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安宁从未想过今晚还能再见到他。

  原本嘴里的美味一下就变得食之无味。

  她有些僵硬地放下了筷子,唇边却扯着一抹自然而然的笑, 她很认真地问他:“你怎么会来这?你是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定位器吗?”

  的确是装了。

  几天前,她手机卡被她丢掉了,池淮州给她新补办了一张,拿她手机重新上卡的时候,‘不经意’的开了她手机的一个定位,简安宁都没有察觉。

  此时, 雨水顺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往下滴落,他没有任何的动静,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那眼神太过阴鸷,比外头那漆黑的夜色要沉,比那冰凉的雨水要冷。

  这让简安宁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问你,你怎么会来这……”

  为什么会来?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呢?”池淮州嗤笑一声,声音漠然,“简安宁,好歹我也收留了你这么多天,你就如此狼心狗肺,连最基本的道别也不会吗?”

  她本就没有心,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简安宁轻描淡写的反问他:“我不是发了消息告诉你,我要走了?”

  她像是一朵飘浮在空中的云,从耳畔拂过的风,总是轻飘飘的。

  池淮州很讨厌这种滋味。

  简安宁慢慢的,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池淮州,你这就没意思了,难道你希望我跟你的每一次告别都像是十八岁那年一样?”她无所谓的笑了声,“ 不一样了,池淮州,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们之间扯不上什么感情,哪怕我跟你睡了,那充其量也只能算是419,算是穿上裤子就一拍两散的关系罢了……”

  她说:“所以别纠缠,好吗?”

  这一刻,池淮州只觉得有些可笑。

  他耳边一片安宁,好像这个世界都消声了一般,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以为我跑到这,只是为了来纠缠你?”

  “那是为了什么?”

  “有些话,说来矫情,但不说憋在心里又恶心,简安宁,你他妈以为老子是条狗吗?每次都被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简安宁被他说的愣了下。

  想起近来自己的几次招惹,又想起自己惹过之后,每次都是拍拍手,走得一干二净……

  去年在南城,甚至连一个字的告别都没有。

  简安宁心脏处,莫名其妙间,狠狠地抽了下,她强压下内心那阵不舒适的感觉,不紧不慢的说道:

  “所以,你找我,只是为了想告诉我,你不是一条狗,不能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还是说,你找我,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想报复回来?“

  简安宁一边说,一边猜测,她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跟前,需要抬起头,才能与他低下的视线相交。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重重地砸在窗户上。

  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简安宁其实比谁都明白,这个骄傲的男人,曾经为她低头折腰很多次。

  这个满载荣光的男人,在她面前,也曾多颓丧,灰败。

  哪怕她的心比石头还硬,但终究,不能再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之后,做到无动于衷。

  她不留痕迹的放缓着绷紧的呼吸,轻声问他: “池淮州,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你在我那白吃白住那么多天,我总得收点报酬吧?”

  “所以,你是来追债的?”简安宁皱紧着眉头看他,这招果然狠,她是一点辙都没有,“我身上现在没钱。”

  “那就……肉偿。”

  “……”

  简安宁懵了。

  心想,这他妈是池淮州这种正人君子能说出来的话?

  简安宁警惕地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许不正常的端倪,然而,池淮州这人眼神太正了,说什么都不像是假的。

  意识到这,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正在疯狂的偏离轨道,像是要往深渊里冲去。

  简安宁不动声色的收敛了所有情绪,平静的看着他,很认真地问:“肉偿?你就不嫌脏吗?”

  她无意作贱自己。

  可她脏啊……是真的。

  池淮州神色不大好,无波无澜的平静之下,一道裂痕在缓慢的滋生,放大……

  就在这气氛僵持不下时,原本去后厨给简安宁煎鸡蛋的老板出来了。

  “嘿,送你一个煎蛋,你……” 老板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十分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他的店里,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你啊!”

  老板几乎一眼就把池淮州认出来了!

  毕竟光华中学的风云人物,不仅全校师生认识,就连外头这些小商小贩都是有所耳闻的,更何况,当初池淮州经常在这吃面,可是凭一己之力将他冷冷清清快要倒闭的小店给盘活了。

  好多小姑娘都是跟着他一起来吃面。

  “池同学,你怎么回来了啊?”

  印象之中,池淮州成功考上京州航天大学后的第二年,曾经来学校做过一次演讲,学校的名人墙上,他的照片总是摆在第一位的。

  池淮州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朝老板示意,“路过,记起你这的面,顺便来尝尝。”

  “哈哈哈哈!”老板笑的合不拢嘴,兴奋激动的声音给这沉闷压抑的雨夜添了几分色彩,“真是荣幸,你还记得我这!你坐,我马上去给你做!”

  他甚至都不要问池淮州的口味,就已经记得了。

  池淮州是个比较专一的人,不论是风格口味还是兴趣爱好,有关他的好多好多东西,都是一成不变的。

  池淮州冷着脸,径直掠过简安宁,在她旁边的一张餐桌坐了下来。

  简安宁本来想离开的,可是外头的雨实在太大了,再加上一时半会,也无处可去,她便也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店老板出餐速度很快,不出几分钟,就将池淮州的面送了过来。

  他是个健谈的人,坐在池淮州的对面,时不时地与他闲聊。

  池淮州是个有礼的人,这会就算脾气再差,面对老板的人情,也多说了几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帅啊,毫不夸张的说,你在这念书的时候,十个女生有八个喜欢你!”

  “你夸张了。”

  “……”

  店老板:“恕我冒昧,你现在谈恋爱结婚了吗?”

  “没有。”

  店老板只觉得不可思议,“那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简安宁想对一切充耳不闻,可是男人的声音却总是只字不落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好在她也并未受什么影响,继续吃饭。

  很快,两碗面都见了底,店老板余光一瞥,落到简安宁的身上,啧啧感叹,“同学,你要不要再来一碗啊,就当我送你的,谁叫你真是我家的铁粉啊,这么喜欢吃我的面!”

  简安宁暗暗在心里腹诽。

  铁粉又怎么样?

  你还不是认不出来?

  或许是当时的池淮州太耀眼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总是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再说那时候池淮州来吃面,也从不跟她坐在 一个桌。

  因为那点保持的距离,那时候的简安宁也容易被忽视掉。

  “不用了,我真吃饱了。”简安宁回过神来,微微笑着对老板说道。

  老板哦了一声,继续将目光落回到池淮州的身上,他的眼神里,可有些崇拜。

  “听说你毕业后去了空军特种部队,好牛啊!我以前也有当兵的梦想,但我不行,身体条件不好,又不会学习……哎……”

  “什么东西都不是天生的。”

  老板感动的要哭了, 激动的开口:“谢谢你安慰我!”

  简安宁:“……”

  老板,你都三十多了,能不能成熟稳重点?

  后来,健谈的老板又拉着池淮州谈天说地,从当年的学校趣事到如今的生活。

  一眨眼……十年了。

  这十年,简安宁感觉跟过了十辈子似的。

  “对了,同学!”老板终于意识到简安宁的存在,将头瞥向她一侧,笑说道:“那会听你说,你已经毕业十年了,那你跟池同学应该也是一届的啊!”

  简安宁似乎是不在意的说:“何止是一届的,还是一个班的呢?“

  没等老板从巧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简安宁又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还有……我们之前谈过恋爱。”

  “不是吧!”

  “是呢。”

  脱口而出之后,简安宁瞬间又觉得自己坏到了骨子里。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是想在他完美的人生履历中,添上最不光彩的一笔吗?

  她看着老板嘴都合不拢的样子,轻声笑了下,“不会吧,老板,你这就信了啊?我怎么可能跟这种天之骄子谈恋爱呢,这不是在做梦吗?”

  池淮州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她这时不时地发疯,她说起那些话时,他都没用正眼看她。

  没过一会,他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面吃完,放下了筷子。

  他起身要离开,却看见简安宁还坐在那里,与老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他低下视线看她,冷冰冰地开口: “还愣在这做什么?”

  简安宁抬头看着他,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

  “说好的补偿,不会忘了吧?”

  “……”

  简安宁想起她前不久那轻飘飘的两个字。

  他说,肉偿。

  她本来以为他与老板吃面闲聊,这事就算过了,没想到他居然又旧事重提。

  她安静了几秒,渐渐的,混沌的思绪终于清醒了一些。

  “你认真的?”

  "试试。“

  试试?

  简安宁的心跳变得紊乱。

  蓦然之间,又想起那次,在酒店,她一时发疯,自我欢愉,正好之时,碰见了推门而入的池淮州……

  那时候,她一眼渴求的看着他,求他,说:“我们再试一次吧?”

  她说,第一次的经历好疼 ,印象很不好,她想再试一次,问他好不好?

  谁知道池淮州听了她的话后,一下就火了。

  面对她缠上去的身子,他一把推开,还训斥她,让她别作贱自己。

  这才几天啊,他就改变主意了?

  简安宁轻挑了下唇角,“行啊,试试就试试,既然 池先生想让跟我一起犯贱,我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

  简安宁目光赤裸的,上上下下将他打量。

  男人身高快一米九, 宽肩窄腰大长腿不说,因为常年锻炼运动,身材结实有力,一身的肌肉……

  简安宁知道,他硬件条件很好的。

  就是……技术还欠点火候。

  不过技术这东西,熟能生巧嘛,多做几回就好了。

  池淮州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的女人,深深的皱了下眉头。

  随即他也没管简安宁,付了款,连带着简安宁的那两碗 都买了单,而后转身往雨里走去。

  简安宁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跟上了男人大步流星的步伐。

  此时两人都已经湿透了,上了车后,池淮州径直将车开往了就近的一家酒店,这条件自然比不上之前简安宁住的那种星级大酒店,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见他在前台拿了房卡之后,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进了房间。

  若是池淮州理智,事情绝对不允许他走到这一步。

  可是……偏偏,他失智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一段新的感情,池淮州从不觉得是因为简安宁将他给束缚住了,只是也不得不承认,因为简安宁,他对感情,对婚姻,对欲望,的确没有那么大的需求了。

  简安宁的手落在他黑色冲锋衣上的拉链,撩拨似的往下一扯……

  “过了今晚,咱们就别在联系了。”与其说是告诉他,不如说是告诉自己,毕竟从头到尾,她总是主动招惹的那个,  “你妈那天来找我,我也跟她说明白了,她看上去是位很好的女士,心地善良,我总不能老是这么嚯嚯他儿子。”

  她有些杂乱无章的说着。

  池淮州却听得有些烦了,一把扯开他的手,往浴室里走去。

  听见砰的一声,浴室门被甩上。

  简安宁自嘲的笑了一声。

  *

  池淮州那澡洗到一半的时候,简安宁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池淮州微微怔了下。

  随即关了花洒,扯过一旁的浴巾围在了腰间。

  她不以为意地说道:“我都看到了。”

  怎么会有如此矜持的男人?

  简安宁轻轻地勾了下嘴角,而后在他的前面,开始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