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商场,走向灯光明亮的街道。

  习松炀把假发塞进应无识装衣服的袋子里,他微微仰头看了应无识一会儿:“所以李舒雨知道你也正经历着网络暴力,但你却像是……”

  应无识在习松炀还没说完时,就打了岔:“还是那句话,习惯了。”

  “可我总觉得你有时候精神不正常……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习松炀越说越弱,就越不敢去看应无识的脸色。

  但好像应无识依旧是一张扑克脸,并没有什么变化,直到两人转角进入一条深巷里,应无识单手把习松炀撑在墙面。

  彼此呼吸交错。

  应无识好像是在询问习松炀的意见。

  “想让我像第一次见面时再杀你一次?”

  巷子中总会从外吹进几卷狂风,习松炀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原本的大背头由于好久没打理,翻上去的头发又通通散下来遮住眼睛。

  虽然眼睛此刻极其不舒服,但应无识气势不知怎么突然足起来,他也不能败下阵来。

  应无识逆着光,整个人蒙上一层阴影,就这么眼神戏谑盯着眼前强装镇定的男人。

  兴许是处于下风久了,被抵制住的习松炀受不了应无识这样,才一把推开他。又或许是风太大,没穿什么衣服,所以想早些回去。

  可在他推开应无识之后,浑身上下的闷热突然起来,不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只是还跟唠嗑一样对应无识随意道:“我好热,你呢。”

  应无识整了整衣领率先走出巷子,他吸吸鼻子打了个哈切:“你猜。”

  说完,应无识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而身后的习松炀也暂时不想贴近,只能默默在后面走了一阵子,等身上的热气散去,他才是慢慢追上应无识。

  海边的风比巷子口的大,加上雪还未融化,习松炀走的也慢些。

  应无识刻意停了一下脚步等着习松炀过来,像是要跟他说事。

  “明早回去。”

  习松炀还没踩稳便抬头问:“这么快吗?”

  他似乎还没玩够,有点意犹未尽。

  应无识回了头轻轻“嗯”了声,接着说:“是的,这件事其实还没彻底处理清楚。”

  习松炀脚步加快了些,“怎么说,李舒雨的游戏还没结束?”

  应无识酝酿一下,说:“齐虚来了消息,但那时候我们并不在酒店里面所以没接收到,但我察觉到了这一次消息传递的痕迹。”

  习松炀已经走到应无识的身边,时不时侧头看他一眼:“所以是关于李叔的事情吧,毕竟你说过,那边只是留下的执念。”

  “不错,”应无识点个头,“或许齐虚还未曾发现这层漏洞。”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可我想睡一觉,本来上次因为你奇形怪状的睡姿就没睡个安稳的,所以等会儿我先睡。”

  应无识眼皮耷拉抢着说。

  习松炀能怎么办,依着呗……

  回到酒店,应无识舒服冲了个凉后便动作迅速躺上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参合任何杂七杂八的事情。

  就这么,一闭眼,睡下了。

  习松炀整个人懒懒地躺在沙发刷着手机,等感觉到房间内异常安静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眼应无识。

  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睡姿多变,且总爱踢人抢被子,但应无识睡觉真是板正,板正地躺下去什么动作也没有,像死了一样。

  习松炀脚轻轻地走到浴室,也没发觉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变得不像是原本的自己。

  没有之前那么目中无人,也没有之前的冷血无情,反倒,像个活生的人了一些。

  归根结底,功劳,好像都源于应无识。

  这个初来乍到一言不合就闹腾的,阴晴不定的男人。

  习松炀洗完澡之后并没有躺上床去,而是把卧室的灯关了,拉开窗帘走去阳台。

  应无识经常就这么呆在阳台,有可能没人打扰,他都可以呆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习松炀不知道阳台能有什么魔力,但也想试试。

  他裹紧大衣踢着人字拖就出去了。

  今天的浮林没有飘雪,只是风大了不少,卷着海水不断向岸上扑着。

  远处盯久了,的确会入迷,会禁不自禁的想探索那边未曾接触的天地,是更深邃的大海还是更可怖的未知。

  他的脑海此刻被众多未解的事情包裹住,好像这些事刻意留存在脑海内,永远都解不开似的。

  这时,他又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之前灵差给他的皱巴巴的信。他摊开来,又迎上海风念着信上的字句。

  “见字如面,先生生辰快乐。在您不在的这段时日,我向说书先生学了句诗,我虽愚笨,可我还是要念给您听。”

  “平生不会,才会,便害。”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后两句诗是元代诗人徐再思的诗词。

  不知怎么的,习松炀读到这两句时,心脏不自觉抽痛缓不过气来。

  可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一只手锤着胸口,另只手把信叠好放进口袋,之后捏着眉心平静道:“看来再不睡,我得猝死了。”

  说完,他离开阳台来到床边,刚要爬上床却不经意间瞥了眼应无识,不看还好,这一看让他心脏漏了一拍。

  应无识此刻不睡觉正睁开大眼盯着天花板发呆,等到习松炀回到床上时,他语气不冷不热道出一句:“我在想,你的真实身份。”

  习松炀在黑暗之中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想你个头啊!睡觉!大晚上的不睡觉,黑灯瞎火你想吓死人。”

  谁知这一说,应无识身子不动,头却缓缓转过来一点,像是要回答习松炀的话。半晌,他又把头转回去闭上眼安分道:“睡觉。”

  其实说实在,习松炀合理怀疑,应无识刚刚这么一出是在梦游。

  就着微弱灯光来看,他当时的眼神略微空洞,就好像没睡醒一般。

  随后,习松炀又心有余悸看了眼旁边不知道是否睡着的人,好像过了一阵也没有动静了,他才是安心闭上眼睡下去。

  次日清晨,两人搞清楚之后便离开了酒店。

  就跟李舒雨说的一样,原路返回,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于是,两人就沿着来时的这条路往回走,在走到六百六十六步的时候,果真,来时的那扇门骤然出现眼前。

  应无识推开门已经走了进去,而习松炀似乎还舍不得地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酒店渐渐虚无消失在视线的时候,他才回头来,跟进去。

  阁楼里依旧没有齐虚的身影,但齐虚的气息似乎一直环留在附近。

  应无识搓搓手生起了壁炉的火刚不久,就听见下到楼下的习松炀声音诧异道:“齐虚这门……很别致啊。”

  “怎么了?”应无识应了一声又把刚生起的火扑灭,下楼去。

  只见餐馆的门被劈了一半,只保留下面一半,上面那半被靠在一边。

  习松炀见状笑得直不起身,手撑着门框,之后掩掩眼角道:“他这都不换门。”

  应无识轻松跨出去,淡淡道:“他念旧,舍不得换。”

  习松炀也跨出来,他半个身子倚靠在身旁的招牌,问:“你的车似乎不在这儿,我们打车?”

  “打什么车!”

  声音由远至近传来,那是骑着小电驴的齐虚。

  接着,他抛过来一个头盔,习松炀接住了,而他又将头上的这个取下来给到应无识的手里。

  应无识接过头盔,转头问一脸潇洒的齐虚:“我不是让你开车过来吗?”

  齐虚愣了一下,讪讪道:“车……这个便捷,还快!我们要低碳出行。”

  见齐虚心虚成这样,那车多半没什么好事。

  然后应无识又问:“那你呢?”

  过了一些时间,齐虚从阁楼抗下来一架灰尘布满的单车,他拍了拍坐垫:“我骑这个。”

  小电驴悠悠行驶在路上,车本来就没有多大,可两人一前一后避嫌的距离,甚至都能坐下一个在后面拼命蹬着单车追逐的齐虚。

  因为头盔太大总是有点松,应无识便犹豫再三才对身后保持安全距离的男人说:“帮我扶着头盔。”

  “什么——?”

  由于风声太大,外加习松炀也戴着头盔,所以有些难听得清应无识正说些什么。

  应无识一个急刹车,之后微微侧了个头回去:“帮我扶着头盔。”又说了一遍。

  习松炀连着哦了几声,才在应无识又一次开动车子时帮他扶住头盔。

  只是,习松炀这一路上并不单单只是扶着,而是两只手掌借力将头盔撑起来。

  所以在到达金口村的路途里,应无识的下巴也被头盔下的安全扣勒了一路。

  金口村村口的两棵老樟树依旧还在,可村子内的景象早已面部全非。

  他们其实明明可以逃跑,可以顺利离开,为什么偏偏要入了火海里。

  应无识把头盔抛给习松炀接着,往里走了点路。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村里人的气息,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延长的梦。

  齐虚停好单车走到应无识身边,他难言道:“在李舒雨男朋友突然逃跑的时候,我发现了端倪,跟了他一路,发现他根本出不了这个村子,我又在无意间瞥到他手腕处的烧痕。”

  见应无识没作答,他又继续说:“他们其实被困在循环里,从离开肉/体开始,就反反复复每日每夜循环死之前所做的事情,而我刚好目睹了大火燃起时众人报团对彼此述说着遗言,到之后在执念里重生。这一切,我都清晰目睹。”

  说着,齐虚带着两人来到李舒雨被葬下的地方。

  这里有一碗莲藕玉米汤,还是热腾腾的。

  齐虚指着这碗汤,望向习松炀,“这是你姐姐带来的,但她不在这里。”

  还有一章,这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