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113章 此意请承

  “虚弱衰败, 却无断绝。”严回春按着宋观玄手腕,面上浮起犹疑:“照理是活不下来才对。”

  粥碗查过,除了投毒没有掺进其他东西。高重璟也知量是十足的量:“却无断绝他是有救吗?”

  严回春欲言又止:“你的解药不假, 小宋大人恐怕是十分特殊。又或者……是气运?”

  “严大人, 什么实话我都听得。”

  严回春擦去两鬓的汗水,坐在床尾仿佛刚刚经过一场鏖战:“也许是去横卢之前,也许是从有平开始,我也医不明白。久咳不愈疼痛难忍,他要做局喝的那些药也许今日救了他一命吧,这毒发作得比常人都要缓慢。”

  床榻上宋观玄微微蹙着眉头,脸色比他身上素衣还要苍白。高重璟被散碎链子挂住衣袖, 指尖急促地擦过宋观玄额角。

  失温的触感冷得高重璟心中发紧, 他将袖子和纠缠的珠链分开,大力拉扯下一颗镶金的红玛瑙滚到宋观玄身边。

  高重璟捡起那颗菱形的坠饰握在手中,冷硬的触感压不过心中的酸涩:“严大人的意思他一直这样难受……”

  严回春默默摇头:“若这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就此乘鹤西去别再受这折磨。”

  尖锐的金饰一点点陷入掌心,高重璟浑然不觉。他越握越紧,直到血迹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宋观玄袖摆上:“这毒确定已经解了?”

  严回春没拿伤药, 医人医心此时恐怕疼痛才能让人清醒:“这件方法本来是宫里秘闻,整个太医院可能都没人知晓, 我也是从我师父那里偷学来的。”严回春为难道:“我曾经看师父诊过别人, 一刻钟毒发便去了。”

  高重璟颇有体会,信了严回春。

  “宫里谁有这毒?”

  严回春没有回答:“殿下, 离点卯还有两个时辰。微臣该去熬些醒神的汤药, 一会还要给他喝下。”

  高重璟望着严回春退出去, 即刻叫来元福:“查查今天进过重华殿的人, 一个都……”

  “不查……不想……听见声响。”

  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宋观玄?”高重璟温声回应道:“听你的, 我不查,不查了……”

  高重璟朝元福使了个眼色,随后托着宋观玄后颈将他抱起来:“这里吵,我们不待在这里,去主殿好不好?”

  宋观玄像是只听见几个字,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力不从心地窝在高重璟怀里,梦呓般念着:“高重璟……高重璟。”

  高重璟无一遗漏地应答着,宋观玄大概是听不到,他眸光左右游移始终无法落在实处,唯有不断呼唤着高重璟的名字。

  梦中乾都的大雪时而覆过乾都,时而万千箭矢火雨将这些旧事点燃。

  宋观玄始终听见有人应答他,疑惑间他越过重重宫墙到了西宫门前。黑暗的门洞如同毒蛇一般盯着他,那些寒意吐着信子从黑暗中游走而来。

  “高重璟。”宋观玄有气无力,雪夜寒风只听得见声音,他被笼罩在淡淡檀香之中:“高重璟。”

  那个声音又一次应答他,他听见门响声,熟悉的熏笼香气将眼前模糊景致驱散,是重华殿中。

  “抱我来这里做什么?”宋观玄抬了抬头。

  高重璟放下宋观玄,和他一起仰面躺在床上。高重璟手上的血迹缓缓洇进宋观玄单薄的衣衫,他开口声音格外喑哑:“那个想和我空耗时光的宋观玄去哪了?我怎么找不到。”

  宋观玄躺在高重璟身边,脸色惨白,胃里那种猛烈的痛感已经渐渐平息成他熟悉的绵长折磨。他掩去忧虑应道:“想和你空耗时光的宋观玄在你边上躺着呢,靠过来点。”

  身侧微微响动,凌冽的雪风带着暖意朝他靠了过来。

  高重璟呼吸有些急促:“你是怎么死的?”

  “一箭穿心,在西宫门前。”宋观玄温和地说,好像事不关己。

  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高重璟动弹不得。他想去看看宋观玄,却被这消息钉在原处。

  “在你死后的第五年。”

  高重璟呆呆地听着,不可思议地笑了两声:“宋观玄。”

  “嗯。”

  “你当时看着我什么心情?”

  “什么时候?”

  “重华殿的宫铃下。”

  两人之间无端穿过并不存在的宫铃响动,片刻沉默。

  宋观玄柔和地对他说:“我觉得……东凌的未来一眼到头了。”

  “哈哈哈哈哈。”高重璟笑起来,眼角温热:“是吧。”

  “你去太和殿求过:不管,偏要宋观玄。是不是?”宋观玄想起这些事花了些力气,稍稍喘息后才道:“那时高歧奉将我拦在宫里请教了一些如何为君的问题,恭谦敏学,甚至年幼如我是没有答案的。”

  宋观玄的叹息掩盖着胃里传来的疼痛,他闭着眼缓和片刻,将这道情绪熬过去。

  “我不知道会是那样,也不知道他偶然的关心下藏着这样的算计。”他喃喃道:“那时玉虚观的位置,我甚至觉得就算将整个东凌改名换姓又如何……

  好在如今我已有答案,可以将它们全都写在纸上。”

  “宋观玄,你以后写一份我烧一份。”

  宋观玄又闭上眼睛,酸涩在眸中蔓延。他哽着声音:“真狠心。”

  “那我这回做得怎么样?”

  “你做得很好了,高重璟。”

  屋外风雪声钻不进来,偶尔能听见窗户轻响一声。

  高重璟扭过头去,宋观玄阖目躺在他身边。面容说不上平静,却是十分真实。

  宋观玄继续说道:“高重璟……疼吗?毒发是不是很疼,你该想要报复的。”

  “不大记得了。”高重璟说:“我觉得五脏俱焚,是醒来时想到的这个词,具体怎么疼我像是忘了。”

  “干什么不让我多疼一会,不能还施彼身难道不烦闷?”宋观玄声音温润。

  “够了,我觉得够了。”

  “这样就够了?”宋观玄嘟囔道:“我这身子像是反应迟缓,或许再受一刻钟也救得回来。”

  高重璟一瞬间觉得的那些哀求那些执意忍受都是宋观玄固执的偿还,他想说世上没有那些还尽才能原谅的事情。但他又想到有个人定然是要偿命的,至少宋观玄定然是要让他偿命的。

  “我觉得够了就是够了,我脑子不够用,算不清该还多少。”现在他自己的如何想又有什么重要,他温声道:“那后来几年怎么样?”

  “不好,我的气运一年就被高歧奉耗尽,灾厄乱战发生了许多事情。”

  “朝纲坏乱的是高歧奉,你怪在自己身上也是无用。”

  “朝纲,国库,前朝后宫……”宋观玄喃喃念着些旧事,声音很轻很轻:“我到了死前才想起你,乾都没落在大火之中,正是除夕子时,你的生辰。”

  宋观玄被旧事压得胃里绞痛,想吐却也没有力气。

  他躺着,高重璟再靠过来,肩头抵着肩头:“你当真想起我了?”

  “你高兴什么?”

  “上辈子的我未必值得被你想起。”

  “嗯。”

  高重璟没有再说话,凝视着床帐,缓缓想着宋观玄睡前数的那些星星。这些日子他刻意听过,依旧不能听清。只是好像每晚都不大一样,他记不住,不知宋观玄如何做到刻骨铭心。

  他深重地呼吸,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五年里高歧奉定然没少害你,你助他夺位,他就关着你锁着你是不是……”高重璟不忍心勾起宋观玄的回忆,思索片刻问道:“和许生平比如何?”

  高重璟听见自己声音,猛然明白宋观玄的照人如镜从何而来。

  “不及许生平心如死灰,毕竟从前我也没对谁动心。”宋观玄有些茫然:“我像是气运所致,不会身死。”

  严回春的话后知后觉地击打着高重璟心头,莫名的恐惧将他撕扯。他翻身坐起,忽然朝着宋观玄喊道:“你不许再这样用你的气运。”

  宋观玄淡漠地看着他,似乎没有选择。

  高重璟听着自己不存在的回音,陡然觉得这些话很苍白。

  “疼吗?”他颤抖着问。

  “我不记得了。”

  “高歧奉干了什么坏事?”

  宋观玄忽然勾了下嘴角:“我守身如玉。”

  高重璟:“……”

  微妙的氛围扭转着沉寂,宋观玄忍不住笑出声。

  “宋观玄!”

  宋观玄收敛笑意,眸中有些希冀:“若是大家都重生而不自知就好了,乾都市坊终究不该有此一难。”

  高重璟跟着叹气:“东凌未来一片黑暗。”

  “别玩笑了。”

  高重璟拂过宋观玄鬓边:“真的,若是我不正朝纲,只怕衰落也是早晚。交给高歧奉,他也做不出好事。东凌这劫难没有你,只怕是必然要到。”

  “未必。这辈子若是祸事再起,我旁的不说十足把握,却知道怎么耗尽气运……”

  高重璟急忙打断他:“何必等到祸事再起?”

  宋观玄心中动念,勉强撑起身子:“拿纸笔给我。”

  “不给。”

  “我不写那个。”

  “你什么也不许写!”高重璟忽然不依不饶。

  严回春端着药碗戳在屏风外:“咳咳。”

  两人各自老实。

  “这是醒神的汤药,今日点卯上朝,你或许用得上。”严回春在床头搁下碗,又按了一回宋观玄的脉:“小宋大人,你好歹养上两日吧。”

  严回春说完,一副无可奈何模样默默关门离去。

  宋观玄盯着药碗,面上却一层难色:“苦不苦?”

  “不喝?”

  “卯时开始我怕熬不到中午。”宋观玄话这么说,微微推了推碗边。

  高重璟将药碗搁下:“那就睡觉,谁管他什么点卯。我替你占个位置,辰时过了钟鼓再去,你从重华殿去又不要多久。”

  “这么狂妄?”宋观玄虽然轻声说着狂妄,人却扯着被子睡下了。

  高重璟坐在床头除去繁杂衣饰,顺手将宋观玄沾了血的外衣也帮忙换下:“我们掌教就是这么矜贵。”

  宋观玄闻到白药的气味,朦胧道:“你哪里受伤了?”

  “手上划了下,都快长好了。”高重璟吹灭烛火,也躺进被子将宋观玄禁锢在怀中。

  “高重璟。”宋观玄转过来,脸埋在高重璟衣襟里。朝堂上的风声暂且埋进心里,此时什么都不想思考。

  “在的。”高重璟应着。

  “我们别放过他好不好?”

  “当然。”

  窗外,一线破晓天光穿过云层。

  宋观玄拢在淡淡药香中,管他什么玉虚观与储君的远近,先睡为敬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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