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和二十五岁的悠仁相处比她想象中要轻松许多。
五十岚雾一直都觉得成年人没孩子那样纯粹，诸如六道骸和她这样的例外未成年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在和悠仁相处的时候, 她总会不自觉放下警戒心。
不会有太多的猜忌, 也不用担心什么。这究竟是轮回之眼带给她的安心感，还是她对他本人的信任，再或者是潜意识里还将他当成了孩子，五十岚雾自己也想不明白, 索性便不去顾虑。
吃饱喝足之后，便是漫无目的的乱逛。
逐渐远离了闹市和灯光，踩着月光和夜风行走在河畔。不时还驻足远眺, 看着星光从天幕坠落，洒在河面上铺成粼粼的波光。
而虎杖悠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在闹市时走在她的身侧，笑着向她介绍附近的美食, 也乐衷于分享这些年在他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等走到了河边后，又放慢了脚步落后她一小段距离, 给她足够的空间安静欣赏这水光月色。
他很安静，体贴得不露声色, 但五十岚雾还不至于真的遗忘了他。
在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她转过身, 恰好迎上对方明显落在她身上、却并没有聚焦的目光。
“在想什么呢, 悠仁？”
“啊。”
虎杖悠仁回过神来,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也不知道在那里心虚什么，视线有点躲闪：“没什么……”
五十岚雾：“？”
“好吧, 只是觉得有点难得，能看到姐姐这么……放松的状态。”
虎杖悠仁其实是想说孩子气的, 看起来难得符合她现在外表所展现的年龄，不会显得过于成熟稳重。
当然，也有可能她一直都是这样。不过是从前的他一直认真把她摆在了“姐姐”的位置上，不曾留意到那些细枝末节。
“……”
五十岚雾沉默一瞬，决定掠过这个话题：“悠仁以后喊我的名字就好了。”
虽然心理年龄算下来应该还是她大，但总是被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喊姐姐，她多多少少也有点觉得尴尬，就像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一样。
说实话，羞耻度有点高。
作为一个连眼睛都不想露的非常低调保守的人，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不行。
虎杖悠仁微怔，不过也没多问原因，弯了弯眼睛从善如流的改口：“雾。”
对方淡淡应了一声：“嗯。”
虽然但是，果然还是姐姐听着顺耳。
想着些有的没的，五十岚雾开始催促悠仁回家了：“已经很晚了。”
“那你呢？”
“啊，我在这附近随便逛逛。”
反正马上就能被六道骸找上来吧，在哪里都一样。
但虎杖悠仁觉得这样不妥，大半夜的就算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也不能让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待在外面吹冷风。
“还是先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玩笑似的劝道：“作为你的容器，总不能还让你在外面住吧？”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五十岚雾其实也无所谓这些，本来想着自己在外面乱逛只是为了避免打扰到悠仁，但既然他都邀请了，她也就跟他回家去了。
时隔这么多年，原先的学生都变成老师了，虎杖悠仁自然也换了住所。但房间看起来跟从前并无太大区别，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简单朴素。硬要说点不太一样的地方，或许就是墙面上没有再贴着自己偶像的海报了，干干净净，只挂着钟。
五十岚雾收回打量的目光，正想开口让他去卧室睡觉休息，她自己在客厅待着就行，就看见蹲在电视机下翻着柜子的青年掏出了一本游戏，期待的目光亮晶晶的看着她：“打游戏吗？”
“……”
“打。”
——然后他们玩了一个通宵。
直到窗外的晨光点亮夜色，五十岚雾才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紧接着便是如返潮般翻涌而上的倦意。
反观身侧的青年，看起来一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精神奕奕的，一看就知道平日里的作息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估计经常日夜颠倒去执行任务。
“困了吗？”
对方放下游戏手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懊恼：“啊，抱歉拉你玩到这么晚……要去卧室休息一下吗？”
“没事。”
她也就在闲的时候特别容易犯困，但还不至于非常难挨。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她怎么到现在还没被六道骸找上门？
屋子里的那三个人，一个轮回之眼，一个六眼，一个融合了一半天元变成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不发现她和悠仁中途开溜了。就算当时真没发现，一个晚上过去之后，肯定也发现了。
难道在她离开之后他们真的打起来了？还打了一个通宵？
那她不在现场岂不是血亏？
‘你似乎很期待我们打起来。’
‘哦，早上好啊，老板。’
五十岚雾相当关切的问道：‘打赢了吗？’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她叹气一声，打断他的发言，紧接着故作关心的安慰道：‘毕竟二对一，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自闭。’
‘……’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声冷笑：‘没打起来。’
‘嘁。’
那你们确实挺让我很失望的。
五十岚雾失望完，瞥了眼虎杖悠仁。他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待在一旁没有贸然出声打扰她和六道骸的交流。留意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弯起眼睛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一笑，五十岚雾就忍不住也想笑。
‘老板，帮个忙呗。’
六道骸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淡淡道：‘灵魂都混在一起了，能帮什么？’
‘挑战不可能嘛。’
他哼笑了声：‘让他准备好。’
‘谢谢老板，老板人真好。’
“悠仁。”
“嗯？”
“不要反抗。”
“……什么？”
虎杖悠仁愣了愣，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那句“不要反抗”是什么意思。
有陌生的灵魂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他听从五十岚雾的吩咐，按捺下自己反击的本能，然后对方就仗着他的不反抗，直接堂而皇之的占领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
对方控制着他的身体低下头，指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三枚原本不属于他的指环，靛青的火焰躺在掌心安静燃烧着，颜色深沉又明亮。
虎杖悠仁想了想，也没跟他争。
而占据了这具身体的六道骸在感受到他所蕴藏的力量后，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评价说：“眼光不错，他确实是很好用的容器。”
“那是自然。”
五十岚雾表情微妙的有些与有荣焉：“悠仁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容器。”
与幻术的适应性也好，身体的承受能力也好，其他的综合素质也好——各方面都堪称完美。
“不过，这是我的容器，所以恕不外借。”
话音未落，她就不由分说的利用标记的力量，将还在研究这具身体的六道骸从操纵身体的位置上赶下去了。
六道骸：“……”
她催促：“别玩了，赶紧去看看两面宿傩。”
六道骸：“啧。”
有那么一瞬间，六道骸挺想反悔的——他有时候真的挺想不通，五十岚雾究竟哪来的自信说他任性。
算了。
还是先去看看这个小鬼身体里面的那个怪物吧，毕竟他还挺感兴趣的。
*
一，二……三。
呵，又多了一只轮回之眼。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的坐在骸骨山上，视线掠过那三只和血池颜色如出一辙的眼睛，本就不好的心情一坠再坠，直至冰点以下。
他的生得领域什么时候居然成为了别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更可气的是，这诡异的眼睛居然不止有一对。之前那个小姑娘这么轻易就分给小鬼一只眼睛的事情他已经觉得非常离谱了，现在干脆又多了一只。
老实说，活了上千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十年过去了也没怎么在虎杖悠仁手下讨到多少好处，唯一一次难得的机会还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锅盖头小鬼压制了。
千年之后，人类虽然是越来越弱了，但咒术师依旧难缠。其中个别人的实力，比起千年前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反正两面宿傩现在看到这种中间带数字的红眼睛就烦，比六眼还烦。
但由于他并不能真的拿他们怎样，两面宿傩索性直接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眼睛闭是闭上了，但毕竟是他自己的生得领域，该听见的该看见的也不会少。
第三只轮回之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周围，语气微妙的有些欣赏：“环境不错。”
“地狱一样的哪里好了，怪阴间的。”
“有威慑力就够了。”
“阳光点能死吗？”
“……”
“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走。”
五十岚雾低着头，拽着六道骸的长辫子，认错态度良好中又流露出几分嚣张，气得六道骸直接幻化出三叉戟往她眼睛上戳。
同时咬牙切齿的怒斥道：“松手！”
她松开手，侧身避开了三叉戟的进攻，下一秒就有紫色的藤蔓破土而出，那些直径足有数十厘米粗的蔓条缠绕在六道骸的身上，束缚住他的行动。
而始作俑者还假心假意的在那里规劝：“打架不好，老板。”
不过，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粗壮异常的藤蔓长出的地方正是两面宿傩坐着的骸骨山。骸骨在藤蔓力量的带动下滚落，哗啦啦落了一池子，带动得整座小山都开始崩溃坍圮。要不是两面宿傩反应快，直接闪身站在了脊椎骨的高处，估计能摔得很狼狈。
至于此时此刻，再也无法忽视这些动静的两面宿傩揣着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面的闹剧，目光冰冷得像是山顶的永久性积雪，注视着他们的时候也像是在注视着一具尸体。
之前的小鬼难搞归难搞，但还不至于像这样有事没事就来招惹他，挑战他的底线。
他的耐心逐渐告罄，眼神也愈发露骨，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杀意——而后，他对上了一双同样冰冷的眼睛。
红蓝异色的眼睛，不论是哪一只都沉淀了地狱的景色。这种色彩无关眼睛的特殊性，似乎只因为这个人来自地狱。
两人对视了不消片刻，对方就收回视线，簇着眉换上了一副略为气急败坏的表情，和那个万恶之源小姑娘互相阴阳怪气。
两面宿傩安静看了片刻，唇角一勾，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
“有意思。”
——然后，他就被打起来的两个人“误伤”了。
一开始是一根莫名其妙长上天的藤蔓。
然后是一支笔直朝他飞过来的三叉戟。
两面宿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