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想笑了◎
晏清跑开没多久, 又挪回叶纪身边,挨着他的手臂。
叶纪:“不委屈了?”
晏清看看他, 没说什么, 默默地啃掉剩下半个苹果。
叶纪只觉这只少年于沉默之中,好像还有点他看不太懂的情绪。
奇奇怪怪。
他拿出手机,试图搜索“蛇妖送鳞片意味着什么”,不过, 只能搜到蛇肉的一百种烹饪方法。
考虑到晏清并不是一只普通的蛇, 也不是一只普通的妖, 可能脑回路和习性本就异于常妖, 所以他放弃了搜索。
想了想, 开口:“难道蛇鳞送多了真的会秃?”
晏清:“?”
晏清:“才没有!”
哥哥怎么老是想这种事情!
叶纪:“那, 会让你难受吗?”
晏清:“不会。”
他的语气自然, 听起来掉蛇鳞确实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叶纪:“哦。”
于是心安理得地看起了电视, 不再管这只摸不清情绪的小蛇。
晏清:“……”
下午, 乔郝红从她弟弟住的地方,拿了一个鼠标过来。
在她好奇的注视下, 叶纪执笔, 行云流水地于鼠标底部绘下一串符文,笔尖坠地, 如利剑碎裂冰层。
一秒, 两秒。
乔郝红微微地睁大眼睛。
声音!
她听到了……很多很多声音!
窗外的枝叶生长,流浪猫轻巧跃过街道, 孩子欢快地追逐飞扬的气球, 公园相携散步的老人拐杖轻轻叩地……
乔郝红不住地环顾四周。
这座城市, 正在呼吸。
钢铁大楼的沉默, 城市众生的喧嚣, 那些活着的声音,那些存在的声音,如山岗拂面的风,四面八方地汇聚而来!
明明只是身处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乔郝红却好像融化进了汪洋的大海,那是生命的海洋,海浪如呼吸起伏,她听到无数的声音,她也是那些声音中的其一。
如果陈巧巧或者钟却得在这里,就会地数不清第几次的震惊地发现这是最高等的追踪寻迹,依循一丝微渺的气息,覆盖一座城市,锁定一个人!
不过片刻,叶纪覆落的睫羽抬起。
晏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乔郝红蹲在地上,捂住耳朵。
叶纪:“找到了。”
——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区,一个平平无奇的出租屋前。
小蛇缠着叶纪手腕,懒洋洋打哈欠。尾巴尖尖弯起,勾着叶纪手指。
乔郝红砰砰敲门,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
“看起来没人,”她道,“我还以为那些绑架犯会一直蹲守里面呢。”
叶纪看看小蛇:“会开锁吗?”
懒洋洋躺倒的小蛇摇摇脑袋。
叶纪:“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小蛇:“?”
小蛇直起上身:“??”
哥哥又嫌弃他!
叶纪一脸淡然地移开视线,轻轻地把这只气嗷嗷的小蛇摁回去。
乔郝红:“叶先生,让一让。”
叶纪退开一步,乔郝红旋身抬脚,一脚踹上薄薄的出租门。
砰!
出租门重重撞开,坠下一块墙皮。
墙壁簌簌落下的灰尘中,叶纪沉默地拍拍衣角。
“哈哈!我早想这么干了!”乔郝红叉腰,“乔平安那个小兔崽子在我面前叽叽歪歪的时候,我都想这么一脚踹飞他脑壳!”
然后她看看叶纪。
叶纪轻轻鼓掌:“厉害。”
小蛇仰起脑袋。
哥哥,我也可以!
“哦,”叶纪道,“下次你来,我夸你。”
小蛇这才满意地躺回去。
“这还是雀儿教我的呢!”乔郝红蹬蹬蹬走进出租屋里,“她很厉害,什么都会,也教了我多东西。”
叶纪:“红绳也是她送你的?”
乔郝红不太好意思地一笑,摸摸手腕:“是,她说从大师那里求来的,可以保我平安。”
叶纪了然,这根红绳应该算是杨雀儿对乔郝红的标记,也是对谢贰的警告——不要动她。
只是,谢贰原本就是利用杨雀儿,根本没在乎她的警告。
出租屋不大,他们很快从一个外面上锁的房间里,找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乔郝红弟弟,乔平安。
“姐!姐你终于来救我了!救命!这里有鬼!!”
乔平安大叫着就要往外跑,被乔郝红一把拽住衣领。
“站住,你好好的,跑什么!”
乔郝红喝完,看向叶纪。
叶纪平静地摇摇头。
屋内已经没有鬼了,之前视频里的那只鬼并未对乔平安做什么,似乎只是想吓一吓他,吓够了,自然就飘走了。
然而乔平安还在尖叫:“这里真的有鬼!我不要待在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叶纪看了他一眼。
“……”
对上他的视线,一下子,乔平安闭紧嘴巴。
乔郝红惊奇,用眼神检查了一下乔平安,发现他身上顶多蹭点灰,饿瘦了,半点破事没有,于是挑起眉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那天我从酒吧回来以后,一切就不对劲了。”
乔平安瞄了叶纪一眼,哆哆嗦嗦。
“有个鬼在跟着我,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乔郝红:“那天是哪天?”
乔平安:“前、前天……”
“前天?”乔郝红眯起眼睛,“你不是前天被绑架的吗?”
乔平安眼神漂移,支支吾吾。
叶纪:“显然,他骗你。”
乔郝红骂了一声,开始挽袖子。
“等等,别打我!”乔平安熟练地抱住脑袋,大声嚷嚷,“我,我也被骗了!我也是受害者!”
“他们骗我!他们说他们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还说会陪着我!结果他们就把我关在这里,让我和鬼待在一起!”
他说着还来了气。
“那群混蛋,等我出去,一定让他们好看!”
乔郝红:“他们又是谁,你的狐朋狗友?”
“就是他们!”乔平安紧紧拉住她手,“姐,你说得对!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混蛋,我还把他们当朋友,我不听你的话,听他们的,我真是蠢!”
乔郝红:“等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乔平安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在乔郝红握起的拳头的关照下,还是老老实实交待了。
他根本没有被绑架,或者说“绑架”他的,是他的朋友们。
因为总是和那群人混迹在一起,习惯了大手大脚花天酒地,乔郝红又拒绝再接济他,所以最近他的手头很是缺钱。前天晚上酒吧喝酒的时候,他的几个朋友给他出招,策划一次假绑架事件,并把视频发给乔郝红,从她这里要一笔钱。
——反正你姐那么有钱,我们要的又不多,对她来说,不就跟毛毛雨一样,随手就给了。
乔平安原本不同意,但在几个朋友的怂恿之下,加上酒劲上头,一个冲动,就点了头。
结果那天,他从酒吧出来后就觉得不对劲,身上总是凉嗖嗖的,肩膀还特别疼——回到朋友们准备的这间出租屋,照镜子的时候,他偶然瞥见,自己背后站着一个“人”。
乔平安当时就惊叫起来,想要夺门而逃,却又被他的朋友拦住。无论他怎么解释,那几个朋友都看不见他背后的“人”,反而以为他要反悔,把他关起来,拍了视频发给乔郝红。
昏暗的屋子里,鬼影几乎无处不在,他喊救命喊哑了嗓子都没人给他开门,甚至几度晕厥。今天上午,他的朋友说上街买东西,把他的手机一起带走,反锁了房门,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听到这里,乔郝红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握紧的拳头了,当场就暴揍乔平安一顿,誓把他揍得妈都不认。
乔平安被揍得哇哇大哭,他是真的后悔了,但也分外不甘:“为什么那个鬼会盯上我,我又没对它做什么,为什么它不去找别人!”
叶纪:“因为你心怀恶念,所以,那些鬼会盯上你。”
“如果之后,你还执迷不悟,那些鬼就不只是吓一下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乔平安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银发男子特别让人害怕,好看是好看,但是对方多看他一眼,都能让他哆嗦一下。
更别提对方说的话里,鬼还不止一只,而是一些!还不止这次,还有下次!
这两天的经历简直就像一场噩梦,是他绝对不想回顾的恐怖经历,当时乔平安就差点跪下了:“大师,我悟了!”
“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他痛哭流涕,“我明天就去找工作,和那些人绝交,再也不混日子了!”
乔郝红:“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反正我不会给你钱了,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里拿。”
乔平安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做个好人,自力更生,不会再天天惦记姐姐的钱了。
至于他那几个朋友,乔郝红准备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把呜呜大哭的乔平安撵出去,乔郝红转身,询问叶纪:“叶先生,你刚刚说,因为他心怀恶念鬼才上门,是真的吗?”
“不是,”叶纪道,“吓他的。”
乔郝红:……叶先生刚刚说得如此冷静可信,她还以为是真的。
原来叶先生也会面无表情地吓人啊。
乔郝红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见叶纪又淡淡地补充一句:“你的弟弟,被人针对了。”
乔郝红一愣,想了想,张嘴:“叶先生,我再下一个委托,请你帮我查一查,到底是谁针对了他。”
“如果是乔平安做的不对,自己招惹了祸端,我让他给那个人磕头道歉,如果不是那个小兔崽子的错……那就随他吧,反正他活该。”
叶纪闻言,莫名沉默几秒,而后才缓缓道:“他在酒吧招惹的人。”
乔郝红:“估计是,那个酒吧名字我没听过,看来是一个小酒吧。”
叶纪:“酒吧,人很多。”
乔郝红:“对啊,人是很多,估计晚上也会很热闹吧,一堆人吵吵跳跳的,我不太喜欢……怎么了?”
她看着叶纪。
叶纪看着她。
“……额,我是明星来着哦。”乔郝红眨眨眼,“叶先生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蛮火的哦,所以我不太方便去那里,还是得你去。”
叶纪再沉默。
乔郝红也沉默。
两人又对视几秒。
乔郝红默默地伸出五个手指。
“我加钱!”
“这个数!”
叶纪:“。”
叶纪:“彳亍。”
乔郝红:好艰难的语气,叶先生似乎的确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莫名有点逼良为娼的心虚呢……
不过管他呢,叶先生答应了!
乔郝红很快和叶纪告别,拎着哇哇大哭的乔平安,说是要去爸妈面前狠狠揍他。
小区楼下,晏清看看沉默无言、独立风中,似乎在做剧烈思想斗争的叶纪,扭过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纪眼睛慢慢转过去:“你笑什么?”
晏清:“没什么。”
然后再别过脸:“绝对不是笑哥哥,为了赚钱不得不去酒吧。”
叶纪:“?”
叶纪戳一下晏清:“你多大了。”
晏清昂起下巴,语气有点骄傲:“反正很大!我是一只大蛇!”
他又嘀咕了一句:“哥哥什么时候能让我咬一口,我就能变回去了。”
叶纪只当没听见后半句话,幽幽地道:“哦,那你怎么没钱。”
晏清:“……”
叶纪依然幽幽的:“这么大了,还没钱,可能把你卖了,都卖不了两块钱。”
“两块钱,一个苹果都买不到。”
晏清:“…………”
晏清再也不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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