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 你生活的那个世界应当是极其安逸的,所以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要如此拼命地存活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挤破了头地向上爬去, 因为你理解不了这种勤奋, 这是十分可怜的, 如同猪仔一般的活着,这也就是为什么, 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管那叫勤奋?那明明是虐待。”
如果她有一个像步思帷一样的女儿的话, 她一定做不到像步云天一样, 将她身体里的每一滴汗都榨出来。
“所以说你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活力所在, 世界意识也无法理解,这是很可怜的一件事。”
“所以说——我就是讨厌这种高傲的感觉!”
黯淡的蓝色猛地爆开、炸裂, 照着修仙者的脑袋就轰了过去,但他仍旧只是面色淡淡, 甚至看不出这爆炸是否对他造成了哪怕半点伤害。
剑祖甩了甩被炸到发麻的手,然后看向对面那个正不住地喘着粗气的无情道。
汗水与血液混在了一起, 黏黏地粘在皮肤上, 但此时的孟易觉却对这一切都无暇顾及。
她身旁灵力所构建出来的护罩若隐若现, 这是灵力快要枯竭的象征。
“你只是空有一身灵力, 却疏于锻炼。灵力迟早会消耗完的,而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管好你自己!”
哪里都能输, 唯独嘴上不能输。
又是响彻云霄的重物坠地之声,天上的星辰被拖进人间,化作一场绚烂的流星雨闪烁在魔界蒙蒙的天光之中。
剑祖没有想到已经用灵力硬抗了两天一夜的孟易觉竟然直到这种境地还能来一场这样的爆发, 在他的计算中,孟易觉早就应该因为灵力枯竭而倒下来才对, 所以他一时不防,被满天的星雨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堪堪与孟易觉拉开距离,架起无形的剑刃在凶猛的攻击间闪躲着。
在剑祖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挪开之后,无情道的双膝终于再也撑不住她的重量,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整个疲弱的身子交给了大地。
灵力被挥霍一空,孟易觉眼前发花,实在没有支撑住,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胸腔中闷闷的感觉这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她摇摇晃晃地支撑自己站起来,随手抹了下唇边还沾着的血迹,大声喊道:
“程沉!药鬼!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似乎是喊话时候又被风给灌进了肺腑之中,孟易觉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带着血的咳嗽就先到了。
“咳、咳咳、程……咳!”
微小的声音被淹没在剑祖用无形之剑切开巨大星辰的响动之间,但其终归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巨大的树海猛地显现,将孟易觉和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步思帷都包裹在内。
看到这一幕的剑祖不自觉挑了下眉,但也没太多关心。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药鬼的身体里下了灵力印记。这也就意味着,无论药鬼怎么逃,最终都逃不出他的手心,而没有药鬼,恕他直言,步思帷是抗不过几天的,那样的伤,除非有足够强的药道出手,不然想要靠自愈,基本上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去着不必要的急,只需耐心等待就行了。
只可惜……
在挥剑空隙之中,剑祖似是怜悯地摇了摇头。
药鬼本可以在这一次围剿行动中活下来的,如果他一直躺在那里装死的话,甚至他还能在清剿完魔界之后获得难以想象的声望与天材地宝,只是现在,可惜了,既然他和程沉选择了与孟易觉站在同一战线上,那就怪不得剑祖狠心了。
但是,反正也无差,世界就快要毁灭了,早死晚死大家都是会死的。
这样想着,剑祖心中因要再杀两人而产生的不适感也就消逝了大半。
——
蜿蜒的幻境之中,孟易觉还没能完全适应灵力枯竭所带来的晕眩感,便急迫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奈何身体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一张开嘴就是……
“我、呕——”
“停停停停停!”
药鬼连忙上前搀扶起她,顺带着用灵力给她调理了下身体,虽说不能完全弥补灵力的亏空,但好歹缓解了一下症状。
“不用那么着急,剑祖不擅幻境,一时半会是闯不进来的。”
传入耳中的声音舒缓而温润,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一点也不像是从一开始就被打到失去战斗能力的样子。
果然,都是幻境,药鬼这人,狡猾得可怕,如非必要,孟易觉根本不会想要求助于他,但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
“没有必要对我用你惯常用的那套法子。”
孟易觉冷冷地推开他,自己扶着树干站稳了身子。
听见这冷淡的语气,药鬼非但没有生气,还笑着赞赏道:
“不愧是你,都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还看得出来。”
没有人会喜欢痛苦,但在治疗的过程当中,有些时候,他们根本无法避免愈合所带来的痛苦,所以药道们总会掌握些催眠的小技巧,用于当做麻药使用,而药鬼,这个精于幻术的药道,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对他来说,这不叫“催眠”,应该叫做“潜移默化的诱导”,刚刚他对孟易觉所使用的,就是这种法术,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罢了,没想到孟易觉竟然还真能发现。
“别说废话。”
孟易觉刚一说话,脑袋就又有点眩晕,连忙整个人靠在了树干上:
“带步思帷走,治好她。”
“我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药鬼还没答话,程沉便抢先一步问道。
她倚在一棵树的树枝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孟易觉。
孟易觉面色仍旧冷淡,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一看程沉。
“我知道你们留在这里是想看些什么。”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呢,程沉的目的。到了这一刻,她才想起来程沉一直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登仙。
“你的意思是,你要登仙?就现在?”
程沉挑了挑眉,从树丫上跳下来,走近孟易觉:
“就凭你现在这个身子?你扯大话也要扯的像样一点吧?先不提登仙是不是想登就能登的,如果你有能力登仙的话,为什么不一早就登了?如果一早就登了,你和步思帷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问句一连串地从程沉的嘴中蹦出来,每一句话都直击要害。
的确,突然就说登仙,而且还是在这种危急关头,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这种话。
面对诘问,孟易觉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
“我会引来天雷。”
“你不相信我也可以,到时候天雷降下,只不过是我们一起死罢了。”
“你……”
这次是程沉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药鬼早就抢先她一步开了口:
“可以。”
男人点了点头,果断地同意了孟易觉的提议。
孟易觉这才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虽说表面上说着如果药鬼他们不同意就拉着他们一块儿死,但内心里……她还是希望,步思帷能活下去的。
眼角余光又一次不自觉注视到不远处在淡蓝色灵力的护卫下安然入眠的步思帷,孟易觉的心中从未有一刻,泛起过这么多的苦涩过。
“但是你要如何保证,天雷就一定能让剑祖尸骨无存?”
药鬼果然还是谨慎。
的确,一击天雷虽然威力强,但若是想用此在灭杀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摘星层,多半还是有些疲力了,这点从梁旅落身上就可以看出来,即使都被劈成焦炭了,她仍旧能爬起来追杀孟易觉。
但是这一次,孟易觉是有保证的。
剑祖,绝不可能在天雷之下存活。
修仙者眸光灼灼,坚定而又果决地摇了摇头:
“剑祖绝不可能在天雷之下有存活的可能。”
“修仙者以灵魂承受天雷的重量,唯有灵魂足够强大,才能够蜕变为仙,天雷,既是一道考验,亦是一次磨炼,如果灵魂无法被天雷认可,就注定不可能成仙。”
“而剑祖,他压根连灵魂都没有,更遑论挡住天雷。”
没有人能在听见这一事实之后无动于衷,药鬼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的表象,当下喊了出来:
“什么?!”
“那个剑祖,不过是一道执行一定命令的傀儡罢了,也不知道他到现在运行了多少年,但是总之,他没有灵魂,在天雷轰击之下,必死无疑。”
孟易觉一开始也怀疑是自己判断出了错误,但是在她的视野之中,“剑祖”的内部,的确是空荡荡一片的,无形之剑并非无形,而是因为,他没有灵魂,所以他的灵力也没有颜色罢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造出来的,又是怎么维持运转的,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足以解释一切种种不合理之处了。
况且现在,孟易觉也只能相信自己的这一判断,否则他们根本毫无生路可言。
“那你为什么……”
药鬼又一次张口,但这一次的问题却被孟易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孟易觉的双腿还有些颤抖,却仍旧坚定地走到了他身前:
“别说那么多了,幻境就要破灭了,快带着步思帷走!”
无情道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冷的指尖在药鬼的脖颈一滑而过,剑祖深种于其中的灵力印记瞬间被抹消。
她从怀中掏出一颗普通的珠子,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那颗珠子底部盛有半勺流光溢彩的世界,正昭告着对方并不平凡的身份。
孟易觉低低地对珠子暗语了几句,就连药鬼也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下一秒,那颗珠子就被塞进了他的怀里。
冰冷的视线落在他和主动靠了过来的程沉身上,孟易觉的嘴张张合合。
这次他确信他看清楚了。
“违背誓言者,死。”
是诅咒吗?
药鬼有些迷茫,搞不清楚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息量有些过大,让他这颗超出常人数倍的大脑都有些过载。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便是“刺啦”一声。
茫茫的树海被切出了一个小口子,老人的脸和魔界的天光一起出现在了他们三人面前。
“时间到了。”
药鬼第一次发现“剑祖”的声音原来是如此冰冷。
“啧!”
他听见孟易觉狠狠地啧了一声,然后一阵白光闪过,视野中就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耳边迷迷蒙蒙传来孟易觉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虚弱、微小。
“……天雷,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