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后想离开山门？”◎
凤宸眉毛拧成一团, 嘴里直念叨说不可能。
扶玉也急，她和师姐生命等值到底意味着什么？
良久后凤宸说：“连双生子都不可能做到生命等值，除非……”
“除非什么？”扶玉说。
“除非你们两个, 由神祇有意创造。”
扶玉听神了, 半晌后嘁一声：“你说师姐那样的是神祇炫技之作我信, 我这样的，只怕是神祇抠坨泥随意捏的。”
凤宸拍拍她：“切莫妄自菲薄，我的秤是不会骗人的。”
“那岂不是, 我与师姐有一方可以换另一方命？”
凤宸道：“可以这么说，但本王可不准！不准你把命换给冰棍儿！”
扶玉笑道, “放心吧，我惜命得很！”又问, “那你的呢, 没称过吗？”
凤宸遗憾地说：“凡间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本王也是, 称者不自称，关键是称不出来。”
凤宸把生命天平收了, 两片羽毛递给扶玉：“给，送你俩了。”
扶玉把白色的拿去给清瑶, 清瑶接在手里, 轻得根本没重量。
夜里的河风凉如水, 扶玉本来就带着风寒, 经冷风一吹, 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她双手抱膝坐在火堆边，还是觉得挺冷：“要不回客栈了？”
左右两边同时递来一件外袍, 一白一红。
扶玉愣了一下：“你们……我……我不用, 还是你们自己穿上吧, 别也着凉了。”
凤宸说：“本王是鸟，鸟有厚厚的羽毛，不怕冷，你披上。”
清瑶没这么多话，只是用掌门式命令口吻说：“披上。”
扶玉左看右看，豁然起身：“不用，我们走吧。”
凤宸追上去，直接把外衫罩扶玉背后：“穿上吧，免得着凉了我们过两天打妖怪时你还病着。”
扶玉不再推辞，但看师姐，她双手捧着白色外衫，站在火堆旁，火光将她整个人都度上一层暖黄的光。她外衫的下摆没抱好，风一吹，被陡然窜高的火苗舔了一口，衣料瞬间炘燃。
扶玉急道：“师姐火！”
清瑶已经把袍子一股脑扔火里了。
白衣顷刻间被火苗包裹，没一会儿就烧得不成样子。
扶玉愣愣地看着清瑶：“师姐，你的衣裳……”
清瑶缓步向前走去：“不碍事，反正又用不着它。”
扶玉定定地看着她，看她一步一步走向夜幕里。
她感受一丝异样的气息，师姐周围仿佛结了层生人勿近的冰霜。
她忙颠颠地追上去：“师姐，衣裳烧了没事，明早我去成衣铺给你买一件新的。”
清瑶没说话。
“还是给你买白色的好不好，有暗花的行吗？”
清瑶沉默。
“你穿多大尺寸的？”
清瑶兀自向前走着。
凤宸在身后喊：“你偏心，本王也要！”
扶玉侧头：“你要个屁！”
凤宸嘁一声：“本王不管，本王就要！你要一碗水端平！”
扶玉说：“你赶紧收拾了跟上来！”
凤宸茫然，收拾什么啊？但看一地的狼藉，她突然想骂人了，鸟的！
这是一位尊贵的妖王该做的事吗？她堂堂妖王！绝对绝对不会干这种善后的事儿。
然后她就默默地弯下腰，清理锅碗瓢盆去了。
回到客栈，三人走到各自房间门口。
凤宸打开门后，又回头对正要进门的另外两人说：“我怎么觉得今天太过开心，就像是分离的前兆？老实说，冰棍儿本王不在意，但是扶玉你可不许离开本王哦。”
扶玉笑道：“怎么会，即便分开了我也会去找你，只怕到时候你已经不认得我。”
凤宸说：“怎么会？”
扶玉说：“你不会我就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进了房间。
扶玉关上门，脸上的笑消失了，她突然有点想哭，鼻子酸酸的。
浮生若梦，三百年后，她又要去哪里找三百年前的小鸟呢？
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扶玉倒头就睡，原本以为这一夜过去大半，等再睁眼时会是白天，甚至是正午。
没想到的是，她再次醒来不过是睡去不足一个时辰后。
睁眼时，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是疼醒的。
心痛。
她双手捂住心口，在床上来回打滚，眉头紧锁，不一会儿浑身就冒出虚汗来。
小美：【扶玉扶玉，连心镯的反应又发作了？怎么会这样啊，每次都半夜时疼。这一次怎么样啊？】
扶玉：这一次感觉比上次要疼。
扶玉稍不留神就滚到了地上：小美，你功能那么多，有止痛的功能吗？
小美：【没有啊呜呜呜……】
扶玉艰难地挤出一个笑：【那就只有硬抗了。】
这一抗就抗到了天亮。
天边泛起鱼肚白，漏进来的天光照亮客房。扶玉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边，眼神无力，嘴唇发白。
“天亮了？”她缓缓地爬起来，去洗脸架旁照镜子。
她知道自己经过一夜折磨后，有些不成样子，可当看见镜中人时，还是吓了一跳。
她慌乱地掬水洗脸，拿出胭脂口脂来，在脸上多抹一些。
可不能让师姐看出她的异样，如果让她发现自己居然骗她戴这种镯子，显得自己很卑鄙。
她还是很能理解，被不喜欢的人缠上是什么滋味的。从前她在念大学时，就遇见一个变态，一个男生，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却经常来宿舍楼下堵她，有时候阵仗还很大，什么送花弹吉他，叫别人看了好多笑话。
其实这些事，若是自己喜欢的人来做，或许心里甜滋滋，若换成不喜欢的，每次他出现，你总有一种弄死他的冲动。
她不喜欢师姐生出这种弄死她的心情。
一番小心翼翼折腾后，再次端详镜子，里面便多了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
就是今天的胭脂和唇脂抹得稍微浓艳了一些。
刚收拾完，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扶玉，是本王，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快起来了！”
扶玉笑着说就来。
拉开门的刹那，凤宸看着门框里的美人愣住了：“扶玉，本王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做本王妖后，吃香喝辣，享尽荣华。”
扶玉笑道：“你一大早上抽什么风？”
凤宸说：“本王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扶玉对她经常性的表白已经麻木，听她这样说，甚至还顺着她的话开玩笑：“是吗，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凤宸说：“那岂不是正好？要不，咱们即刻回妖族完婚？”
扶玉笑道：“急什么？婚姻大事可不能马虎，得挑个吉日。”
凤宸想了想说：“冬至那天如何？入冬第一天，正也适合冬眠，咱俩一完婚就可以抱一起冬眠了。”
扶玉说不妥：“我看还是除夕的好。”
一段白衣突然穿过她们中间：“抱歉，搅了二位商议婚期，咱们还是先除了大妖再说别的。”
凤宸思索道：“有道理，咱们该以事业为重。”
扶玉总觉得四周气场冷了几分，大约是深秋清晨吹风的缘故。
“和小麻薯开玩笑的啦。”
扶玉听到师姐冷冰冰的声音说：“好笑吗？”
扶玉哪里还敢说好笑，只道：“不好笑不好笑。”
凤宸抬着下巴傲娇道：“本王可没开玩笑，本王是认真的！怎么，你不成亲还不允许人家成亲啊？”
清瑶睨她一眼，回答得很干脆，语气似乎还有点猖狂：“是啊。”
凤宸被噎了好大一口。
“你凭什么管她！”
清瑶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扫了扶玉一眼：“走了。”
扶玉乖乖地跟在清瑶生后走了。
凤宸好气：“我说，你干嘛这么听她话？她是你师姐，又不是你娘！”
扶玉回头，略尴尬地笑说：“那个……长姐如母嘛，长姐如母嘛。”
清瑶：……
在大堂里用了早饭，三人齐齐到扶玉的房里汇聚，清瑶还用传音符叫了倾城居士，四人一起坐下来，是时候商量对付桃树妖的事。
若再不将她铲除，待她彻底把伤养好，只怕又要出来为祸人间了。
倾城居士缩在房间角落，离凤宸老远：“近日为师追踪下来，那大妖像已经离开了一般，毫无踪迹。”
凤宸跳过去：“你放屁！”吓得倾城居士沿着墙根躲开。
“她才没离开，她是妖丹没在自己身上，利用人类把气味掩盖了。”
倾城居士满头大汗，紧张，僵硬，她就不适合集体商量事情：“那那那你你说说？”
凤宸随手撩了一把倾城居士的冒纱，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却吓得倾城居士差点厥过去。
“本王给你说，她定然是修了魔域的法术，将妖丹植入了一个活蛊人身体里，这样既有利她修炼，又可隐去自己的命门，随时死随时复活，还可盖去她身上的妖气。”
扶玉问什么是活蛊人。
“活蛊人就是找一个身体合适的人类，将魔丹种在蛊人体内，蛊人的魂舍会渐渐被夺去，待完全没有意识，人也就没了。这样魔头们便可到处作恶，即便被人砍了，由于魔丹并没受损，照样可以再度复活。那桃子妖就是修了魔域的这个有违天道的修炼方法。”
扶玉大约是理解了：“所以要铲除桃树妖，我们得先找到活蛊人，把魔丹取出来毁掉？”
凤宸说：“是了，可这城里人口众多，活蛊人除了看上去有些失心疯，其余的和个正常人没两样，该上哪儿找去呢？”
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下来，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了她们。
良久后，清瑶突然起身：“我知道在哪儿，明日，晨时后，郊外，我将蛊人带来。”
说完便出房间去了。
凤宸噘嘴，“这冰棍儿，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融化的时候，”看向扶玉，“反正本王觉得你没戏，你比较适合享受荣华富贵，比如去妖界做妖后。”
扶玉开玩笑道：“我也觉得我适合享受荣华富贵，你把那位置留着啊，以后我准来。”
倾城居士在围帽下憋嘴，心说我小徒儿是我大徒儿的，不接受反驳。只是她觉得大徒儿这次有些奇怪：“清瑶徒儿既然早已知晓，为何之前不说呢？”
扶玉说：“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
入夜，月子当空，整座城安静下来，客栈里的人都已歇下，楼下的大堂打了烊。
扶玉怕今夜心又痛，便迟迟没睡，打开房间门，就看见师姐正立在长廊的尽头。
明月，白衣，冰霜一般的清冷气质氤氲开，让秋夜更凉了几分。
扶玉放轻脚步走过去：“师姐怎么没回房间？”
清瑶居然微微叹息了一声，问出了一个深奥的问题：“师妹，你说假如有一天，月亮陨落，蜉蝣众生会受到影响吗？”
扶玉笃定道：“那当然咯，首先潮汐就没了，会引发海啸，沿海的人和动植物第一批祭天。”
清瑶低下头看她：“如果你有这个能力，是不是会造出另一个月亮来，让大地恢复如初？”
扶玉心说，今晚的师姐似乎要和她探讨某种深奥的哲学问题，对于她这个学渣而言，好恐怖啊……
不过看在师姐这么好看的份儿上，她还是发表一下她自己的看法吧：“当然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世界覆灭，境界坍塌吧？”
清瑶继续问：“那万一月亮本就到了陨落之时，世界本就到了覆灭之际，自然天道如此，你也要与天道法则对抗？”
扶玉笑道：“天道是谁啊？世界何时覆灭凭什么它说了算？”说完突然想起来，自己穿的是一本奇幻文，兴许还真就有掌控万物规则的天道存在。
清瑶又望向月亮，陷入自己的思索。
或许是跟着清瑶久了，扶玉似乎也能从清瑶冰霜一般的外表，看到她内里的一点点情绪，师姐她现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扶玉决定说点让清瑶开心的话：“天道法则我大抵没那个能力去对抗，但若是为了师姐，叫我对抗什么都行。”
扶玉说完后，观察着清瑶的神色。好吧，好像没什么神色。
月华倾泻在她冰雪一样的脸蛋上，恍如月下仙子。
良久后，清瑶才对扶玉说：“扶玉，我修的无情道，注定不能囿于‘情’之一字。”
扶玉心里咯噔一下，掩饰性一笑：“我知道。”
突然就觉得月光果然不能靠近，好冷啊。
“师姐放心，扶玉凡夫俗子一个，于修炼之事不过求个长命，将来迟早是要离开师姐，离开山门的，届时扶玉想，”她望着月亮憧憬道，“寻个知心人，搭伙过点有烟火气的日子，开心、随心、安心，就好啦。”
清瑶望向她，见她眼波莹莹，仿佛已经看到美好的未来：“你日后想离开山门？”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更新晚了吗？没晚吧，好的，我没晚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