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26章 动摇

  宋观玄断断续续咳了整晚, 临近早晨才得以浅眠。

  高重璟睡醒揉着眼睛绕过屏风,看见宋观玄坐在床上生闷气,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你生什么气呢?”

  宋观玄惊着, 朝他那边看去, 眸中的烦躁很快就散了:“唔,和我自己较劲呢。”

  高重璟突然凑到床前,瞧他眼底泛着青色,当真咳了一晚没睡,所以和自己生气?高重璟有些不地道地觉得,宋观玄这样还挺可爱的:“别较劲了,吃饭去吧。”

  宋观玄穿好鞋子下床, 算算时间是王若谷正要去监督早课的时候:“不吃饭了, 去讨点药吃。”

  高重璟瞧着外头天没大亮,赶忙也披上衣服:“那你等我一道。”

  宋观玄没推脱,手脚利落地洗漱完,带着高重璟朝着王若谷的房中而去。

  清晨霜寒,宋观玄裹着厚重披风,走起路来飘在雪地上似的。

  王若谷推开门也是一脸困倦, 看见宋观玄站在门口没什么好脸色,立刻将他让了进去。再一看神清气爽的高重璟, 极不情愿地把高重璟也让了进去。

  宋观玄看着屋内成堆的符纸, 猜王若谷亲自写了一夜补齐了要用的数量。不好意思地拜了拜师父:“观玄知错了。”

  王若谷看他这脸倦色,下不去狠话, 淡淡道:“来这里做什么?”

  宋观玄顺势说:“昨夜……不知为何咳嗽不止, 想请师父瞧一瞧。”

  王若谷按着脉象瞧了:“你哪来这么些忧思伤神, 咳久了可是要伤根本的。”

  宋观玄乖觉, 小心翼翼给王若谷倒茶。嗫嚅道:“观玄知错了。”

  王若谷一拳打在棉花上, 知道这是宋观玄惯用的方法:“方子我给常行江,他帮你熬药我放心,你没事今天的早晚课就不要去了。”

  宋观玄谢过,没有走的意思,朝喝茶的高重璟看了一眼。开口:“可是。”

  王若谷眉心一拧:“可什么是?!你喜欢喝药是不是?”

  宋观玄苦笑道:“玉虚观闭观这么些天,又在年节下,不如祈福当天开放道观,山下人同庆。”

  王若谷看着他:“这是你的意思?”

  高重璟算是明白宋观玄看他做什么了,回望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宋观玄,开口道:“是我的想法。”

  宋观玄收起眼神,微微点头道:“徒弟觉得可行,一来显示出天家气度,二来不会疏远百姓。”

  “这样祈福的时间就长了,你这两天都好好养着吧,符纸一应我替你备了。”王若谷有些疑惑地看着宋观玄,他和高重璟之间总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别扭,今天怎么这样心齐了?

  想着她又搭了宋观玄的脉,细细诊断后眉头紧皱:“宋观玄,昨晚为什么不来找我瞧病?”

  宋观玄实话实说:“我,我觉得困倦,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师父担心了。”

  王若谷没好气地挥手:“歇着去吧。”

  高重璟闻言起身要走,一记凌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王若谷分明在警告,再有什么新点子,别在晚上熬宋观玄的精神。

  还想着是要讹谁呢,原是来讹我的。

  出了门,高重璟忍不住叹一句:“孟知言说得没错,你确实是哪次病都不白生啊。”

  宋观玄即刻扯紧高重璟袖子,小声道:“这话王若谷听了,要把你赶出去的。”

  高重璟闭上嘴,数着花砖跟在宋观玄身边。

  玉虚观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从前不知道,只以为是宋观玄的意思。现在考量起来,或许稍稍隔得远些,才是最好。

  花砖小道洒扫得干净透亮,没入霜林之中。

  走了许久,小道在亭子前一个急转,到了宽阔的阶梯旁。

  高重璟顺着阶梯往下望去,已经到了玉虚观的牌坊。

  “你这走的可是去山下的路。”

  宋观玄点头,袖笼里探出一节纤长手指,朝着远处候着的元福点了点:“陪你下山看看。”

  元福带着两件披风,迎上来裹在两人身上:“今天路好走,刚洒扫过的。”

  高重璟推脱的话咽了回去,讹都讹过还怕这下山?

  玉虚观山脚下有个小村落,归着十里外的镇子管辖。村落里二十来户人家,多半做着香火生意,因着玉虚观的缘故还算富裕。

  晨光熹微,村中炊烟袅袅升起。

  宋观玄紧了紧披风将自己这身道袍挡了个严实,穿过人多的早市,目光挨个从摊子上扫过去。

  不过是些包子烤饼的吃食铺子,夹杂着零星卖小孩玩意的散户。

  哪有乾都的市坊热闹,高重璟透过宋观玄好奇的目光看了个遍,心里嘀咕起来。这人连山都没下过?玉虚观到底过着什么苦日子。

  宋观玄搜寻片刻,终于找到挤在两间布料杂货的夹缝之中的卖香铺子。

  他确认过牌匾,转进铺子里。

  “掌柜!玉虚观的香在这里买吗?”宋观玄撑着柜台向后头询道。

  没一会,铺子后头探出张略显苍老的脸:“你们要上玉虚观可来得不巧,他们最近不见访客。香也不用买,上头都有的。”

  宋观玄咦了一声,似有些遗憾,将高重璟扯过来问道:“那您知道他们几时有人下山吗?”他踟躇着:“我们从临溪来的,家兄有些疾病,想……求个盼头。”

  掌柜上下打量一番高重璟,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高重璟身板康健面色红润,不像有什么顽疾的样子:“什么毛病?”

  宋观玄抱歉一笑,指了指脑袋:“唉,这里有点问题,寻常大夫看不好。”

  掌柜眼里立刻多了几分同情:“长这么大了怪可怜的,我们村前头也有个小娃这样,上个月烧傻了。现在喝着玉虚观道长的符水,人是不闹了,就是也不说话。”

  语气也柔缓了不少:“只是道长下山也看运气,你们呆多久?我可以替你问问。但村子里没地方住,你们得去镇上歇脚。”

  高重璟瞪着宋观玄,下套是越来越顺手了。

  宋观玄与他对望一瞬,伸手按住他握紧的拳头,温声细语:“好啦好啦,我马上就问完了,乖乖的哦。”

  转脸追问道:“道长?”

  掌柜道:“李道长可有着神通,他能请天书呢。”

  宋观玄在高重璟面前拿着他下套,理所因当问来了那家位置。然后凑到高重璟面前,拖着长长尾音哄小孩似的:“哥哥,我们换个地方玩好不好呀。”

  高重璟搭着宋观玄的手,缓缓配合着:“阿巴阿巴……去玩去玩。”

  宋观玄手上一疼,高重璟像是用了些力道。他扯着不大服气的高重璟出了门,笑道:“你演得挺像的,但是可以一会再演。”

  高重璟:“……”

  从香火铺子走到村口,宋观玄每经过一个摊子就买几样。走到那家门前,高重璟两手已经塞不下东西。

  高重璟举着小风车,面无表情。

  目光冷冷转到宋观玄脸上:“你真拿我当傻子?”

  宋观玄抬手敲敲门,眉尾塌了塌,附在高重璟耳边好商好量:“辛苦殿下了,小傻子出门肯定要买点玩具,否则人家怎么信得过我们。”

  木门吱呀一声。

  一个神似痴呆的小儿缄默不语站在门口,手里也拿着一只风车。

  高重璟:“……”

  那妇人听宋观玄低眉垂眼说了原委,眼里依旧有些戒心,却也有些渴求:“你家这情况能平安长到这个年岁?”

  宋观玄微微摇头,面露难色:“实在是病苦乱投医,我进来同您细说吧。外头冷得很,别冻着了这个弟弟。”

  那妇人又扫了一眼宋观玄,侧身将两人让进去了。

  门乍一掩上,宋观玄便抖落抖落披风上不存在的灰尘,玉虚观的道袍也露了出来。

  那妇人态度登时一变,搓着手从板凳上站起来:“小仙长。”

  宋观玄听得连连后退,一下撞在高重璟身上:“当不起,当不起。”

  高重璟眼看那妇人扑过来,思绪未动,先抱住宋观玄一甩把他藏在身后:“不给你抱。”

  宋观玄维持着被甩到身后的姿势望了眼高重璟,这傻子演得真是以假乱真。

  他从高重璟身后探出个脑袋:“您也瞧见了,我家这个疯起来咬人。”

  妇人手一缩,后退了几步。讪笑道:“那是怪棘手的。”她又一起疑:“你就在玉虚观里,怎么还下山求药?”

  宋观玄眸光沉沉:“实在家中之事,难以启齿……”

  高重璟横在中间,恶犬咬人似的。宋观玄看着面色不佳,又是一脸愁容。

  妇人动了些恻隐之心:“这符其实容易拿,我分你一张且试试吧。”

  宋观玄连忙接下,又讲了两日后玉虚观祈福,会重新开放拜观。好心提点着她带着符纸去给李道长道谢,李休其帮忙祈福便会事半功倍。

  三言两语说完,也未久留,刚才买的那些东西也都送给了这家小孩。

  事情做完,宋观玄对山下烟火再无兴趣,径直往回玉虚观的路上走。

  一通决定干脆利落,高重璟在他身边跟了一阵。宋观玄若有所思,埋头走路也不说话。

  高重璟看着他踩在楼梯上的脚,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会不会请天书?”

  宋观玄茫然点点头:“我会。”

  高重璟惊道:“你天生就会吗?”

  宋观玄眼睛都不眨一下:“天生就会。”

  高重璟惊讶了半天,感觉那气运之说好像真真实实的走在身边。

  元福跟在身后听着,直觉宋观玄不大对劲,上前一步问道:“小宋大人是不是累了?”

  宋观玄听到有人叫他,恍然回神:“嗯?什么事?”

  高重璟看着宋观玄迷茫的双眼,才发现这人根本没听他说话。

  他想起王若谷早上说宋观玄忧思伤神,连走路也不休息下心思?

  宋观玄朦胧想起高重璟好像说了天书什么的,认真道:“那符纸有问题,和请天书用的估计是一样的方法。”

  高重璟愣愣:“方法?”

  “白矾写字,可得天书,那不是真的。”

  “那你还让他上玉虚观来?”

  “这事……”宋观玄犹豫了一会:“还需得师父拿主意,事关玉虚观,我不敢擅作主张。”

  高重璟看宋观玄是想要请君入瓮,其中利害自然明了。李休其招摇撞骗,捅出去要损玉虚观名声。

  “天书不是真的……”他左挑右捡,挨着这话头找了个不耗精神的胡话:“那你是不是真的?”

  “你说气运?”

  宋观玄默默一瞬,异常沉重道:“是真的。”

  高重璟看着宋观玄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心里一凉他挑错话了。隐约又起了一丝不甘:“这气运如此沉重?”

  宋观玄深呼一口气,他许久没想气运的事,最近觉得枯竭之感有些似有似无的减弱。王若谷瞧不出来,应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浅浅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殿下不信我,才沉重。”

  道上寒风吹得枯叶霜枝簌簌作响。

  这话也像冻脆了的枯叶,一吹便能粉碎。

  高重璟仿佛被人捏了心头,又慌忙道:“我信的。宫里哪有不信的。”

  “是吧。”

  这枯竭本是上辈子带来的,小小嫁祸给高重璟片刻,竟然得到片刻轻松。

  宋观玄偷偷松泛片刻,及时止住这点邪念,转言道:“只是现在有件事不大好……”

  高重璟顺着宋观玄的目光看去,果然是王若谷寻来了。

  “会怎样?”

  宋观玄搓了搓手:“少不得挨顿打手心。”

  高重璟一时分不清宋观玄真因为他那一问兀自低落,还是根本早就看见王若谷,想骗他替了这顿板子。

  他看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王若谷,拱手朗声道:“是我带他出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