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军来袭!”
喊声伴随着代表着危险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城内。
这座城看上去巍峨、□□, 但在茫然的雪原之上,却又显得如此脆弱、渺小。
它的身体上满是刀、剑、灵力、魔力……众多不同的力量所留下的痕迹,甚至有尖锐的爪印与不知从何而来的齿痕。风干的鲜血被刻进了它身体的缝隙, 直至几百年之后也无法消除, 那股让人心烦意乱的铁锈味, 就那样时时刻刻飘散在城中,穿行在每一个疲惫的人之间。
就算再疲惫, 他们也没有办法休息。
皮靴底慌乱地踏在已被踩踏到脏污的积雪上, 将那些没来得及融化的柔软踩得坚硬。
登上城墙而望, 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线, 在空旷的雪原之上移动。
那是魔军,严格来说, 那是魔尊,梁旅落的军队。
说是军队, 其实是恭维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一点纪律性, 完全是各自为战, 甚至战到酣时, 还会同身边自己的“战友”打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一支七零八落的军队, 依旧是这些边境小家族所无法承受的。
人间界太过羸弱,根本无法同大规模的魔族面对面,就算他们的帝王派了兵过来, 也只有担当炮灰的资格,所以能抵御他们的也只有驻留在边境的小家族们。
修仙界的边境,同孟易觉所知道的现代定义并不相同。
其并非指与魔界濒临的地方, 而是指地广人稀、资源匮乏之地,就连北境人民自己,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平白无故就遭此无妄之灾。
好在虽居于北境冰寒荒芜之地,这些修仙家族体内的热血却一分也未少,早在黑色的天空第一次蔓延于远方时,他们就组成了北境的联盟,集结起各族兵力,用以抵抗魔军。
时至今日,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
但边境小家族的力量终究太过弱小,即使拧成一股绳,也依旧无法阻挡魔族嗜血的狂袭。
明晨站在凄冷的城墙之上,眼含霜雪,望着城墙之下苦战的家族将士们。
他们太过疲惫了。
即使天玄联盟源源不断地送来新的给养、送来那些平日里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灵丹妙药,也依旧无法消除他们□□上的疲乏和精神上的恐惧。
死亡的阴云长久不断地笼罩在这座明烛城的上空。
家族之内,血肉相连。谁都无法接受,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堂叔、表侄,仅仅一场战役过后,便变作了一具僵硬的尸体,有时,你甚至连他们的尸体都无法找到,因为那些魔族会将尸体吞噬殆尽,就连一丝血肉也不放过。
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悲剧,无论是谁都在心中恐惧,无论是谁都在寒风与魔兽近在咫尺的腥臭大嘴中瑟瑟发抖。
明晨也不例外。
但他们不能后退。
没有什么深明大义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这里纵然荒芜,仍旧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是他们不知多少年前就扎根于此的祖先大地,离开了这里,他们将无根可依。
城墙之上的女子叹了口气,足尖轻点,身躯便如同一片羽毛一般从城墙之上飞下。
虽然已是风雨初期,但她仍不太能掌握飞行,在北境之中,能到达她这个境界的太少,而她又不能为着这么一点小事去打搅闭关修炼的老祖,是而她也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体会。凭借她的天赋,一年的时间能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不错了。
长枪穿越风雪,准确地刺入刚刚还张牙舞爪的魔兽喉咙之中。
热腾腾的鲜血挥洒出来,落入雪地之中,将那一片冰凉的雪都给融化成了水。
明晨伸出手,拉起地上劫后余生的兵士,便再次投入了无休止的战斗之中。
刺、挑、戳、拨……
一朵朵的血花在她面前绽放,她喘着粗气,但仍旧不停,继续斩杀着魔物。
战势不妙。
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因为她的后背距离砖砌的城墙只剩下了几米之远,一旦让魔族靠近城墙……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魔兽、那些形态各异的魔族们,马上就会用爪、用手,甚至是用嘴攀在城墙之上,只想着如何进入城内。
不要让魔族靠近城墙。
这是明烛城从血中得出的教训。
她作为明烛城中最大家族——明家的族长,以前当然也负责处理过偶尔的魔族伤人事件,但她所遇见过的魔族当中,没有哪怕一个魔族,像她现在在战场上遇见的魔族一般棘手。
你说这些魔族无组织无纪律?他们的确如此,但是他们偏偏又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便是攻破城、攻进城内去,甚至为了达成这么目标,他们会将生命都抛诸脑后。
虽然不知道城内有什么这么吸引他们,但是城,是万万不能让他们进的。
先且不说城内存储的资源,城内可是有着一众的伤兵和老少妇孺的。
明烛城并非战争城邦,而是北境上再常见不过的生活城邦。魔族进攻之时实在太过突然,那些老少妇孺还没来得及转移,就只能滞留在明烛城中,而眼下这么个情况,若是再想着将老少妇孺转移去安全的地方,风险又太过大了。
天玄联盟可以依靠大量的储物球送来物资,却无法帮助他们转移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光是送来物资的路上,他们便不知道被魔族袭击过多少回了,要是再加上那些脚程慢、没有灵力的老少妇孺,恐怕不只是老少妇孺们,就连天玄联盟运输物资的那些修仙者们也得遭殃。
但眼下这个境地,这个就连明晨这个“主帅”也要亲自下场杀敌的境地,实在有些令她……乐观不起来。
她咬紧牙关,忽视手臂一阵阵的发酸之感,再次送出长枪,瞬间穿透了尖牙利齿的魔族。
可那稍微放松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大脑中的预警铃又猛地敲响,明晨瞳孔扩大,只见眼角余光之中,一抹寒光凶狠地劈了下来——
噗呲——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代替它的是一阵刺骨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明晨下意识闭紧的眼睛上。
周围的喊杀声仍在持续,伴随着重物从天空中坠地的沉闷声音。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不过电光火石之刻,便有不知多少声这样的声音张扬地传入明晨的耳朵之中。
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然后就看见……
眼前静静地矗立着一颗巨大的星辰。
它身躯庞大,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如同遗世独立一般,在纷乱的战场上自岿然不动。
哪怕它庞大的身躯下,压着的是一具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尸体。
明晨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这一近乎奇迹的星辰,却乍然被上面的灵力波动给划伤了手。
“嘶……!”
风雨期的修士收回了已经开始冒出鲜血的手,就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了一般,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之上,站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星辰与剑漂浮在她的周身,淡淡的光芒映衬的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冰冷。
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在战场上的,也没有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就像一个幽灵,突然就在天空之上现形了一般。
她手指微动,数以百计的星辰与剑只在霎那便出现在了她周旁,密密麻麻的,反射着阳光,让整个战场都瞬间变得阴暗。
有人发现了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她;有人沉浸于血战之中,无暇顾及突降的少女;有人被她的星辰粉碎,连一声呜咽也没来得及发出;有人被她的剑刃所贯穿,炽热的血液洒了震惊的对手一脸……
但无论战场上作何表现,那名少女都只是挥动着手中的灵力,掠夺着魔族的生命。
震撼心灵,又有着少许的狂喜掺杂于其中。
如果明晨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话,她会对人这么描述她第一次见到孟易觉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种情感搪塞其中:放松。
那是……他们的援军,而且还是……极其强大的那一种。
这个事实,让明晨几近落泪。
——
高空之上,孟易觉并没有明晨那么激动。
她只是感慨于,赶路赶了一周,连热乎饭还没有吃上一口,就又要开始工作了,就连到了修仙界,都逃不过这种要变为社畜的命吗?
来到战场之前,她早就已经为自己做了好几周的心理暗示了,现在的她,坚信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情的杀手,再也不会出现之前面对苏世鸣尸体时的那个情况。
毕竟……这可是战场,形势风云变化,谁也说不好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她还是早早收起自己那无谓的同情心来比较好。
只不过……
她低头,望向战场之上厮杀的魔族与修仙者们,手上动作不停,如砍瓜切菜一般屠戮着魔族。
这些魔族……好像战斗力和她预期的并不相符?
有些太过弱了……
她才不相信梁旅落会是那种遵循匹配机制的玩家,看见守军很弱,就给他们配水平相仿的魔军。
她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的黑云压顶。
黑云的深处,就好像有一只眼睛在暗暗窥视一般,带着无穷的恶意,同飞入她鼻腔之中的,魔界如同余烬一般的气味一样,叫人心生烦躁。
也不知道,吞海在近距离观察那只眼睛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万般的难受呢?
想到这里,从不友好的孟易觉不自觉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