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72章 犬吠

  宋观玄自满室清香中醒来, 昨夜高重璟饭也没吃匆匆回宫他倒是松了口气。坐在床头发了会呆,远远看见窗外翠色耀眼。

  他披衣走到窗前,院子里茉莉成行夹道而列, 在阳光下十分喜人。

  宋观玄朝着段翩问道:“这花哪里来的?”

  段翩搁下水壶, 搓着手走到窗前:“大人,今早天不亮,借着西院那边采买家具的车子送来两只大箱子。我们打开一看,里头便是这花。”

  他从袖笼里翻出一张字条:“这条子塞在箱中一道送来,就照着吩咐摆在院子里了。”

  宋观玄接过条子,是高重璟的字。

  ‘宫中茉莉有余,借你地方养一养。’

  再抬头看茉莉越发可人起来, 今年茉莉难寻, 所以才格外珍贵。阁老家中一排也就三五盆,宋观玄望着院里十来株高高低低的花枝,缓缓扬起嘴角。

  段翩不会置景,摆得像是道边野花似的。恰好如从前描述,夹道清香不绝夏日。仿佛他没见过的乾都街巷一下子挪到自己眼前,初夏的阳光一照, 变得鲜活起来。

  他昨天心中想见,今天就有了。

  宋观玄忽然想起:“叫人看见没?”

  段翩立刻摇头:“我昨天听说这花要紧, 没在外头伸张, 连着箱子一起抬到院子里才打开看的。”他面上几分怪异:“嗯,本来我们也不知道, 但是树上的人说收了没关系。”

  宋观玄一想自家侧门树上常年挂着天乙, 心里也怪不好意思。既然他传话, 想来高乾那边也知会过。他点头道:“他的话没问题的。”

  段翩猛地想起:“大人, 孟知言在门口等着见您, 问您起了没。”

  留园正门。

  孟知言仰头看着棠树,等得有些无聊。

  大门吱呀一声,一抹白衣朝他走来。

  孟知言朝宋观玄挥挥手:“你今日穿得茉莉似的,身上也满是茉莉香味。”

  宋观玄低头看了看自己墨绿的腰带,这衣服穿得少,今天忽然起意找出来的。

  “你头上还有棠树叶子呢。”宋观玄走过去:“我离知言还有五步,你就闻到香味了?”

  孟知言挠挠头:“昨天我在书院看书,被花香沁习惯了。”

  “找我做什么?”

  “举子进京啊,去瞧瞧。”孟知言眸中一亮:“高重璟没和你说?人在四方馆,走走走我带你去看。”

  马车到了四方馆外的箱子,下车便看见门前热闹。

  一水摊贩趁着举子进京的功夫,支起文房用具护肘护膝这类考场常用东西的临时铺子。

  宋观玄听着四周叫卖,顿时觉得生机盎然。

  他在人群中搜寻,却没见到高重璟的身影:“高重璟呢?”

  “他?”孟知言正哗哗翻着钱包:“你怎么一刻不到就要寻他,那个和知言温书的小宋大人简直是不见了。”

  宋观玄苦笑:“你说带我来找他的,这下怪在我头上。要不是拉着我,顾衍能不说你两句出来喝糖水这事?”

  高重璟又不是他故意提的,宋观玄想着,难道今天提得很多吗?

  孟知言买了糖水,小碗伸到宋观玄面前:“哎,我小时候就喜欢这考举时候的糖水,最甜了。你吃不吃?”

  宋观玄摇头:“不了。”

  他心里馋得狠,可惜这摊子无处坐下,走着吃恐怕要难受。

  孟知言捧着碗和宋观玄站在街边看了一阵,抱着碗不住吸溜:“就等着这个味呢。”

  四方馆前深蓝罗袍来往不休,脸上踌躇满志。

  说罢,忽然听见巷中犬吠不止。

  “犬吠?”宋观玄循声望去。

  孟知言一碗没喝够,又打了一份:“这事巧了,举子入京要么住在城南汇文馆,要么住在城西四方馆。”他两眼盯着糖水倒入碗中,随口道:“汇文馆偏向城郊,远虽远些但是安静。可怜这些住在四方馆的举子,白日吵闹也就罢了,夜里犬吠不止睡不着觉。”

  宋观玄蹙起眉头:“哪来的犬吠?”

  孟知言腾出手转身一指:“喏,那边是赵大人的府邸。这四方馆是新修的,恰好在赵大人府邸旁边。赵大人喜欢养狗,夜晚对月狂吠。为这事已经闹了几回。”

  “赵大人这头没法子?”宋观玄心里盘算着,考举本就不易,何况这些舟车劳顿而来的人。

  孟知言摇头:“他家的狗看得金贵,莫说驯服栓养,伤人的事情在院子里都发现了几回。”

  话音未落,人群里一阵惊呼。

  忽见一条黑背大狗破开慌乱的人群径直冲来,尖牙毕露涎水直流。

  “当心。”

  孟知言慌忙拉着宋观玄往旁边闪了闪,不料脚下慌乱在摊子边绊了两步,那狗直扑到眼前。

  这一扑将两人冲散,宋观玄没了退路,两只狗爪已经搭上腰腹之间。

  眼看就要咬上来,凌空棍棒照着狗腿打了下去。

  宋观玄踉跄着后退两步,没被狗咬着,倒是撞上了街边摊贩。木方狠狠撞上背心,一阵闷痛传来。

  他看着孟知言和元福两人能拿着棍子将狗驱赶离去,可惜那糖水泼了一地。

  孟知言回头一看,宋观玄面色隐隐有些泛白,撑着案台半天不能动作。

  孟知言急道:“咬着你了?”

  宋观玄摆摆手,稳了稳身子长出口气:“没事,磕了一下而已。”

  他眼前泛起黑雾,好一阵才能重新视物。那只狗又大又重,几乎踏着他的腰腹。现在前后疼起来,和个三角似的。

  这么一想,又有些好笑。他扯了扯嘴角:“先回去吧,严回春下午来,找他瞧瞧。”

  元福连忙扶了上来:“本来是五殿下叫我来接你,这倒是来得巧了。”

  这里人不认识他,宋观玄也无意声张。朝着元福道:“我今日不去宫里了,你和他说一声吧。”

  元福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先将宋观玄送了回去。

  宋观玄脸色实在难看,那狗扑得不轻。孟知言没跟着回去,不放心跑去找了严回春。

  宋观玄走回屋中一时不知躺着还是坐着,背心疼痛未散。

  他侧倚着床头姿势找了个别扭的姿势靠着,前后的疼痛才似乎抵消。

  过了半晌,眼前隐约忙碌地穿梭着几个身影,迷糊中他听见了高重璟的声音。

  “高重璟?”

  不是孟知言吗,他怎么来了。

  宋观玄打起精神,朝严回春笑了下:“今日倒霉,被狗扑了下,背心撞着什么了,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高重璟关了窗,宋观玄正背对着他坐着。后心一块骇人的青紫,不敢想撞得有多狠。

  严回春道:“骨头无碍,撞得有些淤血。我看你腰腹上也有两块淤青,那狗扑到身上来咬着没有?”

  宋观玄摇头:“知言和元福挡得及时,没咬到。”

  他松松垮垮套好衣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瘀伤,有些无奈。

  严回春从药箱里寻出药油,重新坐回床边:“没有咬到的话倒是也不大要紧,只是这里撞着,咳起来牵扯着疼吧。”

  高重璟至始至终看着严回春检查伤势,面色不觉阴沉。

  四方馆本是休息待考的地方,怎么又跑出恶犬来。

  宋观玄背后疼痛未散,听着这话也烦起来:“我这几日不怎么咳……咳咳咳。”他抱歉一笑:“怕什么来什么。”

  严回春叹道:“药油涂上七日,仔细散瘀为好。这事不能压着,也别再磕碰。不要像许大人那样,拖久了要麻烦。”

  高重璟心中即刻紧绷,许生平几乎气绝的模样犹在眼前。他心中无名火起,送走严回春的时候语气也不大和善。

  转眼拿着药油回来,宋观玄却靠在床柱上看着他发笑。

  “严大人怎么气着你了?”

  宋观玄虽是说笑,看着状态却不大好。发白的脸上盖着一小扇长睫的阴影,瞧着十分委屈。

  这疼痛时轻时重,没完没了。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严回春上了药,前胸后背都是药油香味。

  高重璟默默坐到床边,小心扶着宋观玄躺下:“你笑什么?”

  宋观玄侧躺着,被药油味熏得有些迷糊:“哎,赵大人这也算是阴差阳错报了我参他的仇了。”

  他缓上不少,琢磨着孟知言和他说的话。

  高重璟面色凝重,万分心疼地柔声道:“恶犬伤人,已经可以处置了。”

  宋观玄摇了摇头:“他家养狗不止一条,是缺乏管教才四处冲撞。惩罚一条治标不治本,四方馆的举子们也依旧受其烦扰。”

  他少见高重璟这样不想饶人,抬眼觑着他神色,在他腿上拍了拍:“这事急不来,我不过撞了下,不大要紧的。”

  高重璟缓和些许:“举子原是为这闹事,倒是太和殿上也听说和赵轻书有些不快,没想到是因为这事。”

  宋观玄动了动手指:“所以才难办呀,这次考过,定然也有入翰林之人。四方馆里恐怕不是人人都觉得狗叫烦躁,也有人幸灾乐祸觉得那些休息不好的举子是自己体弱吧。”

  两方相抗,赵轻书倒是脱身了。

  高重璟明白这道理,蹙眉问道:“你不会是要这样去太和殿参他吧,别去跪了,我替你带话怎么样?”

  宋观玄动了动手指:“我不去参他,不过……你得着人写些告示。”

  高重璟俯身下来,侧耳倾听:“写什么?”

  “人浅别嫌犬吠,落第明朝再来。”

  宋观玄望着高重璟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高重璟心思一转明白了:“我知道了,我去着人安排。”

  宋观玄想了片刻,没一会药熬了过来。

  他起身就着高重璟的手喝过药,又嘱咐道:“得晚上去,别让人知道是你干的。或许……找天乙也行。”

  宋观玄心思动得浅,只是这身上疼痛却缓缓散开,前胸连着后背都不消停。

  高重璟看着宋观玄强撑精神,说话时眼神时聚时散。一点小事,不忍再让他操心:“你先睡会,我晚上叫天乙去做这事,明日我再来和你说。”

  严回春那药里加了助眠的药剂,让人睡着来缓和疼痛。宋观玄听高重璟要走,他不情不愿想等高重璟走了再睡,伸手在被面上抓了抓。

  高重璟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这事得等天暗,我在这坐着,你先睡。”

  话语里似乎高重璟不打算现在就走,宋观玄心神一定,顺了那药性昏沉睡去。

  宋观玄心里挂记着事情,只觉得自己没睡多久。

  睁眼屋里还亮堂,下意识搜寻起高重璟的身影来。

  “一整天了,宋观玄你终于醒了。”孟知言长出一口气:“要是因为我你遭了这一难,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宋观玄找回意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高重璟呢?”

  孟知言:“……”

  宋观玄抱歉地笑了下:“我睡着时他还在的。”他好声好气道:“知言有话要说,我听着。”

  孟知言一肚子大快人心,立刻滔滔不绝:“要说那赵大人也是无法无天,居然去四方馆贴告示说这点吵闹都受不了考砸了别怪他狗叫,只怪自己不行。

  那些举子本来舟车劳顿,几天没休息好。谁承想?昨晚狗叫简直沸沸扬扬,此起彼伏。今早醒来又见了告示,一下子人都气急差点把赵府的门拆了。”

  宋观玄笑道:“还有这等好事?”

  孟知言摆摆手,示意宋观玄别急:“更巧的来了,礼部尚书杜永时,他不是管着科考的事情吗?今天早上是刚巧带着御令前来视察,碰上他家狗咬了两个赶考举子。这么一闹,当即杖毙伤人恶犬。随后差人将他家的狗全带去郊外,在不许在城内饲养。”

  话说道这里,高重璟从门外进来。

  宋观玄朝高重璟望去,对方微微翘起嘴角,望着窗外当做不知道此事。

  他撑着坐起来,觉得背上都没那么疼了:“看来我也不算全然倒霉。”

  孟知言见他似乎好些,拍着胸口道:“这事大快人心,你心情好点就好,这伤最是不能憋闷,你要当心呀。”他见了高重璟,抬脚给人腾位子:“我还得去书院,先走了。”

  孟知言走得风风火火,高重璟站在窗口看人走远,才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

  “昨晚打更声音响,引得犬吠不止。今早我碰见杜永时,正巧将谕令带给他。”高重璟垂眸,见宋观玄面色好些了,问道:“还满意吗?”

  宋观玄盯着药碗,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尚可。”

  药碗伸到面前:“喝药。”

  宋观玄犯难道:“脏腑像是挪了位置,我缓些时候自己喝吧。”

  高重璟视线猛地一抬,心惊地看着宋观玄,这人怎么这样清楚他自己的状况。

  昨夜几分凶险,高重璟夜里没走守着宋观玄。见他梦中惊惧,几次将药都呕出来。宋观玄恐怕是知道自己状况,面薄不想让他看见。

  想着,高重璟眉心微蹙道:“身上的药都是我上的,还有什么病见不得?”

  宋观玄猛地想起解天机说的那手描金丝花瓶,笑了下:“没什么,拿来吧,我喝。”

  他捧着药碗,半天才喝下一小口。腹上瘀伤也微微作痛,让人忍不住叹气。

  高重璟没说话,就在床边坐着。昨夜他也这么坐着,叫宋观玄侧卧在他身边才没发梦。

  这么一来想起那天头疼脑热,宋观玄偏要看他睡觉的事情。方知这人用心细微,推己及人也不着痕迹。

  他想起那日不曾承下这份心意,猛然觉得亏欠,一时更是不知道怎样才配得上这番心思。

  宋观玄这药缓缓慢慢喝了一刻钟,看着高重璟道:“我在喝药,你愁眉苦脸做什么?”

  “我……”高重璟心思掩盖,飞快地给自己找了些事情做:“我热热手,一会帮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