出来爬到雨婕面前磕头！”
.......
红色的横幅伴随着愤怒吵闹的人声剧烈回荡, 上面无非写着‘霸凌者不得好死’‘霸凌狗滚出来滚下道歉’等等不堪入目的词汇。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程可柠失神地望着外面。
当遇到的打击超过一定阈值后, 再见到更离谱宏大的仗势竟然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了。
可她胸腔的心脏跳的很快。
真是疯了。
刚刚竟然有一瞬间, 她很想在他面前哭出来。
“现在我们可怎么办......”向瑶急得眼睛都红了。
“等吧。”
程可柠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坐起来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
工作室的辟谣公告早就已经发出去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
程可柠卸了微博将手机关机，强行让自己不去看那些最恶毒的言论，外面叫嚣的声音起起伏伏，大概是更换了好几拨人。
“柠姐，今晚我们送你回去吧？”向瑶担忧地问。
“我今晚睡公司。”程可柠头也没抬地在电脑上剪辑视频。
向瑶看着心疼极了，一咬牙：“我陪你！”
程可柠面无表情地抬头：“不准。”
向瑶垮下脸：“为什么啊柠姐，公司这么大，晚上阴森森的你不怕嘛......”
程可柠顿时感觉后背一阵阴风刮过：“......”
“你出去。”
向瑶狡辩：“柠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可柠冷冷看她：“明天还有一个项目要你帮我去谈，你也想跟我一样困死在这里吗？”
向瑶一愣，又看到窗外乌泱泱的人群。
程可柠要想现在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程可柠扯唇角，“你最好把事情给我办好，不然我扣你工资。”
向瑶顿时闭嘴。
公司上下几百口人等着吃饭，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每个人都如履薄冰。
向瑶拗不过程可柠的坚持，最后从公司的后门离开。
之前工作室组彻夜肝项目的时候不是没有集体睡过办公室，角落还有收起来的折叠床。
程可柠努力屏蔽外面的吵闹声，把所有窗户全部关紧反锁。
她正在拉开折叠床时，办公室们被敲了几声。
程可柠顿时警惕：“谁？”
“我。”
是许奈奈的声音。
程可柠松了口气，过去给她开门，疑惑地往外探头：“你怎么进来的？”
走廊的灯都熄灭了，整个公司除了这边还有点残余的光亮都陷入黑暗，就连外面那些吵了一整天的粉丝都走了大半。
周遭环境静悄悄，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指针转动，以及她们浅浅的呼吸声。
许奈奈拿着刚买的夜宵放到办公桌上：“翻墙。”
程可柠：“？”
这乖乖女什么时候会干这事儿了？？
许奈奈眨眨眼，笑了：“阿云教我的。”
程可柠很难想象这俩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正经的情侣私底下玩这么花：“.......”
“你是不是没吃饭，给你带的一中旁边的麻辣烫。”许奈奈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直接问她现在这闹大的事。
塑料包装被拆开，有人的香味顿时弥散了整个办公室。
程可柠闻着，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你怎么突然想到过来找我？”
“突然吗？”许奈奈拉了个凳子过来坐到她旁边，“柠柠，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程可柠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麻辣烫蒸腾的热气熏得眼眶酸涩。
许奈奈没有继续，她换了个话题问：“明炽呢？”
“他在美国开会。”程可柠吸吸鼻子，挑起一根苕粉，“还是我们读书时候的味道。”
许奈奈托腮：“你没告诉他？”
程可柠不屑地脱口而出：“这点小事告诉他看我笑话吗？”
许奈奈思索片刻：“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笑话你呢？”
程可柠突然沉默。
许奈奈想到以前的许多事情，她虽然和明炽不熟，但很多迹象旁观者显然要比当局者明白很多：“柠柠，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夫妻，他应该不希望你瞒着他扛下一切，你要多信任他一点。”
“奈奈，我们和你们不一样。”程可柠忽地笑了声，“我们没有感情。”
爱与不爱是个很清晰的前景提要，各取所需的关系，根本不必要同舟共济。
许奈奈知道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也没结果：“月月好像被她哥锁在家里了。”
万施月从昨天就开始失联，这种情况很少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万封延强制性切断了她和外界联系的所有渠道。
程可柠放下筷子，和许奈奈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猜测。
这次的黑热搜一个接着一个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谣言发酵到现在早就没人去关注那个视频里面真正霸凌的人是谁，只要舆论一边倒，那么这件事的锅就是铁板钉钉地甩在程可柠身上。
许奈奈抿唇：“那个视频的声音.......”
“不重要了。”程可柠轻松地耸肩，“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这可能就是火起来的第一步吧哈哈哈哈.......”
许奈奈也搬了一张折叠床到她旁边，两个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聊这件事，而是回忆起了以前。
“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遇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瞒着对方。”许奈奈平躺在折叠床上感叹。
程可柠不解：“什么瞒着对方？”
许奈奈侧过身，双手叠着侧脸看她：“你还记得我们读高二的时候，一中和盛越的篮球赛吗？”
程可柠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明炽当时是一中校篮球队的队长，盛越的队长是于嘉礼，两方都属于当年市联赛的冠军热门学校，总决赛更是人满为患激烈异常，后来再往后数的很多年都再难超越那一场比赛的经典。
许奈奈说：“那时候明炽被有心人针对到旧伤复发，也拜托我，让我别告诉你。”
......
许奈奈陪程可柠聊到后半夜，程可柠难得在这种高压的情况下睡了个好觉。
虽然第二天早上依然是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的。
许奈奈已经走了，微信上给程可柠留了话。
原来她今天凌晨要带着公司的团队赶飞欧洲开国际学术会议的飞机。
只是网暴事发突然，许奈奈临时改签了整个团队的飞机票，是挤着时间过来陪她的。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公关压下去的热搜很快又有新的词条代替。
网络上工作室的澄清早就不知道被压到哪里去，取而代之的是断章取义和铺天盖地‘装死’‘捂嘴’‘有本事正面回应’等言论，程可柠的微博后台私信更是不堪入目。
也是在这个时候，程可柠收到了程雨婕发来的微信。
【姐姐，谈谈吗？】
过了一晚上，从最初被网暴的不知所措，程可柠现在冷静了许多。
她没有回复，程雨婕继续发着消息。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我的澄清已经不起效果了，姐姐，你要不道个歉，这样我引导我的粉丝就可以把这页揭过去了。】
程可柠简直气笑了，反手就是一个拉黑。
向瑶也看到了消息：“柠姐你现在可不能去见她，到时候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程可柠：“外面的人还不走是吗？”
向瑶沮丧地点点头。
程可柠冷哼：“他们还真是锲而不舍。”
看来程雨婕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
她拿着包站起来。
向瑶一惊：“柠姐，你现在不能出……”
“难道在这里等死？”
昨天内部工作人员还能进出，今天楼下围堵的人群已然变成了昨天的好几倍。
他们的正常工作完全无法进行，程可柠作为公司负责人怎么可以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她戴好墨镜口罩，从公司内部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向瑶跟在她后面小跑，急道：“他们已经扒出了我们的车牌号，待会出去一定会被——”
程可柠步伐生风，高跟鞋清脆，冷冽的声音在地下车库回荡：“那就让他们来！”
她有什么好怕的？
程雨婕不就是算准了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面吗？
她偏不。
程可柠握上副驾驶的门把手，还没拉开手腕便被人抓住往后一带。
“谁......”
“你不能坐这辆车！”于嘉礼将她扯到身后。
后面那辆黑色保时捷后门都没来得及关，显然是赶过来的。
程可柠挣开他的手，一边揉手腕一边皱眉：“你怎么在这？”
于嘉礼没有回答，后面跟来的小张从后备箱翻出几把大小不一的扳手跑过来，在粉色奥迪的轮胎上不知道怎么敲了几下，后轮胎竟然就这样直直地掉了下来。
程可柠唰的一下脸上没了血色，后背陡然森寒。
地下车库虽然有保安门禁，但阻挡不住有心之人偷溜进来。
所以昨天晚上......有人进来对她的车动了手脚。
小张探头进了驾驶位，闷闷地声音从底下传来：“于哥，刹车的真空助力泵也被人卸了。”
程可柠小腿一软，还好被向瑶扶了一把：“柠姐.......”
于嘉礼俯视她，心疼又生硬地抿唇：“你对这些事没有经验，我送你回去吧。”
他在娱乐圈一线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明白艺人遭遇这种事情时可能遇到的各种极端情况。
程可柠还处在脑子嗡嗡作响的状态，后怕的感觉像毛刺，大力地一寸寸扫过她的脊背。
“......不用。”她呆滞地摇了摇头，踉跄转身原路返回。
忽然整个人被男人从背后抱住。
程可柠一怔，然后猛地挣扎：“你放开我——”
“柠柠，回来吧。”
失去她的这段时间，于嘉礼终于惊觉，以前他最讨厌的女人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渗入他的骨髓。
拍戏时不再有人时刻关注着他的行程。
他也没有再收到过口味奇特，过分黏腻的蛋糕。
疲惫时不会再有人扬着甜甜的笑等他收工。
他明明站在梦寐以求的高位，却孤独地遍体生寒。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爱她，远比想象中更爱。
于嘉礼死死地将她圈在怀中，贪婪地嗅着她发顶的馨香：“我爱你。”
程可柠完全拗不过男人的力气，听到这话倏地一滞。
过往十八年的一厢情愿，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回应。
可人生又有几个十八年？
她嘲讽地笑了声：“于嘉礼，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于嘉礼心中一喜：“以前我......”
程可柠打断他：“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于嘉礼急切道：“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程可柠沉默一瞬：“你先松开我。”
于嘉礼犹疑地松开手臂，程可柠趁机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我——”
程可柠陡然停顿。
她的视线越过于嘉礼，望见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立在光影交界处的明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