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席同照常先走一步给楚清筠开门,待人进去了,却没有立即把门带上,站在原地等了几秒,见他脱了外套,没有再出去的计划,才轻轻把门关上——自己留在了里面。

  和在骠国时不同,B市酒店服务到位,早就把床铺好了,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剧组在B市拍了好几天,他也只是第一天进来收拾一下行李。

  卧室里,青年穿着淡紫色的毛衣,半长的头发随意扎在后面,额间碎发随着低头拿剧本的动作从耳侧滑向脸颊,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形成一片羽毛形状的阴影,仿佛下一秒就要擦着冷白的皮肤滑落,像他人一样,安安静静落到沙发上。

  真的很漂亮,漂亮到只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幸福。

  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不爱这张脸,所以……被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

  楚清筠低头看剧本,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屋子里是不是多了个人,给了席同足够的时间盯着他发呆。

  席同确实能在某些时刻感受到楚清筠的依赖和亲近,尤其是在骠国时,纵然捎带上了利用和让他更加死心塌地的手段

  但他本就死心塌地,被利用也甘之如饴,所以更能从这其中感受到裹挟在其中的点点真心,因此生出不少只敢在心里设想的“机会”。

  没准,说不定……他真的能做他的另一半?

  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但在得知楚女士再次失踪的消息后,青年显然冷淡了不少,瞒着他和霍北城合作,接周立金的电话……让他重新想起了自己的定位,没了之前的自作多情。

  《发财》上映后,大概是因为心情好,楚清筠对他又恢复了之前时不时的逗弄,每次他刚要因此生出几分非分之想,对方又会强调他“系统”的身份,把他打回原型,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期盼着楚清筠会不会有一天,也许能让永不背叛的机器走到他身边。

  今天偷听到的对话,彻底浇灭了他心头还未燃起的火苗。

  按理说,他应该离开的,无论楚清筠去不去找褚英,都不是他应该管的,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在事情真的发生后,帮他们收拾残局,掩护楚清筠回自己房间之类的。

  收拾残局……

  一想到楚清筠在褚英怀里,或是褚英在楚清筠怀里暧昧温存,他在一边收拾床铺的画面,席同头发都炸起来了。

  “嗤。”

  “宿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席同猛地抬头,沙发上的青年恰好放下遮住嘴角弧度的手,微微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你站这儿干什么?”

  男人罕见地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着急地提出自己的诉求:“晚,晚饭还没订,外面下雪了,您,您要不要出去吃?”

  把他从酒店支出来,应该就不怕他去敲楼上的门了。

  说完,觉得突然提起有些生硬,音量放低了些:“我就是听说来B市一定要尝尝烤鸭,想问问您……”

  “好啊。”

  楚清筠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解释,起身扭了扭脖子,见席同还呆站在原地,微微扬眉。

  “啊?啊,哦……”

  来不及掩饰兴奋,男人踉跄着冲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拿起他的外套,凑到他身后抖了抖:“我们走吧。”

  楚清筠侧头,向后斜睨他一眼。

  这一眼让青年周身的柔和氛围变得凌厉,却仿佛带着个小钩子,引得人心脏狂跳。

  席同呼吸一窒,条件反射地朝他笑了笑,眼神几乎是哀求地看向他:“现在走吗?”

  楚清筠将胳膊塞进袖口:“走吧。”

  *

  在酒店内看窗外是雾蒙蒙的,到了大厅才能发现,外面并没有下雪。

  楚清筠瞥了尴尬的某人一眼,好心地没有提起这一点。

  房车司机已经回去休息了,席同提出吃烤鸭是临时起意,但走出酒店这段时间已经将餐厅订好了,他躲过楚清筠的视线,低头给助理发消息。

  “别折腾他们了。”

  楚清筠拍拍他的后背,激得男人一个机灵。

  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席同立即转头:“好,好的!”

  楚清筠:“不是出来走走么,附近有地铁站,你把地址发过来,我们坐地铁去。”

  席同一愣,在思考前先乖巧点头,跟上他的脚步,开始拍马屁:“我忘了您之前在B市生活过了,您好厉害现在还能记得哪里有地铁站。”

  楚清筠:……

  他给对方展示手机地图:“我厉害在会使用工具。”

  席同尴尬低头:“哦。”

  青年好笑的视线投在他身上,烧得人皮肤发烫。

  “你今天怎么了。”

  始作俑者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公司出事了?”

  “没,没有。”

  席同头昏脑胀中,还记得维持人设:“可能,可能是最近运算太多,出,出了一点bug。”

  楚清筠扬着的嘴角落下,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无语地移开视线。

  因为席同难得的寡言,两人的相处模式掉了个个儿,并肩走在人行道上,都是由楚清筠先提起话题。

  他本不是话少的人,只是这四年一直被迫低头躬身,连室友都是周池监视他的眼线,没有可以交流的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便也习惯性地少言寡语。

  可能是鞋底踩在雪中的声音令人舒适,也可能是席同窘迫的模样太过幽默,让他莫名很有把脑子里的东西讲出来的欲望。

  “你看那只博美,真可爱,我们家以前也养过一只狗。”

  席同还在尴尬,但依旧愿意回应:“那它现在……”

  楚清筠:“生病死了。”

  席同:……

  “你家境那么好,没坐过地铁吧……有一个欧美综艺,主角是富家大小姐,在节目中第一次坐地铁,一直在欢呼,和路人搭话。”

  “你一会儿别那么丢人。”

  其实坐过地铁,但碍于人设不能说明的席同:“我不会的。”

  “其实当时我还有点开心。”

  席同:??

  楚清筠提醒他:“狗死的时候。”

  席同并不意外,他被勾起了兴趣,终于不再忙着懊悔尴尬,猜测道:“是……因为它抢走了楚女士的宠爱?”

  楚清筠侧目,眼中满是震惊。

  席同:……

  好尴尬,猜错了。

  “因为他很痛苦。”

  楚清筠仰头,在B市的冬天很难看到天空,头上只有雾气被各色灯光穿透时显露的光柱,好在也足够绚烂。

  “那时候我想,何必再用药续命,安乐死,没有痛苦地死去分明是他最好的结局。”

  席同点头:“嗯嗯。”

  “但是我妈不同意。”

  席同:“为什么?”

  “她说,她不知道奶油心里想什么,她是他的朋友,家人,没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死……她说了很多,什么生命是最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能随意剥夺,什么如果最后能治好,那我们就是断送了奶油的机会……很圣母,是不是?”

  青年闭了闭眼睛:“我当时气死了,和她大吵一架。”

  席同:“最后她说服您了?”

  “她用家长的强权压迫我。”

  楚清筠压低眉眼:“狗不是人,又没有人权,他是我的东西,我想让我的东西少遭受点痛苦,有什么错?她要把他当人,怎么不给他办个户口,送他上学?”

  席同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在附近听到,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楚清筠是要缅怀楚女士,谁想到竟然是想起来生气的事情。

  这种触及社会争议较大的敏感话题,不能随意地从艺人的口中说出。

  “但……最后的日子,我还是有些庆幸。”

  席同:“庆幸什么呢?”

  “庆幸我们努力了,没有轻易决定他的去留,让他多在世上活了半年。”

  席同:“唉。”

  “有那种很贵的止痛针,那半年,我们带他去了很多地方,把他以前喜欢的东西都买了下来,我想,可能奶油的情况,并不是那么急迫地需要安乐死,我差点杀了他。”

  席同:“你也是关心则乱嘛。”

  “虽然不想承认,我还是被她影响了,遇到差不多的情况,总是想着,再坚持一下吧,万一还有转机,万一成功了呢……我不可能不成功。”

  席同看起来无比认同,激动得呼吸都有些加重:“当然了,你是世界上最厉害最聪明的人。”

  楚清筠嗤笑侧目:“你给我捧哏呢?”

  男人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厚脸皮,嘿嘿笑道:“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你说我答也很开心。”

  楚清筠:“你听到我的狗死了很开心?”

  席同:“不,不,我是说……”

  “行了,”

  楚清筠拎着他转身:“逗你的,地铁站到了。”

  一遇到楚清筠的事就开始犯蠢,席同重新开始懊恼,又忍不住沉浸在这种堪称甜蜜的苦恼中,一时间,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为了对方下一次的欺负,故意装傻作出取悦他的反应。

  但身在他身边,身体和脑子都飘飘然的,也很难说自己不是真的蠢。

  席同虽坐过地铁,依旧缺少常识,被楚清筠指导着调出二维码,扫码进站。

  两人站在站台靠后的位置,这个时间地铁站还有不少下班的人,他给楚清筠戴上帽子,虚抬手臂,将他护在怀里,警惕地左右扫视。

  楚清筠作为需要遮脸的人,倒是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向后半步,直接靠在了男人的胳膊上。

  席同一惊,连忙收紧手臂,后怕的同时还带着些怒意:“多危险啊,万一我没接住……”

  “梁影帝……”

  楚清筠像刚刚那样以闲聊的口吻开口,一下子堵住了席同的教训,男人没再松手,一直感受着胳膊上的重量,憋屈地听着。

  楚清筠:“……他的爱人,那个氢汽车的总裁,你知道为什么后天回国吗?”

  这个世界与席同的世界不同,因为同性之间婚姻合法,“丈夫”“妻子”不再适用,“爱人”这个称呼便从广义上“相爱的人”变为了有婚姻关系的两个人的称呼,无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结婚之后对另一个人的官方称呼都是“爱人”。

  楚清筠拍摄的时候,席同跟着韩淼在剧组交际八卦,听了很多梁影帝与其爱人的故事,但还没有听到关于对方回国的八卦,但既然楚清筠提了,那一定不是恰好的时间,他好奇道:“是……梁影帝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差不多。”

  青年戴着宽大的外套帽子,看不出表情,但从声音中就能听出他的不怀好意。

  “林导改剧本后,多出了一条穆星和叶清河的感情线。”

  席同猛然严肃起来,心中有些隐隐的预感。

  楚清筠:“后天,我和他有一场床戏。”

  席同:!!!

  “怎么能这样!”

  “林导的镜头经常出圈,你以为哪一类镜头最博人眼球,能让人反复提及?”

  青年的声音轻快,听起来并不抗拒床戏:“暴力、背德、性ai,在审核的限制内,最大地刺激观众的感官……不过梁影帝很不愿意,我听他跟林导争论了几次。”

  席同:……

  他管不了楚清筠找褚英,当然更不能管人家正常工作。

  只能私心期盼梁影帝抗争成功。

  男人几乎是咬着牙回答:“他的爱人……一定是吃醋,吃醋又不好意思说,所以亲自过来监视施压。”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提……”

  地铁从远处驶来,轨道和车轮摩擦的声音随之变大,等车的人们也一点点动了,到黄线后等待排队。

  嘈杂喧嚣中,楚清筠依旧倚在身后的手臂,摘下帽子,转头看向未来得及收起委屈表情的男人,笑得明媚张扬,又很难说不是幸灾乐祸。

  “原来我的爱人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不好意思告诉我……”

  “你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