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九千千岁【完结】>第19章 【拾玖】玉兰花开

  李重华没有办法脱离出去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必定是矫揉造作的,又或许带着令人不耻的媚俗和讨好。

  “怎么会,怎么会……”晏鎏锦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边说边摇头。“怎么会不是呢。”

  戏到这了,李重华觉得有些太多余了。

  晏鎏锦刻意做出的反应,并不像是看到了死去的、疼爱的弟弟的模样,更像是发现自己的妻子与他人有了私情。

  这是不恰当的,不准确的。

  看得觉得有些腻烦,李重华索性偏了一下头,把自己的脸埋到了李浔的肩窝处。

  虽然同为阴毒的伪君子,但起码如今李浔想要让他生,也站在他的身边。如此一想,也就自然而然地能够靠近了。

  “大皇子到底想说些什么?”李浔忽然开口打断,语气里头藏着不少的不耐,料想也是没有耐性再看晏鎏锦装下去了。“莫不是,你也想要个小奴给你养老了?还是说你看上了我的?”

  “你你你……”晏鎏锦颤颤地伸出手指着李浔,“你真是不可理喻!”

  “好了,大皇子也不想耽搁好风光吧?”李浔偏过了头,“再将大皇子的酒给满上!”

  语罢,门后随时准备伺候的小厮又端了一玉壶佳酿而上,又跟随了一对不知何时请来的百戏班子,不消说些什么,自顾自地开始演起了杂耍。

  一场近似于儿戏的闹剧就又在李浔的一声令下之下被强硬地结束了,一同他强硬地挑起了这场争端一样。

  肆意妄为、不讲道理。

  晏鎏锦哑了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若是借此发作,怕是会毁了他平日里悉心经营的人设,最后只得作罢,借着重新上酒的这个槛,自己恢复了原状,沉默地坐在席上。

  也不管这百戏合不合此刻的气氛和景色,这筵席上一热闹,其余的声音都被淹没下去,东海黄公眼花缭乱的特效杂耍下是众人窃窃私语之声,讨论的是什么他和李浔都不在乎。

  左右今日过后,晏鎏锦会想方设法地帮着李浔一起瞒住当今圣上——这世间有一人和废太子晏淮清有着一张一样的脸。

  而他也会坐实了,李重华不过一娈宠而已,和晏淮清大有不同,担不得大任,让朝堂之中的老臣死心。

  被从天牢里救出改名为李重华时、被李浔羞辱让自己做他的小奴,做他的狗时、被攥着头发质问是什么身份时……李重华最大的情绪都只是愤恨和羞愧,但此刻竟然有了不同。

  像是一把他自己没有磨利的钝刀,生生劈开他自己的灵与肉,逼迫他彻底丢弃掉过往的一切。

  李重华闭着眼往喉中灌了一杯烈酒,又装作手中不稳往地下洒了一杯。

  也算做,祭奠过了。

  —

  “公子,奴已经打听到了,这重云山庄确实有个藏书阁。”雁音偷偷摸摸地靠近他,凑到耳边压着声音说这些,袖口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碰撞时还有叮当的响声。

  “只是这戚嗯嗯不喜欢看书,所以也没唤人去打理照料,听说坏了不少呢。”他又靠近了一点。“咱们老爷也没在意这个,现在还没什么人看守。”

  听到雁音最后说的几个字,李重华心下一颤,不自觉地用余光往周围看了一圈。

  没见到什么异样,但还是佯怒敲了一下雁音的脑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像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就是看几本书打发时间罢了。”

  说完这几句,他才稍觉安心了一些,又说:“你这袖口又是哪里捡来的东西?”

  “嗷,这您都发现啦。”雁音吐了吐舌头,他掏出来了一个折好的小方帕,打开之后赫然是席上那个被晏鎏锦打碎的玉壶。

  李重华怔了怔,“你为何将这东西带回来?”

  “这壶虽然碎了,但毕竟……”说到这里,雁音面上有些羞赧之色。“但毕竟也是玉做的,这些角料也车出些碎珠子,我想着以后遇见了……姑娘是可以用上的。”

  说着便自己红了脸,他这模样实在有趣,李重华看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雁音这事做得不太合规矩,他也不想去制止了,到底天真就那几年,哪里能够无情去摧残。

  —

  夜里他宽衣正准备歇下,被子甫一掀开,厢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应付地响了两下,便传来了李浔的声音。“重华,开门。”

  门其实也无需他去开,对方说这句话也不是询问的意思,尾音刚落就自顾自地打开了门,大步流星地朝里间而来。

  李重华即刻又将脱下的外衣穿上了。

  “准备歇下了?”李浔说着,竟然一弹指将床头的烛火给碾熄了。“是该到歇息的时间了。”

  “这……”骤然变暗让李重华有些无措,想说些什么又想到了对方今早上的所作所为,于是吞下了准备吐出的字词。

  “今日便与你一起歇在这里。”

  李重华看不清,但也听到了李浔边说边宽衣解带的声音,以及靠近架子床的脚步声。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慌什么?”对方笑了一下,很是轻佻。“今日不还主动投怀送抱,将脸埋入我的怀中?”

  他偏过头,不想回答。

  “呵。”他的沉默换来对方的一声嗤笑。“你便是放心,我倒也不会饥不择食,不过今日晏鎏锦必定会派人过来查探。”

  李浔的人又不是拦不下,他心中暗自骂道。

  “我也不是拦不下,只是不想拦,也没有必要拦。”对方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下一句开口便说到了这个。

  “房中秘事,他爱看,便让他看看也未尝不可。”

  李重华听得这些话咬了咬牙。

  且不说,他们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关系,就说倘若是这种事情有哪里是能够让人想看就能看的呢?

  这种完全被轻视,被当做可有可无不痛不痒小玩意儿的感觉,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能够忍受。

  思及此,他带着几分愤恨和不满,不由地看向了李浔胯下几寸之地,又不过停留了一顺便收了回来。

  一个断了根的阉人,倒也不怕提及这样的事情。

  “看我做什么?”哪知那样轻飘飘的一瞥都被发现了,李浔压着声音问他。“在看什么地方?”

  让人听不出是否不满,只觉得有几分危险。

  男人没了根也多少没有了自尊,身为一个太监,那样的地方被他人打量定是不悦的,于是李重华矢口否认道:“没有看些什么。”

  “哦?”李浔发出了一个高扬着的音,似乎带着几分质疑的意味在其中。

  李重华就不说话了,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得敏锐。

  昏暗的房内由此变得安静了,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又好像能够听见窗外晚风晃动干枯枝桠的声音,交织混合在被地龙暖热的房内,似乎变得粘稠了许多。

  方才的那一声,明明应该要是剑拔弩张的氛围的,为何变成了这样,他也不知道。

  只是忽而之间觉得自己的面上有些发烫、手脚有些发软,那股白玉兰的气味又变得浓郁了起来。

  这样的时刻,李重华很没有理智的、没有克制住自己地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说:“李浔,是玉兰花开了吗?”

  那一霎那,李重华听见房内响起了什么被撞倒的声音,随后是李浔略显凌乱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内突兀且怪异。

  他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也问错了人。

  不合时宜且不合身份,头一次如此懊恼了起来,像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凭着心意、任着性子就来,这是寄人篱下的他不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还不到玉兰开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李浔恢复如初的声音,呼吸又变得轻而绵长了。“还要等些时候。”

  他垂眸回复道:“嗯,原是我记错了。”

  说完这句之后,房内又陷入到了怪异的沉默里,良久,才又是李浔打破了这样的氛围。“早些歇息,我让雁音抱一床锦被在床中间放着,也让你安心。”

  李重华抿了抿唇,心道他李浔什么都没有,本就是让他安心的。

  但安心也换不来舒适,料想今夜定是个不眠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