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权贞还未意识到自身灵魂的融合,觉得饥饿这种事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别说吃点食物裹腹了。

  他连连拒绝:“不可不可,我有胃疾,吃了食物难以消化,反而会腹痛难忍。给我上点酒便可。”

  老十三却道:“酒才伤胃,师伯该戒酒。况且我方才探你的脉相,并没有胃疾的征兆。”

  “我这胃疾从小伴到大,怎会突然间没有,你定是探错了,换你二师兄来。”

  老十三颇为为难,“二师兄他离山了,师伯你忘了?”

  柳权贞这才想起,“那还有谁医术尚可的,都来给我把把脉,我这头晕眼花愈发厉害了。”

  老十三无法,唤来几个本事不差的师兄弟,依次替柳权贞搭脉,结果如出一辙,并无胃疾,只是过度饥饿所致。

  “师伯,这胃上的毛病啊,会随着人日常修行而渐渐改变,这人的体质啊,终归不是一成不变的。眼下也没有其它法子,你不如吃口饭试试,指不准就好了呢。”

  武道古虽自己行事疯癫,对来神峰弟子的教导倒是从不怠慢,是以这些弟子的本事,任何一人拿出去放在江湖上,都能挺直了腰板凭医术养活自己。

  这么多人都说自己胃疾痊愈,柳权贞再是执拗,也不能不相信他们的话。

  “那行吧,我便先少吃些,若一个时辰之内胃部未有疼痛感,我便接受了这一事实。”

  这一张口,愣是吃了三大碗米饭,还让管厨房的弟子临时烧了几个菜,那菜,亦是吃了个精光。

  柳权贞从懂事起就没好生吃过饭,不知何为饱何为饥,这番饭量下肚,让弟子们惊了一惊,心道这柳师伯好似饿死鬼投胎似的。

  说好要先少吃些的,然这饭菜的味道着实勾人,一时没忍住,吃到饱嗝都打起来了。最后还是老十三劝着说吃过多怕造成积食,才让柳权贞收住了筷子。

  柳权贞看着自己鼓鼓的肚子,“我这模样,算是吃饱了?”

  老十三觉得自己在教导初知人事的孩子,“师伯,正常情况下,一碗米饭便可,不需要将肚子吃撑成这样。吃多了,易发胖,便如阿春一般。”

  他从人群里拉出一人,那人顶两个老十三那般大,西瓜大的脸,不见脖颈,明显不合身的道袍将他周身的圈圈肉勾勒得分外明显。这人便是阿春。

  柳权贞盯着看了须臾,心道自己可不能这么胖,他对自己这副皮囊还是极为看中的。

  “明了明了,吃饭还有这么多学问,以后可要小心些了。”

  老十三道:“师伯是初次尝试食饱的滋味,不知分量大小乃是正常的。以后顿顿吃,日日吃,身体习惯便好了。”

  “那顿顿吃,日日吃,可会吃成个胖子?”

  “控制每顿的量便可,只要不过度,也不至于会变成阿春那副模样。”

  柳权贞道术了得,却觉得吃饭之事堪比苦练神功,还不如以前喝酒来得方便。

  吃饱喝足,挨了一个时辰,胃疾果真未来犯,不仅如此,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许多,头晕眼花的症状也消失了。

  柳权贞回忆起这几日变化,他方回到玉琼山时,还不是如此状态,乃是这次昏迷醒来才有的变化。难不成晔剑在自己昏迷之时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

  那厮性子固执,在十戒塔初见自己时更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能有这般好心?俨然不可能。

  想到此处,他不由问起十戒塔之围的经过始末。老十三将当时种种,事无巨细,都告知了柳权贞。

  末了哀叹连连:“我师尊到底对我们有教诲之恩,他若能迷途知返,也不至于落得那步田地。我等打算立个衣冠冢,纪念下他。”

  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柳权贞不打算在此事上多做评价,遂问起洪子虚的处境,“我师兄现下在何处,晔……宵……”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人,那人既是晔剑,也是宵随意,既是黑甲军之主,也是自己的徒弟,还是自己的……道侣。他若说出晔剑的名字,必要被人追问因果,要是让他们知道魔军之首复活了,不将他除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若将之称为宵随意,可这些事又不是真正的阿意做的,平白无故背了个锅,也不妥。

  思来想去,只能道:“我那孽徒,有没有对我师兄做什么出格的事?我消失五年,对他疏于管教,他会变成这样,罪责在我。再者,那十戒塔中邪魅丛生,他或许是在交手时心志不坚,受了什么邪魅的影响。我低估了那些邪灵的能耐……”

  柳权贞装模作样找着理由,兀自哀叹摇头。

  老十三道:“掌门……该说洪师伯倒是没受什么重伤,顶多受了些皮肉苦,也不碍事。只是……宵师弟……如今该唤掌门了,将这些发生的噩事都嫁祸到洪师伯身上,让其蒙了不白之冤,只因洪师伯……呃……因他在与你成亲之事上多规劝了几句。现下各门各派,都在看玉琼山的笑话。”

  柳权贞心下郁郁,这晔剑是魔族血统,他这么做,必是要搅乱中州,所以莫管好人坏人,他看不顺眼的,都不会让那人好过。

  在十戒塔中,晔剑曾说起那个时代自己与他的恩恩怨怨。倘若真如他所说,自己的前身是大蛊师訚琦,那晔剑该将自己千刀万剐才对,如今却非要成亲,也不知安的哪门子心思。

  晔剑与宵随意虽归根结底是同一人,但他二人所处的环境不同,立场也不同,对自己的某些情感,自然也是截然不同的。柳权贞恋慕宵随意,对晔剑却谈不上有这种情愫。是以,他眼下要做的,便是唤回那副身体本身的魂灵,让晔剑回归虚无。

  这是对玉琼山,也是对天下人最好的交待。

  晔剑这一魂在十戒塔中囚了两百年,怨气甚重,执念颇深,若要克制他,首先要消解了他的怨气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