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里间中紧张的气氛, 外间的气氛明显轻松活跃多了。
见步思帷来了,季星成赶忙挪挪挪挪,挪出了靠近孟易觉的那边给步思帷。
步思帷倒也没客气, 顺势就趴在了那一片空间上。
两人怀揣着一种悲伤的心情抬头望向孟易觉, 看得孟易觉那叫一个头疼。
说真的, 他俩不能别看了吗,再这样看下去, 说不定都快有人觉得孟易觉命不久矣了!
这样想着, 孟易觉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你俩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吗?好歹也是修仙者, 这点伤没什么的。”
步思帷还没发话, 季星成就抢答道:
“那不一样!伤是一回事,疼是一回事!”
一想到上次程沉只不过是稍微伤到了孟易觉一点, 孟易觉就把人家砸得骨头裂了十几根,季星成就觉得害怕, 害怕孟易觉半夜偷偷溜去给付询投毒。
是而他着急忙慌就说道:
“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这边他正在侃侃而谈, 那边孟易觉就用一种极其无语的眼神看着他。
动不了, 一动就疼, 她只能空中凝结出一个灵力巴掌打在他头上: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季星成无缘无故就被打了一巴掌, 怪声怪气地就嚷了声:
“嗷!”
“叫什么?你是九九是吧?”
孟易觉笑骂道,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反倒叫季星成嘿嘿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步思帷看着这几乎可以称得上和谐的一幕, 却没有露出笑容。
她很沉默,在他们的玩闹之中一句话也没有参与。
季星成大大咧咧,看不出步思帷诡异的沉默, 但孟易觉不可能注意不到。
她又用空中那个灵力手掌拍了拍季星成:
“喂。”
“嗯?”
季星成不解抬头。
“我有点饿了。”
“哦哦哦,那我去帮你买些东西吃。”
季星成一副了然的样子点头道。
“好啊, ”
孟易觉笑了:
“但我不要买的。”
“那你?”
季星成又疑惑了。
“我突然感觉很气啊,咱们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境地,不都是步家整的吗?所以我要好好——干一番事儿出来——”
孟易觉轻描淡写地说着,殊不知自己的话在季星成心中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整个人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会,不会孟易觉是想叫他去炸了长明山吧?!这事儿他可做不了的啊!
“所以——我要你——”
季星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去后山抓他们的猪,然后用他们的木头烤肉给我吃。”
“?!”
虽说是个很无厘头的要求,但季星成还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炸了长明山之类的。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裹得紧紧的双手,摆烂似的双手一摊: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给你捉猪啊?”
“我管你呢,遇到问题要学会自己解决。”
孟易觉笑吟吟的,可是手上动作那是一点也不温柔。
半空中灵力凝聚得雄浑,只一下,便将人高马大的男人给扔出了房门。
屋外,季星成揉了揉自己被摔疼了的屁股,低声嘀咕了两句,虽然无奈,但还是出发去满足孟易觉的无理要求去了。
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都已经习惯了,也就像孟易觉说的,万事都总有解决的路子的,与其耗费时间跟孟易觉进行口舌之争之后再被她打一遍,倒还不如乖乖干活。
今天的季星成,依旧是一个被欺负的小可怜。
屋外季星成是怎么想的,孟易觉并不知道,因为她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步思帷。
步思帷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只好仰头问她:
“怎、怎么了?”
“九九应该说了,让你趁机逃走吧。”
“嗯……”
“你是在全速向后前进吗?还是说迷路了?逃跑路线好像不太对呢?”
步思帷又一次低下头,没有了声音。
但孟易觉显然比付询要直白多了。
“说话。”
“那、那个……”
步思帷支支吾吾地,脸涨了个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她又是这副模样,孟易觉不自觉感觉到轻松。
说实在的,昨天在擂台上的那个步思帷,不止让付询感觉陌生,同样也让孟易觉感觉到陌生。
她印象中的步思帷,没有那么……偏执?
她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吗?
总之就是,步思帷在师尊、父亲和她中,决绝地选择了她,并且挥出了以前从未挥出过的剑,这让她感到惊讶、感到陌生,但同时,心中又有些什么……
“算了,”
孟易觉偏过头去,似乎是不打算追究这个事了:
“那把剑,你就留着吧。”
孟易觉没有看步思帷,只是看着窗外弥漫的云雾。
“为什么……?”
一开始的声音很小,孟易觉几近没有听清,于是她转过头来看着低头的步思帷又疑惑地问了一句:
“什么?”
“我说,”
步思帷抬起头,很少见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就快要哭出来一样:
“为什么要我把剑留着?”
孟易觉唇瓣微微分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说,最后也只冒出了一句:
“因为送出去的东西不拿回来,这是基本的礼仪。”
说完,她又偏过头去,不看步思帷,只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美景。
步思帷的眼角被哀意染得微红,显出一派叫人心神摇曳的美感来。
她好像没听到孟易觉在说什么一样,自顾自地又说道:
“我喜欢你。”
“是吗?”
孟易觉没什么反应:
“可是我不希望你喜欢我。”
同五年前一样的回答。
这次的回答依旧不叫步思帷满意,也同五年前一样。
“真的吗?”
她微微俯身,好似要亲吻一般,脸就快要触碰到孟易觉的手。
“你干什么?”
孟易觉猛地转过头来,脸上有些微微的热意。
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让她哪哪儿都感觉不自在。
“你来见我了。”
步思帷就像没看见孟易觉的反应一样,轻轻将手覆盖到孟易觉那略显僵硬的手上。
“碰巧而已。”
被他人的肌肤触碰到,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孟易觉也一样,她现在只想将攀附于她手上的光滑触感一下甩开。
“真的吗?”
步思帷拉起孟易觉的那只手,将它放到自己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
她看着孟易觉,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孟易觉呼吸一窒,又后知后觉地感到恼怒。
她强硬地从步思帷手中将手抽出,脸上布了一层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的薄红:
“真的!”
步思帷今天是抽得什么疯!又是问这问那,又是动手动脚,要不是她对她比较包容,估计早就把她和季星成一样扔出门外了!
就算心中这么想着,孟易觉还是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
对方脸庞上光滑的触感仍旧残留在上面,让她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痒痒的。
步思帷笑了,笑容中带着哀婉。
她低声说道:
“可是我很想你。”
这句话,她在那天晚上就说过了,可惜孟易觉被风声扰乱了大脑,没有听见。
“那是你自己的事。”
孟易觉尽力装得冷硬。
她本来应该实话实说,“我也想到过你”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系列的变故后,她突然就不想这么说了。
如同赌气一般的,她自己都感到不解。
“对不起……”
泪珠总是说来就来,特别是在当下这种场合。
孟易觉虽然知道这一道理,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步思帷的第一滴泪落下的时候就开始慌张。
就像那晚,在封雪峰中温暖的屋子中时,她其实也在慌张。
步思帷在借着酒劲,她又何尝不是在借着酒劲。
借着酒劲说出那些无法说,但又必须要说出来的话,借着酒劲割舍那些要割舍,却又无法割舍的东西。
现在,在极度清醒的时刻,她根本就没办法做到无视步思帷的泪意。
“哭什么?”
孟易觉嘴上说得不好听,手指却非常温柔地拂去那些湿润的悲伤。
“我很想你……对不起……”
步思帷颤抖着声音,这种温柔反倒让情绪更加凶猛地涌了出来。
她几乎无法自抑,只能手忙脚乱地擦着泪水,低下头不让孟易觉看她。
慌乱之间,她好像听见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气声,然后便是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步思帷。”
步思帷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的是孟易觉张开了双臂的样子。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颤抖地拥了上去。
虽然步思帷的动作已经尽可能放轻了,但是伤口仍旧有被压迫到。
胸口传来微微的痛意,就好像心脏此时在流血、哭泣一样。
步思帷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泪滴一点一点地落下来,直到把她的肩膀打湿。
她仍旧在哽咽地说着些什么: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我没法放弃你……五年、五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到你……好难受……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我就……对不起……不能放弃……我可以吗?……我还想……继续……”
她的声音压抑又颤抖,带着哭腔,传进孟易觉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纵使如此,孟易觉还是很轻易地理解了她在说些什么。
一直滞留在空中的手臂最终还是回抱住了对方。
孟易觉也将头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闭着眼睛。
鼻尖中全是对方身上的味道,这个拥抱过后,恐怕自己身上也会全都是对方的味道了吧?像九九那种鼻子,一闻大概就闻出来了吧?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孟易觉有些心不在焉。
算了吧,至少……拥抱还是温暖的不是吗?
没去理会那些疼痛,孟易觉主动将颤抖着流泪的人抱得更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