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染指清冷Omega师姐后【完结】>第133章 神身祭天

  且说清瑶回到了归羽门香雪苑中,釉黎神色凝重地呈上沧渊河的奏报。

  釉黎向来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如今如此严肃,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清瑶展开奏报一看,也蹙起了眉来。

  沧渊河水位下降严重,面临枯竭危险,且有的支流甚至已经枯竭。更棘手的是,如今三界各方势力开始为争夺沧渊河而挑起事端,多次阻止无果,人界与妖界都已经发生过两次规模较大的战争了。

  “怎么回事?”清瑶感到费解,时间也不过才过去十年,为何沧渊河便枯竭至此。按原先推测,沧渊河应该能坚持百年。

  釉黎叹息道:“世人多短视,只重眼前之利,不管后世之事,当他们发现沧渊河水灵力充沛,不论妖界,还是凡人界,甚至还有修仙界的,都去取那里的水来用,在凡间,甚至还传出河沧渊河水能长命百岁的说法,妖界和修仙界也是,都说那河水能增长修为。虽然……事实确然如此。”

  清瑶:“不曾派人去把守?此时可与妖界共商,派驻专职兵力巡守。”

  釉黎摇了摇头:“作用不大,虽说确有些仅拿来利己的人,但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有一段取水‘故事’,的确都是些老百姓,有的是家人长年卧病,听说沧渊河水融合了生命之精,都来取之为家人续命,修仙界与妖界亦然,除治病疗伤以外,还有为了提升修行取水的,资质平平,但人家理想远大,一生问道无果,便想借河水洗礼一番根骨。”

  “所以派出去看河的人即便抓着取水者,也只是加以教育,并无实际惩罚?”

  “惩罚?什么惩罚?谁来定惩罚?又要如何罚?是取水者杀无赦?还是叫他们祭河?这些其实都不能最终解决问题……你最是清楚,即便无人用水,那沧渊河水中的生命之精,也只能维护百年。而仅仅只有这么短短的时日,也已引发不少伤亡。”

  清瑶低头,沉思起来。

  釉黎见话题太过沉重,便想换换话题换换脑子道:“小师妹如今在凡间可好?”

  闻言清瑶拉回思绪,“她啊,”她想起扶玉的笑脸,不禁微扬唇角,“她过得不错。”

  釉黎点点头,清瑶与扶玉在凡尘成了亲,师门上下并不知情,门中有人在凡尘修炼,其余弟子是不会特意去关注的,也根本关注不了,凡尘三万城,千千万万人,想知道同门落入哪里修行,找起来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釉黎道:“师妹修有情道,在人间体验,待她回归时,修为应该会有莫大进步。”

  清瑶未置可否,毕竟,她二人道性相反,理论上讲,她不可能成为扶玉的悟道契机。但……她又不可能让别人成为扶玉的契机,于是,她自私了一把,她不大计后果地全身心占了扶玉的契机,断了扶玉的契机。

  当真自私。

  自私与无私,无情道内核必思的永恒课题。从前,她是毫无疑惑的,修月瑶光者必须无私,为何无情道修月瑶光,因为只有对身边一切无情,才能以世间正义法则为准绳,真正无私地去守护。

  但如今,她眼中,心中,早已被“自私”、被“情欲”占据。

  从前的道于她,仿佛是白修。

  只是,她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她的道,从始至终并未退步。虽说身体千疮百孔。

  不但没有退,灵府冰川溶解后,识海越发宽广。

  只是她仍未能参透。

  也不知,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参透。

  “去沧渊河看看。”清瑶说。

  釉黎问:“需要我陪你吗?”

  “随便。”

  釉黎想了想,这事儿这么大,她这个修命运道的也还是去瞅瞅吧,万一测算出什么来也好,不能叫清瑶一人去扛。

  两人一道御剑而去,路上,釉黎道:“你这样,咱们看了沧渊后,便去碧落海召集众人想办法,万不可只让咱们归羽门一门担下这事,再说,也担不下啊。”

  清瑶说好。

  飞了一阵后,抵达沧渊河上空。清瑶俯瞰下界,起先隔得远,在半空层层云雾遮掩下,蜿蜒曲折的沧渊河只有道模糊的影子,等渐渐飞近,清瑶看清,葱茏广袤的大地上,一条细线似的河,曲折蜿蜒,穿流妖界,河面散发着稀薄的水雾。

  当年妖王刚将生命之精注入之时,灵气盛大,水上的雾气都更加浓稠。

  果然,沧渊河缩减得厉害。

  落到地面,清瑶近距离看见沧渊,从前河水深不见底,如今,水位下降,水中植被、鱼虾一应减少,有的地方居然连河床都能看得见了。

  清瑶有些震惊:“连鱼都少了。”

  釉黎说是啊:“在世人眼中,水能养人,也能养鱼,因此,这沧渊河中的鱼啊乌龟王八啊都是滋补上品。”

  清瑶默默在河畔走了一会。

  忽见远处极深的草丛里,有人影攒动。

  清瑶不动声色闪身到那人身后,就见那人正拿一只猪皮水壶蹲身在河中灌水,等灌满水塞上瓶塞,便转过来,结果身前一堵白墙。

  那人猝然抬头,就见一位仙姿绰约不似凡尘中人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手中的水壶吓得掉落在地。

  清瑶垂眸看一眼水壶,弯腰捡了起来:“你为何要取沧渊河水?”

  那人快哭了,她已经十分小心避开巡视的兵,却撞上一个仙女。

  她忙求饶道:“仙女饶命,我只是为了救家中久病的母亲,都说这河水好,我便来取了,我母亲已经卧床十年了,期间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也没能治好,母亲早已灰心,曾多次想轻生,我做女儿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母亲去死?还请仙女饶命啊!”一边求饶一边连连磕头。

  釉黎大致用命运道的法术测了测:“她说的都是真的。”

  清瑶默了默,才道:“你走吧。”

  那人忙抱着水壶飞快离开。

  釉黎道:“很意外,你居然放她走了。”

  清瑶道:“不放走又能如何?这水中日渐稀薄的生命之精也不见得会多长出来。”

  哎……

  “前阵子碧落海也开过会了,各方门派说过去说过来,没什么解决办法,似乎……”釉黎抿唇,“只有等归元界灭亡。看来上天就是要让这一方境界走向毁灭的,前有境界壁破裂,后有沧渊河水干。”

  清瑶看着沧渊河所剩无几的细流一时不语。

  “哦,有个事问问你,那次开会妖界的丞相也代他们妖王参了会,她提及了一个方法,说是以神身为祭,或可拯救归元界,说是这法子还是你告诉她的。”

  清瑶说是的。

  釉黎叹息:“法子倒确实是法子,但上哪里去找一个神?还是一个愿意牺牲的神?我觉得这方法特别损,总要叫一个人牺牲成全天下。要我成了神,是神身了,我飞升还来不及,我给你牺牲了填河?还是算了吧,你说若是你是神了,你能去填河吗?”

  清瑶道:“我不是神。”

  釉黎道:“就假设一下嘛。”

  清瑶道:“假设没有意义。”

  釉黎语塞,清瑶去了凡间那么久,还是如此没情趣,眨眼功夫就能把天聊死。

  回到门派中,清瑶歪到榻上闭目养神,她抬手按了按额头。其实这一日分明也没做什么,但她却觉得十分累,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她甚至做起了梦来,梦里,她仍然站在沧渊河边,只是河两岸的情形大不相同,难民,全是难民,有凡人界的,有修仙界的,也有妖界的,他们都来到了沧渊河边,他们或拄着拐棍来,或一步一步爬来,为了争夺河畔离水源最近的位置,甚至还发生械斗,互相推搡砍杀,一时间惨烈的叫声由远及近,连绵不绝,似乎整个归元界都陷入这惨叫之中,渐渐的,沧渊河水变了颜色,变得鲜红一片。

  清瑶的眼睛被一片血红遮挡,忽然便睁开了眼来,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梦中的血腥气。

  这是一个充满预示的梦。

  她望向窗外,已是天黑,黑漆漆的天幕,星子寥寥无几。

  她决定再去看看沧渊河,出门御剑,夜晚的风更冷。但她向来不具寒冷,也没多大感觉。

  再次站在河边,周遭漆黑一片,她摸出一颗夜明珠,扔向半空,悬浮着照亮一方小天地。

  清瑶顺着河床的陡坡缓步走下去,来到河水边,蹲身将手伸进河中,河水冰冰凉凉沿着指缝包裹手指。

  确实,沧渊河中仍残存着生命之精的力量。

  只是,已然不多了。

  或许,待到它枯竭之时,她梦中那些场景便会逐步上演。

  神身救世?

  她虽不是神身,可纵观整个归元界,也确实是她修为最高,也曾差点羽化飞升。

  她变出一把小刀来,干净利落地在自己的食指间划拉出了一道口子,让血滴入沧渊河中。

  黑绿的河水立时开出几朵血花,仿佛用朱砂在生宣上画了红色虞美人。

  紧接着,那一方河水忽然泛起一瞬白光,很快又沉寂下去,速度之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清瑶见此情景踉跄了一下。

  忙不叠飞离了河边。

  大有几分仓皇失措感。

  再次回到香雪苑,她坐到房间的圈椅上,凝神良久。

  没过两日,又传来消息说,人界妖界,乃至修仙界的势力又在沧渊交了手。

  原本平静的沧渊河畔,一时间竟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清瑶原想召集一次碧落海会议,可这个门派有事请假,那个门派去打仗了,还有门派决定固步自守。

  碧落海议事机构显然面临崩盘。

  三界似乎开始动荡起来,人心浮躁不安。

  战争打了两三日,各方死伤无数,没有谁绝对胜利,于是,大家又坐下来开始和平商议沧渊河分割问题。

  清瑶收到信笺,说邀请她作公正人。

  清瑶没去。

  各方势力在沧渊河不远处的大帐中吵得面红耳赤,清瑶则寻了个夜里,独自一人再度来到河畔。她不想声张,只不动声色地到来。她望着河两岸星星点点亮起的帐篷,忽而感到莫大的困惑。

  她,明明可以结束这一切。虽然她并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做到。但如今她知道了,她的确可以。或许是她曾一度差一点飞升,练就了一半神身。

  以一人之命,换取三界和平,其实很划算。

  但是,她知道她若去了,扶玉要伤心。既然她如今知道她其实好像、或许、大概并不普通,那么,作为与她灵魂质量等同的扶玉,将来应该也是与她一样的。神身是可以不死不灭的。

  也就是说,她们两个,兴许,能在三界覆灭的劫难里,逃脱一劫。

  可是,真的可以就此逃离么?

  若是扶玉,她对这世间一切存着情,她又会如何选择?

  清瑶想起曾在扶玉灵府内见到的情形,她喜欢养花养动物,她喜欢生机勃勃。若沧渊河水干,首先会出事的便是动物植物,可以说瞬间便会枯竭死亡。她一定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归元界。她最终势必会选择填补境界灵力,恢复生机。

  而她,若是按以往,她是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归元界的既定劫数,归元界因有妖族始祖偷来的生命之精而万万年灵力充沛,生命不息,如今境界面临灭顶之灾,也算是天谴惩罚。

  结局必定不可逆。

  无情道根本不会去违逆天道,它是天道法则的既定执行者与守护者。

  可是,当知道自己能够违逆,清瑶这个修行了三百多年无情道的修士,居然开始动摇。

  于公于私,似乎她都应该袖手旁观,等天谴灭世。

  可是,这真乃她所愿?

  她看向河对岸不远处,那无数个亮起的帐篷,间或穿插着值守的卫兵。空气里一直飘散着血腥之气,久久不能散尽。

  她决定去看看扶玉。

  来到凡间,扶玉此时正卧榻而眠。

  但显然她没睡踏实,精神一直紧绷着,清瑶甫一出现,扶玉便睁开了眼。

  “果然是你回来了!”扶玉跳了起来,下床抱住清瑶,“我就说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清瑶被她抱在怀里,良久也没动,任由她抱着。

  好一会儿后,两人才分开,一道走到床边上坐下。

  “怎么样,事办完了吗?”扶玉问。

  清瑶摇头:“还没办完。”

  “事情很复杂吗?”

  “嗯,挺复杂的。”清瑶默了默说,“扶玉,是这样的,这一回的事比较严重,关乎三界和平,我可能还要去相当长一段时间。”

  扶玉惊诧:“三界和平?那你快去吧,这时候回来做什么?等时局稳定了再回来嘛,当以大局为重。”

  清瑶见扶玉居然一副立马要赶她走的模样,不禁失笑。

  “我也不知会去多久,万一特别特别久……若是你迟迟不见我回来……”她取出腰间玉佩,挂到扶玉腰封上,“可用这个找到我。”

  扶玉问:“这是什么?”

  清瑶道:“这是一枚上古神玉,名曰浮生玉,我不太爱往脖子上挂东西,是以便挂腰上了,你若喜欢挂脖子上,可以改一改。”

  扶玉低头拿着玉瞧:“明白了。”又一股脑抱住清瑶,将手挂在她脖子上,仿佛一只挂树猴子。

  “那你还是要习惯脖子挂东西,没准以后我会经常挂你脖子。”

  以后,经常。

  清瑶笑笑:“我走了?”

  扶玉点头,清瑶转身,在消失前再度回头看了看扶玉,才决然离去。

  算是作别了吧,清瑶想。

  回到归羽门,刚走到香雪苑门口,便被釉黎拦住了,她神色有些慌张:“不好了大师姐。”

  清瑶问发生了何事。

  “前庭来了许多人,有各大宗门的,也有妖界的,凡人们没有法术上不来,但据说凡人界各国皇帝都在对天祈福,他们都在恳请你……”

  清瑶有些诧异:“恳求我?恳求什么?”

  釉黎叹气:“不知是打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你乃神之体,血肉可重填归元界灵力,眼看这三界将灭……是以他们都来求你……”

  清瑶平静道:“好,我知道了,去前庭。”

  路上,釉黎问:“真的假的?你真能填?也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

  清瑶道:“神身都能形成一方境界,何况是填补,也不是什么秘密。”

  釉黎道:“那是谁说你就是神身之体,这不是乱传吗?我方才也与他们解释过,你又还没飞升,哪来神身?他们却仍旧不走,要不,你还是别去见他们了,直接跑了吧。”

  清瑶笑了:“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但两人还是往前庭去了。

  “兴许,修为最高者,他们便觉得最接近飞升的神。”

  釉黎还是觉得荒谬:“不管,反正这次各宗门都把我归羽门得罪死了,再不与他们来往。”

  清瑶失笑。

  来到前庭,还没走近便听到熙熙攘攘人群里鼎沸的人声。闹哄哄的,叫人听不真切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清瑶站上前庭高台,有弟子敲响旁边的警示钟磬,悠远的声音在整个归羽门回响。

  台下广场上的众人才噤了声,纷纷朝台上看来。

  便见一位白衣仙子安静地站在那里。

  众人直接齐刷刷跪下了。

  釉黎见状嘲讽道:“怎么,这是要逼我大师姐去死?”

  众人纷纷低下头,场上无人敢应声,安静得只剩山林间的鸟虫鸣叫声。

  清瑶平静地向大家道:“诸位请起,今日诸位来找清瑶,目的我已知晓。归元界存在上万年,也曾发生过像如今这般的危机时刻,先祖们通过不懈努力一一化解,归元界才走到今天。这一方境界或许对于神来说,不过是祂所掌控的千万境界里的沧海一粟。可是,这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家园。

  “如今,归元界面临灭顶之灾,我归羽门清瑶忝居碧落还会长,又得上苍垂怜,修为已达九阶。我毕生所修乃上古神只留下的道法——无情之道。无情无情,便是不能对一切存过多私情,只有如此方能无所牵绊。

  “可近来我却在苦思,这世间万法,道修千万,为了什么?人为了什么而去上下求索,是为飞升本身么?”

  “你因何修行的?”她的目光投向台下一人,那人一愣。

  她又把目光移向另一人,“你呢?又是为何?”

  “还有你,你,你。”

  “没有人发出声音,清瑶也确实没想过非得要人回答,她兀自又道:“我出身于凡间官宦之家,按理说,日子当也是锦衣玉食,舒心惬意,但我并无这般感觉,我的母亲曾为妖物所害,不能理事,父亲也终日无暇顾家,是以当时年仅八岁的我便担起管家之责,世人皆说如此稚童便要打理庞大家业,甚是可怜。可我从未起过如此念头,只因我愿意去守护我的家。”

  “再后来,机缘巧合下我入了归羽门,又接管掌门之位,其间顶着诸多非议——无情道应无为,潜心修道,不问世事,于权势不该过多参与。”

  “我也因此困惑过,直到修行路上,我遇见了一个人,让我接二连三地破了修行,按理说应杀之证道,但我从未想过要杀她。毕竟破修行的是我,与她又有何干系。”

  “我们缘何修行?为何要使自己强大?单只是成就飞升么?诸位应该都有过疑问,为何千万年来,归元界无一人能飞升成功,不论修何种道法。”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悟与感受,而我,我想,大约是一直都想守护什么,我并不能做到真正的无情,或许也是我无法飞升的原因。”

  “但我最后还想再悟一悟,试试看能否参透个中大道,既然诸位能人志士皆在,清瑶斗胆,还请各位为清瑶护一次法,我要最后再悟一悟我的道。”

  世人皆知,归羽门清瑶生性清冷,不喜言辞,而今天,大抵是人们听她说过最长的话语。

  场上安静一时,掉针可闻,一瞬不移望向高台之上,女子一身白衣在山风里蹁跹,初阳自她斜后方的山峦里升起,沾染着晨间雾,为这仙山晕染上湿意,为那女子渡上一层朦胧光晕,叫人看不真切。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真正的神。

  忽然,一个激愤的声音打破宁静:“为清瑶掌门护法!”

  原来是一直在高台一侧的釉黎,此时,她眸中含着泪光,但泪水并未掉落下来,目光悲恸却又坚毅,她已经席地而坐,双手结了印,闭目敛息。

  紧接着,台下也齐声高呼:“为清瑶掌门护法!”

  众人盘膝坐下,虽未经商议,此时动作却出奇统一,坐下那一瞬,整坐仙山都沉沉地发出了一声震响。

  清瑶巡望台下,见众人皆结印而坐。

  她的唇角微微扬了扬,她开始挥动双臂,调动毕生修为。

  一时间,山风加剧,落叶飘起,树动林摇,鸟惊而逃。天上的云也开始动起来,清瑶不知何时在双手掌心划出了两道深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自伤口流出来,滴到她洁白的裙裾上,仿佛冬日里盛放的红梅,妖冶夺目。手心凝着灵力,混着血液向着天幕打去,原本已经大亮的天幕突然转为血红,红极反黑。

  一时间天地寂煞。

  再尔后,又刹那白天,云散雾开。

  紧接着,天空洋洋洒洒飘起鹅毛大雪来。

  而清瑶,她的血与力量正在耗尽,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半分血色。

  她整个人开始褪色,越渐透明。发丝,衣袂,肌肤,散成千万细小水雾,飘到半空去,再附着到每一片雪花上,落到归元界每一个角落里。

  良久,高台一空,清瑶,身祭完毕。

  当众人再度睁眼,入眼的,已是白茫茫一片。

  再也寻不见清瑶。

  人们的鼻尖却充斥着香雪花香,每一片飘落的雪花里,都有清瑶的气息,带着清新又强大的灵力。

  釉黎走到高台中央,拾起一把剑。

  那剑通体冰蓝,名唤银霜,曾为一位九阶修士本命灵剑,斩杀过无数妖魔鬼怪,如今,它灵力全无,已然成为一把死剑。

  釉黎捧着银霜。

  人们自发地对着高台叩首。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釉黎说:“归羽门掌门师姐清瑶已登极乐,我门中有丧,便不留大家了,诸位,请回。”

  众人却久久未散,釉黎不再看台下,兀自捧着剑转身,往前走去,手里的剑似乎太沉太沉,她步履极重极缓。她起先还能控制住情绪,待走了一段后,不禁啜泣起来。

  山峦在这个动荡的清晨披上了雪白,天地干干净净一片,只等雪化,雪水将浸入泥土,汇入江河,流遍归元界每一处角落。

  从此新生。

  雪也落到了凡间房舍屋瓦上,带着静谧的香气。

  卧榻上的人猛地惊醒,坐起来:“清瑶!”

  这一声太过突兀,惊得外间婢女匆匆赶来,见自家姑娘神情惊慌,满额大汗,不由担忧道:“这是怎么了?作噩梦了么?”

  扶玉一把抓住婢女的手:“清瑶呢?清瑶回来了吗?”

  婢女摇头道:“还未曾回来。”

  扶玉但见周遭是自己的卧房,思绪稍微回笼。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发慌,发痛。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莫名悲痛所充斥。她无处循迹,不知因由,但就是很痛很痛。

  她捂住心口,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没有缘由,她就是很想很想哭一场。

  婢女十分无措,怎么安抚都没用,扶玉只将脸埋进被中,哭声闷在被子里,却也叫人听得心惊。

  “是不是想清瑶姑娘了?”

  扶玉找不到心痛伤心的原因,良久后只得点头道:“应该是吧。”

  渐渐收了泪,抬头间,无意看见窗外,早下起鹅毛大雪。

  “下雪了吗?”扶玉惊诧。

  婢女说是的:“从今天清晨便开始下了,房顶上,树上,院子里都铺了好些了。”

  扶玉穿上衣裳下床,离开被子竟也没觉着冷:“奇了,下雪也不算冷。”

  扶玉走到屋子门口,院外的花树被白雪掩盖,只偶尔留了些绿意在外,抬头望向天空,白雪纷纷扬扬,她抬起手来,几朵雪花落入掌心,冰冰凉凉的。

  扶玉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到没,隐约能闻见香味。”

  扶玉突然激动:“闻到没?是不是清瑶回来过?这分明是她身上的香味!”

  婢女摇摇头:“真的没有回来。”

  扶玉只感一场好梦刹那间破碎,原来清瑶确实未回。

  难不成是夜里她来找她时留下的气息?

  或许是吧,不然,这味道又是哪里来?

  她没再纠结于此,回屋去,洗漱,梳头,开始一日生活。

  日子又恢复往日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