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贺沉反应,闻砚深拿起细细的链条,干脆利落地重新戴回到他脚踝上。因为左脚踝骨刚涂了药,这次闻砚深给戴的是右边。

  “咔哒——”

  金属扣发出细细的碎响。

  把贺沉没说出口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闻砚深收拾好药酒棉签,摄影师已经带着拍摄设备离开了。

  折腾了一天,贺沉身上的衣服裤子灰扑扑的,闻砚深让他换了干净的衣裤,帮他把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

  等闻砚深洗了手从洗手间出来,只见贺沉坐在床边,不自在地晃了晃脚腕,月亮形状的蓝钻在他脚腕处格外亮丽。贺沉犹豫了一下,说:

  “闻砚深,我……”

  “不贵。”

  “不,我的意思是说……”

  “闻某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

  “我……”

  “你要是真不喜欢,砸碎扔了就是。”

  他不告诉贺沉这条脚链的真实价格,就是怕贺沉有心理负担。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诱捕月亮这四个字很应景,他想把最好的东西向贺沉拱手奉上。

  这种好东西千载难逢,而且还是意大利皇室王子求婚时用的,寓意很好。所以即便当时的闻砚深已经穷到每顿饭啃馒头咸菜,又向来心高气傲从来不愿意为了钱财向人低头,却还是放低姿态问了一圈人,连自己的父亲都求过,最终凑齐这1.2个亿,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买下来了这套“诱捕月亮”。

  贺沉。

  就是他的月亮。

  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诱捕回家的月亮。

  闻砚深还想再说什么。

  他的“月亮”忍无可忍了,蹙眉:“闻砚深,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闻砚深:“……”

  贺沉着急道:“我的手机还在裤子口袋里,被你扔进洗衣机了。”

  闻砚深嘴角一抽,眉眼含笑地扣住贺沉的肩膀不让他走,“你刚刚就想跟我说这个?”

  “不然呢?”贺沉理所当然地反问,一把拨开闻砚深,去洗衣机里捞他的手机。

  直接把脚链还回去,和打闻砚深的脸有什么区别?况且脚链再一次戴回到了他的脚踝上,以闻砚深的性格,他再怎么闹再怎么坚持,无论动手动脚还是以德服人,闻砚深都不可能给他摘下来的,只会显得他矫情,在和闻砚深撒娇般地打情骂俏。

  没必要。

  等贺沉从洗衣机里捞出湿哒哒的手机,手机已经进了不少水,大概率是要报废了。

  贺沉气得用力踩了闻砚深一脚。

  闻砚深却没躲,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沉,试探着问:“你刚刚,不是要把东西还给我?”

  “我想用男人的方式,跟你解决这个问题。”贺沉摇摇头,目光坚定。

  “男人的方式?”闻砚深来了兴致,“说说看。”

  贺沉把手机卡拔出来,手机卡没沾水,好像还能用。他把泡过水的手机放在窗台上,抽了几张纸巾包裹住手机,想再补救一下,边折腾边对闻砚深坦诚道:

  “我很喜欢这套诱捕月亮,所以,我会自己想办法赚钱买下来。”

  “如果你单身,我就只买月亮。”

  “如果你和别人在一起了,不方便和我用同款,那么我就把诱捕和月亮一起从你那里买下来。”

  “两个,我都要了。”

  贺沉很霸气地说,丝毫不拖泥带水。

  反正,他进娱乐圈后的资源或多或少都和闻砚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无形之中他早就不知道欠了闻砚深多少了,也不差这一件饰品了。他,慢慢还。

  闻砚深笑了笑,哑着嗓子,说:

  “好。”

  “我的月亮。”

  闻砚深微微垂眸,贺沉,早不再是四年前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了。

  他在创业。

  贺沉也在成长。

  晚饭后,贺沉借走了闻砚深的iPad,因为他的手机泡了水,又没带电脑,所以想借闻砚深的iPad翻墙查论文。

  闻砚深很爽快地拿给他。

  贺沉:“密码是多少?”

  闻砚深毫不犹豫:“我跟你表白那天的日期。”

  他在潜移默化地引导贺沉去回忆四年前的事。

  贺沉垂眸,很低地嗯了一声。

  闻砚深勾唇。

  记得就好。

  这时,闻砚深的手机很突兀地响了下。

  接听后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闻砚深蹙眉,拿着手机转身出了门。

  秘书已经在大周村村口处等着他了,“闻总。”

  “嗯。”

  “四年前您和贺先生的事,我们已经查过了。”

  “说吧。”

  “贺先生的母亲确实是死于自杀,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并且,没有人逼迫威胁过她,她是因为自己坐过牢,觉得影响了贺先生的前程,心怀愧疚才跳楼的。”

  “你确定?”

  “我非常确定,闻总。不过有一件事情我……”秘书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闻总,关于贺先生的母亲为什么坐牢这件事,我们顺便也查了。可是这个案子,上面有人下了禁令,不允许再查下去,当年的涉案人员也都被封了口。我们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

  “但是我们可以肯定,让贺先生母亲坐牢的这个案子,一定有问题。”秘书面色凝重。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整件事情给遮盖住了。

  “知道了。”闻砚深蹙了蹙眉,“立刻撤手,先不要再查下去了。”

  “是。”

  闻砚深眸子里闪过一抹烦躁。

  贺沉啊贺沉,四年前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闻砚深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扒拉着,无意间打开了iCloud的同步功能。

  他的相册里,多了两张聊天截图。

  第一张图,是个手机号码显示为一串乱码的陌生人,给贺沉发来了两条消息。

  “贺沉,想好了吗?”

  “闻氏的项目策划书,拿到后尽快给我。”

  第二张图和第一张图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贺沉给那串“乱码”写了备注。

  ——任秋平。

  ……

  闻砚深愣了愣,随口问秘书:“任秋平是谁?”

  秘书:“任氏的老总,这次任氏一反常态地跟闻氏竞争项目,就是这个老狐狸主导的。闻总,他不就是你们恋综里的飞行嘉宾吗?您不认识?”

  “……”他还真没关注过贺沉以外的其他人。

  闻砚深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聊天截图。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手机和平板都登录了iCloud,相册可以同步。

  而他的平板借给了贺沉。

  也就是说,这是贺沉和任秋平的聊天截图。

  闻砚深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知道真相后的秘书冷汗都下来了,要知道,闻砚深最忌讳的就是背叛……

  秘书战战兢兢地开口:“闻总……我们要……要阻拦贺先生吗?”

  “不用。”闻砚深毫不犹豫地开口,“我相信贺沉。”

  然而就挺巧的,闻砚深刚说完贺沉的名字,电话响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电话,是贺沉打来的,“闻砚深,你平板没有键盘,我想改个论文,能借我用一下你的笔记本电脑吗?”

  “笔记本电脑?”闻砚深眯了眯眸子。

  笔记本电脑是他工作用的电脑之一。

  可以说,闻氏高层最重要的机密,都保存在他那台电脑里。

  贺沉到酒店找他的那次,他怕贺沉觉得闷,连着三次主动把电脑拿给贺沉解闷,贺沉都以避嫌为由,毫不犹豫地婉拒了。瓜田李下的道理,贺沉懂。

  可这次,贺沉刚和任秋平聊完,就主动来问他借电脑。

  “对。”贺沉说:“不方便就算……”

  “没什么不方便的。”闻砚深打断贺沉的话,意有所指道:“密码你知道,我的东西你随便用。只要不是给别人,你扔了也无妨。”

  闻砚深近乎纵容的态度,让一旁的秘书更加心惊胆战。

  他跟贺先生打过几次交道。平时,贺先生从来不用电脑改论文,都是用纸笔,可能是觉得纸笔更有质感。平时,贺先生从来不会为这点小事给闻总打电话。平时,贺先生从来不会去碰闻总的工作电脑,把人和人之间的边界感和距离感把握得很好。

  今天的贺先生真的不对劲儿。

  秘书欲言又止,“闻总……”

  可当他对上闻砚深那双摄人心魄的漆黑瞳孔时,张开的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了起来。

  闻砚深一言不发地点开手机上的一个小程序。

  他的电脑安装有特殊的软件。

  只要开机,闻砚深就可以用手机远程监控电脑桌面,甚至能悄无声息地用手机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前置摄像头,看到坐在电脑前的人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

  秘书吞了口唾沫,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贺沉打开了闻总电脑里的策划书68.0稿(终稿)。

  贺沉把策划书上几处关键数据摘抄到纸上。

  贺沉关掉了策划书,不动声色地开始修改自己的论文。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秘书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浑身汗如雨下。

  他宁愿闻总像对待金丝雀一样,把贺先生关进笼子里娇养着,这样也好过人赃并获。

  要是真让贺先生把策划书的内容泄露给任氏,他们这个项目岌岌可危,搞不好甚至有可能让闻氏股价暴跌,甚至有倒闭破产的风险。

  另一边,贺沉关掉笔记本电脑,对着摘抄的数据重新写了一份假数据。

  他冷笑了下,打通了任秋平的电话,“今晚凌晨一点,我在大周村村口的拱桥边上等你。”

  挂断电话,贺沉拉开房门。

  门外,赫然站着一个清隽挺拔的高大男人。

  闻砚深那双黑洞般的眸子,比冬日里的月色还要冷,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