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擂台之下的气氛紧绷, 但在擂台之上的两人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兴许是到了决赛的缘故,原本一直处于一种放任态度高坐于云端的长老们终于想起来要给予一些基本的重视度了,纷纷屈尊降贵地降下了地面, 但仍旧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俯视着擂台上的表演。
自古以来, 高位者居高处, 不允许任何人超过他们的头顶。
孟易觉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随意地站着,双眼没在看她不远处的对手, 反而是随意地将视线搁在经过了数场战斗, 已然变得坑坑洼洼的擂台上。
星斗齐聚, 月上中天。
与之前所有的比赛都不一样, 决赛的举办时间是在夜晚。
这是孟易觉要求的,而程沉也并不在意这点细节, 所以直接便答应了。
担任裁判的长老紧绷着脸站在二人中间,看上去比她们两人还要像马上要向对方兵戈相向之人。
“两位, 是否已准备就绪了?”
那长老沉声问道。
这句话没有激起孟易觉半点反应,她抬起手腕, 手心朝上, 像是玩乐般地捏了几朵星云出来。
而另一边的程沉也没有说话, 只是暗暗握紧了剑柄, 与她在台下见到孟易觉时的模样相去甚远。
看到二人没有回应,裁判也不尴尬,只是后退一步, 顺势腾空而起,手向中间一划,宣布道:
“比赛开始!”
只在刹那, 程沉便握紧她的剑冲了出去。
在对战旁人时,她可能会选择拉开距离、远程攻击, 但在面对孟易觉时,她深刻地意识到,这样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之中。
孟易觉在擂台上表现出来的不是她的全部。
这个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无论是对战伍知,还是与郑在野对轰时,她都游刃有余,灵力就如同永不枯竭的海洋一般挥洒,正是这种未知,值得人去谨慎对待。
程沉的剑尖前挑,带上了凛冽透骨的灵力。
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不能让孟易觉打消耗战。
这是在观摩了好几场孟易觉的比赛后,程沉制定的战略。
孟易觉挑眉,明显是看清楚了程沉内心里的想法。
她手指轻轻移动,刚刚似乎是为玩乐而做出的星云就柔柔地飘荡了过去,与剑尖相接,硬生生打出一种金属砥砺的感觉。
突袭未能成功,程沉紧急调换身形,避开了那些缓缓朝自己飘来的星云。
孟易觉擅毒,难说她在自己的灵力中混杂了什么东西。
她虚空一握,登时,场上风雪顿生。
哟,前一场的改版?挺有意思的。
孟易觉丝毫不慌,抱臂站在坚韧的灵力护罩中,还有闲心去进行内心旁白讲解。
冰冷的风像刀刃一般刮过灵力护罩,在上头留下一声刺耳的摩挲和一道狰狞的伤口。
这不是像之前的风沙一样虚幻的东西,而是切切实实有威力的攻击。
“喂,”
打到现在,孟易觉第一次开口。
她的手摸上那摇摇欲坠、好像快要破碎的灵力护罩:
“不要以为,换个颜色就能是新作品了,好吗?”
霎时,时间都仿若停止了流动一般,风雪乍停,随即同灵力护罩一起,猛地破碎开来。
大雪崩塌。
裁判撑起护罩,这才让台下的一干弟子没被雪崩波及。
当雪散去,静立于雪堆之中的身影淡然说道:
“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拿点真本事。”
看着漂浮在她身旁的星辰与棱镜,程沉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要么放下剑,要么闭上嘴,伏击者一向沉默而凶猛,只盯着眼前的目标。
孟易觉抬头,眼前的星辰仍旧亘古不变地闪烁着。她闭上眼睛,灵力迸发出来,化作辰星、化作晶体。
一颗小星星轻盈地从空中落下,降落到她指尖之上,尖锐的棱角依恋般的依靠在她的手指。
她睁开双眼,望向无情道,带着傲慢:
“接下来,可以开始正餐了吗?”
——
台上绚烂无比,台下的两人看的眼花缭乱,当然,这里绚烂只单单指孟易觉一个人,大晚上的让淡蓝色的星辰在夜幕中飞来飞去,能不绚烂才怪!
对比之下,程沉就朴素了许多,那种大规模的飞雪再也没有用过,几近透明的灵力与剑术搭配,一如无情道本色。
“师姐……她们不会从晚上打到白天吧?”
季星成紧张地舔了下唇,颤颤巍巍地问步思帏道。
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孟易觉的实力,不免有些心慌。
毕竟照这么看来,平日里孟易觉打他那些下都算是收敛的!他怕就怕孟易觉那天真生气了,抬手给他就是一个星星给予的大嘴巴子可怎么办啊!
至于孟易觉输?
笑话,活水后期输给风雨前期有什么丢人的!
经年累月的养成,让季星成彻底变成了和孟易觉一样的想法,原世界线里那个心思敏感的男孩再也不见。
而步思帏就不一样了,她很少见的忽视了师弟的问题,焦急的双目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孟易觉。
少女的双手在袖下紧紧握成拳状,力度大到仿若能穿透皮肉。
孟易觉……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明明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事,可她就是不想看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看到,她只是任由这股奇怪的感情在胸中冲撞、累积,最后流入自己的血液之中。
相比之下,台上的孟易觉虽然情况算不上良好,但绝对没有步思帷一个局外人紧张。
程沉的剑势既迅猛又锐利,同着她的灵力搭配,竟然能将之前一直处于进攻方的孟易觉打到被迫闪避的地步。
也就是这几许的闪避动作,让本就不擅体能的孟易觉呼吸急促了几分,但要说让她落败,还远远不够呢。
“刺啦——”
剑尖顺着肌肤滑过,衣物应声裂开,血液浸染开来,染湿了刚刚断开的边角。
孟易觉眼睛睁大,另一只手捂住手臂,但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碰伤口。
“你他*——”
愤怒只在一瞬便疯狂上涌,但又被随之而来的、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给强硬打断。
孟易觉没再闪避,五指张开。
所有伪造星辰都如同受到了号召一般朝着孟易觉涌来,直到包围住她。
星辰就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剑尖指到何处,就有一处星辰将其抵挡,其防御之严密,就连装作轻盈、实则比刀片还锐利的灵力风也涌不进来。
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流到了孟易觉的手指上。
她抬起手,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受伤,简直让她的火气蹭蹭地就涨了上来。
试问,一个在和平年代快快乐乐长大的孩子有多大的概率会受到剑伤?
答案不言而喻。
孟易觉清楚地知道自己扛不住痛,也不想抗痛,是而当初选择无情道也有这层原因在里头。
而现在,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与冰冷感简直就快要将她淹没。
这时她才表现出一点与修仙界这种歌颂苦难氛围完全不同的娇气来。
“艹!”
她低低地爆了句粗口,没受伤的那只手蓦然上指,对着已至深夜、格外明亮的星空。
如同幻影一般,巨大的星星缓缓浮现。
所有人都抬头上望,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不知道是要等那个庞然大物坠落还是要赶紧逃跑。
“风雨前期……”
高台之上的长老们也同样惊讶。
既惊讶于孟易觉引来的星辰之大,亦惊讶于她竟然在比试中突破了!
“二十三岁的风雨前期……”
有玄天派的长老不自觉喃喃自语道。
想当年思齐宗的雪落尊上二十五岁突破风雨前期,已是再天才不过,没想到现在竟然……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凝重,明显不是在那颗巨大星星的压迫下,而是在自己对未来的构想中。
“轰隆——”
星辰被重力所牵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坠落下来。
瞬间,整个擂台都被巨大的坠落物囊括在内。
尘土飞扬之中,有淡蓝色的灵力一闪而过,孟易觉抱着胳膊、冷着脸,看向从星辰消失之后的大坑里灰头土脸爬出来的程沉。
程沉现在的模样可和美观扯不上一点边,衣服上沾满灰尘,鲜血从额头、手臂、大腿等多处地方沿着各种各样的伤口溢出。
如果不是她一瘸一拐地还能强撑着站起来,估计裁判都要给她判输了。
即使如此狼狈,可她那双眼神仍旧明亮而坚定,死死啃咬着猎物,看得孟易觉一阵不爽。
该死,她孟易觉从来都不会是一将功成中枯死的万骨之一。
她再一次举起手,饱含怒气。
群星的阴影闪现在空中,带着淡蓝色的灵力在它们的身后。
此时不要说是台上的那些长老们了,就算是台下的弟子也能够看得出来:程沉必输无疑。
孟易觉还没突破到风雨层时,灵力就能与程沉打个有来有回,更别说现在突破到了风雨,那灵力量更是完全不同于往日。
更不用说她不知为何,能够迅速适应风雨层的节奏、进入风雨层的状态,流星雨这种东西说用就用、说砸就砸,这强悍的适应力着实让人咋舌。
所以无论是谁,此刻都在想着:胜负已定,就连裁判,都已经做好了判定和保护的准备。
偏偏身为当事人的程沉没有。
她面对着漫天的流星雨,只是默默站直了身子,缓缓举起手中原本用来支撑自己的剑,朝着那大片的灵力。
一人,一剑。
灵力倾泻而出,纵使如同螳臂当车,却仍旧顽强的毫不低头。
流星雨背后的阴影,有一条手臂在滴血,极微小的血,啪嗒,滑落在地面上,比不上流星雨所砸向之人的万分之一。
手臂的主人抱紧了它,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心比手臂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