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两日路,终到了玉琼山。

  宵随意在山麓仰望巍巍山体,脑海里依旧能浮现出前世尸横遍野的场景,拾级而上,每踏一步,都觉得脚上拴着千斤。

  “磨磨蹭蹭作甚,不愿回来?”

  柳权贞站在台阶上头俯视他,顺便瞥了眼更加缓慢的陈落庭。

  “六千级台阶,到现在才走了个零头,你们这般状态,难道想在山间露宿?可别怪我没提醒,夜里山中精怪猛兽横行,极不好对付,到时候若是缺胳膊少腿的,只能认命。”

  宵随意回神过来,加快了步子。

  陈落庭却快不上来,卯足了劲往上跨了几步,已经气喘吁吁了。到底是没有修仙的底子,平日里也不知锻炼,身子骨软绵绵的,步子也软绵绵的。

  “小公子……”他轻轻柔柔唤了一声,宵随意回身过去,看见那人满头大汗,已是精疲力竭。

  “我忘了你身子不好,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陈落庭却没有推脱,“那就有劳小公子了。”

  柳权贞以往逛窑子,最是喜欢这种温温切切的人儿,如今却觉得很不自在,怎么看怎么不顺心。

  宵随意年轻力盛,即便背上驮着个人,脚程一点不懈怠。只是天气燥热,汗水不断,陈落庭不停拿袖口给他擦拭,倒是没见着说要下来自己走。

  柳权贞愈看愈别扭,飞身直越几百级,找了处背阴处闲坐了会儿,想着眼不见为净,悠悠哉哉等着徒儿追上来。

  陈落庭伏在宵随意背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道:“小公子,您的师尊怎么一溜烟自己走了,都不等等您?”

  宵随意没在意他话中语调,“师尊定在上头等我,不必担心,天黑之前,我们总能到门派中了。”

  “那您师尊为什么不用法术送我们上去,非要这样一步步走,着实累人。”

  “师尊是为了锻炼我的体格,以前在山中那些时日,挑着水桶,沿着石阶上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您师尊对您可真严格,您就不生他气吗?”

  “师尊是为了我好,何气之有?”

  “您怎知他是真的为了您好,说不准就是耍耍您,图个乐子呢?”

  宵随意语气沉了沉,“别这样说师尊,他不是这样的人。”

  陈落庭不说话了。

  宵随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等下上了山,不要对我用敬称,也不要叫我小公子了。师兄弟之间都是平等相待的,好比大师兄,他这人便极好说话,你对他用您啊您的,他反倒会跟你置气。

  掌门呢,你倒是要客气点,他这人讲礼数,若你想跟他处得好,可以多拍拍他马屁,他很吃这套。

  至于道古师叔,他是三人中最好相处的,门下弟子也很自来熟。以后他便是你的师父,你跟着他,不会太辛苦。”

  陈落庭边听边点头,“那……我若不叫您小公子,该叫您什么?”

  “叫我阿意就行,大家都这么叫。”

  “阿……意……”

  “嗯。”

  陈落庭的嘴角弯了弯,将头贴在宵随意肩上,心悦之色显而易见。

  但宵随意是见不到这种表情了,他只以为陈落庭是身子虚,连日赶路累着了才伏在自己肩头。

  碰着柳权贞的时候,那人已靠在树荫下打起了盹儿。宵随意将他唤醒,后者睁开眼,入目是两个相依的身影,他想克制着不发脾气,却怎般也忍不住,道:“这都背了多长时间了,也该缓过来了吧。”

  又对着徒儿道:“你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

  陈落庭脸色有些发白,“小公……阿意,放我下来吧,不然您……你师尊,怕是要不开心了。”

  “我已经不开心了!”

  “师尊不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

  宵随意与柳权贞几乎同时开口,前者为后者开脱,后者却毫无顾忌地释放着怒意。

  两人都愣住了。

  良久,柳权贞拂袖背过身去,一贯冷淡道:“若你能在申时到达无念峰,为师便不同你计较了。”

  条件不算严苛,宵随意自是欣然接受。

  柳权贞侧首看他,“若做不到,为师可是要罚上加罚的。”

  宵随意胸有成竹,“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