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九千千岁【完结】>第123章 【贰拾】查

  “这是兵符,当初我给你的那个。”晏淮清将那两个如掌心大的铜铃又掏了出来,双双打开。

  铜芯被拿走,塞满了棉花,而兵符就藏在了细密的棉中。

  这个兵符做得小巧,与寻常的不同,这虎的模样有些憨态可掬的,像是年画中会有的。

  “你是不是以为,这两个铜铃当中,有一个是兵符,有一个不过就是普通的玉球?”一边将那虎拿出,晏淮清一边说。

  李浔确实是这么想的不错。

  这两个铜铃曾经都在他手,没有理由在知道了兵符藏到其中之后,不打开看另外一个,然而左右辨认,都不过是一个雕花精致的球,起的也就是压襟的作用。

  晏淮清将那虎塞到了他的手中,又拿出了另外一个铜铃中的玉球。“这个玉球与鬼工球相似,层层雕刻又可滚动,不过又比鬼工球多了一些机关。”

  李浔就见对方说着,伸手入球内拨动了起来,一层接着一层,拨动到某一个位置的时候,忽而听到了清脆的咔嚓一声,最外的两层竟然卡在了一起。却又不仅仅如此,因为每一层在拨动之下,竟然都能与外一层卡住。

  最后在晏淮清的手下,那颗玉球就空出了一个心来。

  而空出的形状,赫然就是兵符的模样。

  “这……”饶是李浔见过再多,也还是被这巧夺天工的手艺给惊住了,彼时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今再想来,也是他看轻了对方。

  “其实两个嵌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兵符。”晏淮清说,“当然,你手中的那个,调度兵马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浔无奈,佯装扶额长叹一声,“哎呀呀,如此看来,彼时臣在马车中说的那些话,倒显得滑稽可笑了,真正愚笨之人,竟然是臣自己啊。”

  正是因为当时漏算了这一步,才会在归京之时被策反,教晏淮清反手拿刀指向了他。不过谁也不敢保证,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结局是更好还是更坏。

  晏淮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虎是能嵌进去的?”他跳过了那一茬,举着手中已经被捂热的玉就想往球里塞。

  还没碰到,只是见了个形,他就惊愣住了,因为这两块玉合上时纹路实在是眼熟,然而没有给他细想地机会,玉球就被对方给收了回去。

  就见那人指尖迅速地一挑,层层卡好的又散开了。

  晏淮清还是很提防地说:“此事你知道便可,没有探究的必要。”

  李浔前倾地身子又收了回来。“好好,那臣不看便是。”语罢,将兵符藏到了贴身之处。“食君禄、分君忧,用皇后的身份享了这么多日的福,该到报答的时候咯。”

  李浔大笑着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肢体,发出一声喟叹,而后朝门外走去。

  “走吧陛下,去做正事儿了。”

  -

  李浔离开京都的那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干而热的阳光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下了许久雨的京都,像是一块儿被泡发了的旧抹布,一晒,就被挤出了潮湿的味道。

  街道旁的柳树冒出的嫩芽已经长成了新叶,水洗过后变得越发翠绿,撞上去能掸一身的叶香,淋上金黄色的阳光后,像是泡在热水里的新茶。

  他戴上了一个木质的面具,是这几日新赶出来的,模样有些粗糙,胜在能用。

  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大张旗鼓。黎民百姓认不得太子的脸,但记得住在荣景街街尾那个臭阉人、大佞臣的,所以他不愿再平白给晏淮清生出负担。

  “这是做什么去?”

  “追大皇子和叛军啊,谋反的人就该杀。”

  “当时烧了我们多少房子啊!”

  “那这个骑着白马的将军是哪个,模样很年轻,可一身红衣让我想到的那位。”

  “哟,您这就见识短了吧,这哪里是白马啊,这是一匹汗血宝马!”

  “这马……看着也眼熟啊。”

  “学那位的吧,那位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领兵作战也能吓吓对面。”

  “还好烧死了,真是好事一桩啊!”

  乘着无形带着兵一路往城外走,就听了一路的话,好的坏的悉数都进了李浔的耳朵里。

  即将走出城门的时候,沿街的百姓自发地、齐声地呼喊了起来。

  “将军保重,平安归来!”

  “将军保重,平安归来!”

  一句接着一句,盖过了嗒嗒的马蹄声,震得周围的柳树都在轻晃。

  他没有回头,抬手对着沿着的百姓挥了挥手。

  甫一出了城门,李浔就回身往城墙上看,只见那影影绰绰之间,有一道身影。那身影藏在人群之后,脸也教人看不清。

  他勒马转了一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被握得圆润的小瓷罐,对着那个身影晃了晃。其实还有木簪,只是没能拿出来。

  理所应当的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也并未有任何不满,驭马摆正了马身,又继续朝前。

  高呼了一声。

  “众将士,随我出征!”

  “是!”

  回答的声音响彻云霄。

  -

  晏淮清回到坤宁宫的时候,才真正的有了人已经走了的实感,往日里坤宁宫人就不多,如今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竟然变得越发寂寥了。

  “陛下,可要沏壶热茶?”待小玉躬身到他身边低声问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罗汉床上坐了许久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沏一壶吧。”

  小玉的动作很快。

  滚烫的茶水倒入杯中,漫出氤氲的热气,馥郁的茶香散了出来,让晏淮清闻得清醒了不少。

  端起茶盏抿了半口,他才迟迟地看到小几下面团着一团绢帕,没有多想就伸手捞了出来,握在手里的时候才感受到里头是包裹着什么东西的,犹豫少许,还是打开来看了。

  那东西的全貌展示出来的时候,晏淮清愣住了。

  竟然是一个银镶玉的镯子,银身上没有雕什么花,被磨得很是细腻光滑,那玉他却认得,雕着圆润精致的玉兰花,不过有些花瓣能窥见几分残缺,像是磕碰过,而这分明就是当时李浔送给他的玉镯的模样。

  他的指腹悬在花上,想摸却又不敢。

  “呀,竟然是这东西啊。”李浔不对他们做规矩,小玉和小兰的胆子也就大了一些。“自从拿了些器具回来之后,就总瞧着李公子在埋头做些什么,常常废寝忘食,想来就是这个镯子了。”

  确是如此,晏淮清想起了当时李浔说,要再回一趟掌印府,或许拿的正是雕刻镯子的器具。

  几日前相拥的热度与力道似乎还在,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后颈的酥麻疼痛还未退去,再握着这个银镶玉的镯子,心中就不免产生了几分动摇。

  “你……”他顿了顿,“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刚落,小玉就砰的一声跪了下去,接连地磕离开几个响头,面露惊恐。“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对李公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绝对没有。”

  “朕何时说过你对他生出了龌龊心思了?”晏淮清往日从不觉得自己模样凶狠,如今倒不免怀疑了起来。“你且起身,也顺着他的意,无需自称奴婢。”

  小玉侧着脑袋看了他几眼,确认了不会被怪罪,才起的身。

  “但说无妨,就说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吞吞吐吐了许久,再晏淮清再三的承诺和安抚之下,小玉才终于开口说了些什么出来。“李公子他,奴……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说完,小玉的脸就涨红了起来。“和陛下,真真是璧人一对。”

  晏淮清看着他的模样,莫名想到了初入掌印府时见到的小柳,又想到了擅于欺瞒的雁音,还想到了虎头虎脑的念生,开始觉得其实没有过去多久,可偏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想笑,不过嘴角勾到一半又觉得悲凉。

  “还有吗?”他问。

  “嗯……”小玉揪了一下衣摆,“又觉得李公子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旁的都不拿我们阉人当人,但李公子就不会,他还说人不是生来就要为奴为婢的。”说到这里又是一惊,“当然,陛下也是顶好顶好的。”

  “还有呢?”他又问。

  小玉咬了一下唇,脸又涨红了,声音小了不少。“我觉得李公子,他是一个很喜欢陛下的人。”

  晏淮清就彻底不笑了。“你是为何如此说?”

  “日夜打磨这个镯子且不说,就是上次那碗面,李公子也是细心弄了很久的。”小玉羞赧垂头,“陛下病了,李公子也是着急的不得了,有时候您睡着了,公子他还会为您揉松眉心,揉捏肩膀呢……总之很多,多得我数也数不清、说也说不完。”

  他不说话了,垂眸看着手中银镶玉的镯子,再次后知后觉地发现绢帕上 其实还写了几个字。

  【银比金要更衬你。】

  是李浔的字迹。

  晏淮清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倏地站了起来,随后大步往冬暖阁外头走,惊得小玉愣在了原地。

  走到某个屋脊下的时候他猛地抬头,说:“派人去查,查十多年前玉龙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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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朝崇尚金乌,是个什么道理?”

  袅袅的白烟从香炉中飘出,带着腻到发晕的气味,打在蘸着朱砂红写满符文的黄符上,密密麻麻的黄符下是一块儿刻着小篆的石碑,石碑正立于堂中。

  石碑前一个蒲团,晏悯此刻正如老僧入定般打坐于蒲团之上,可面上的表情却算不上好看。

  “通神了这么多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就是你当初对朕允诺的?”

  “陛下莫急。”飘飘的帷幔后面忽而出现了一个身影,声音也十分年轻,甚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在其中。“悟道,讲究的是一个机缘,机缘到了,自然一切都能得到了。”

  身影始终未走近,又开始解答道晏悯的第一个问题。

  “《山海经》中有言:‘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浮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前朝……”

  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晏悯给打断了。“朕知前朝蛮子崇尚金乌是崇尚太阳,朕对金乌是何由来并不关心,朕只在乎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帷帐后的声音顿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说:“自然是想寻求像太阳一般的神力与长生。”

  “哦?”晏悯生出了几分兴趣。“不若朕也试试看好了。”

  “陛下英明。”

  晏悯哼笑几声,念了几句经文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中之事你去看,别让那个所谓的晏淮清真的握到了什么权利,若有必要,将他除去,再用那张皮弄个人皮傀儡也是一样的。”

  “是。”帷帐后的人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晏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皆是阴鸷,慢慢地勾起了一个笑。

  “慢慢玩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金乌其实是很厉害的(就是在我们的文化里) 是他们这些坏家伙就是乱用了,不是这个金乌不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