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薛君钰印象中的星敛相比, 站在他面前的星敛脸部线条要偏硬一点，轮廓更加分明了，略长的丹凤眼表面上看没什么变化, 只有在对视时才能从这对浅色瞳仁里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这几年间薛君钰没有亲眼见证过的、属于星敛自己的人生。
“小钰，他是小敛啊，你该不会认不出来了吧？”沈止不仅打断了俩人在重逢后的眼神交流, 还继续搞破坏，“都说小敛你别学国外那套虚的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兴留长发了，小钰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是星敛......”薛君钰有些难为情, 长发的星敛他也好喜欢。
沈星敛尚在细细描摹君钰长开后的五官，被沈止一打断，他对自家老爸仅剩的一点点尊敬也消失殆尽了。
“沈教授，你晚上不是还有会要开吗？让服务员打包几份你自己去办公室吃怎么样？”
“那个什么会哪有给儿子接风洗尘重要？我相信学校一定会理解我的。”正好服务员上菜来了，沈止嘴上说是为儿子接风洗尘，实际上他馋这家店的菜很久了, 但他的老朋友们不是高血糖就是肠胃病，沈止可不敢叫他们舍命陪君子。
他四五十那会儿一个人还能称得上雅趣, 现在这把年纪一个人，在别人眼里, 那就是需要关怀的空巢老人了。
看着菜上来了就完全撇开他们自己吃得正欢的沈止, 薛君钰和沈星敛大概都有点明白了他们今天的工具人地位。
沈星敛在君钰旁边的位置坐下, 随意地瞥了眼桌上的菜, 又问服务员要了菜单，“君钰, 你再看看还要什么。”
薛君钰摇摇头，“不要了。沈叔叔点的菜我都喜欢。”
“是吗？”沈星敛望着满桌的绿色蔬菜和豆腐, 心脏收紧——在他们分开的这几年里，君钰究竟遭了多少学习的罪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星敛，别想了，快吃吧。”薛君钰“期待”地看着他。
君钰的好学生模样让沈星敛心疼更甚，他随便尝了根油麦菜，然后——
在二十一年积累的良好教养下，沈星敛才能忍住不吐出来。
把星敛吃下去那瞬间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的薛君钰乐了，他就知道吃不了酸辣口的星敛会这样。
沈星敛了悟，不是君钰变了，是他家老头子变了。
他放下筷子的动作自然也被沈止看到了，在被小儿子不顾忌情面批评之前，沈止先发制人，“偶尔换换口味能增进食欲，星敛你可以多尝试一下。”
“我的食欲正常，不需要增进。但是沈教授你，有必要去做个检查了。我帮你挂号，这周末就去。”
一辈子清淡惯了的人口味突然变重，不是什么好兆头。沈星敛预约好后给沈星许发了条消息。
沈止叹了口气，“人老了嘛，各方面衰退是正常的，你也不能指望我的味觉还跟年轻时一样吧。”
原来是这样吗？薛君钰眨了眨眼睛，他还以为是因为沈叔叔误（偷）吃了他的一块酸辣海带才一下子打开新世界大门的。
“这几年你在国外也没见你惦念过我，我这个老头子身体怎么样，也不需要你现在来关心。”沈止撂下筷子，似乎真有些生气。
沈星敛知道老爸是故意挑君钰也在场的时候搁他们跟前生气逼他表态。反正他是没辙了，总不能让君钰夹在中间：“沈教授，我这次回来就不去外面了，以后天天在家关心你，行吗？”
“咳咳，我又没说让你成天呆在家里。”沈止假意驳了一句，脸上的高兴完全掩饰不住。
这顿饭可吃得太值了，沈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吩咐服务员撤下开胃菜换正餐。
“小钰多吃点。”沈止把装肉的盘子都换到了薛君钰那边，乐呵呵地招呼着他。
薛君钰咬了一口狮子头，止不住地偷看旁边的人。
星敛要留在A市了吗？那他以后不是又可以和星敛一起玩了？
正在往君钰小碗里堆蔬菜的沈星敛不太明白君钰为什么隔一会儿就要偷瞄他一眼，“怎么了？”
偷看被抓住的薛君钰乖巧接过蔬菜碗，“星敛，你不去国外了吗？”
“我在那边的学业差不多完成了——还是说，君钰希望我在国外工作？”
薛君钰立刻摇头，“星敛现在可以工作了吗？好厉害！”
“国外学制和国内不太一样，没什么厉害的。”沈星敛轻描淡写地回答，尽管他的求学之路不算轻松，国外的环境对他来说也很难去适应。
“趁现在年轻多玩，哦不，多上几年学，这么着急工作干什么，”沈止可不想刚让儿子回来就赶他去工作，整天忙得昏天黑地见不着人，“我们学校的蔡教授就挺好的，你跟着他学几年还能了解一下国内目前这个建筑行业是什么样的。”
“这些就不需要沈教授费心了。”沈星敛不喜欢被别人规划。
“我还不想费这个心呢，是蔡教授缠着我问小沈同志有没有打算回国内进修，”沈止喝了口茶，“说起来小敛你小时候不也经常跑去旁听他的课吗？考虑一下吧。”
那位蔡教授搞古建筑也搞了大半辈子了，几十年间收了那么多学生，坚持下来的只有那么几个，造诣也不高，偶尔有天分的也都跑去国外了，差点把他气死。所以他的招生标准也是越来越高了，必须聪明，有耐心，最好还得有钱有闲，不被外物诱惑。
然后，完全符合条件的沈星敛就被他盯上了，从九岁开始。
“......我会的。”沈星敛应了一声，继续光明正大地观察（偷看）君钰进食。
离开饭店前，沈止.把一串钥匙和一张家属校园卡交给小儿子，“我前几天收拾了一下教师公寓里的那个单间，你住学校里也可以——”想了一会儿，他还是补充道，“别跟小钰叙旧叙太晚了啊。”
沈星敛瞥了眼旁边的人，“那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算了，”沈止放弃，叮嘱薛君钰，“小钰也要记着早点睡。”
薛君钰保证，“我今晚不拉星敛下飞行棋。”
“......好孩子。”沈止赞许地点头，转而略带同情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
“你不是还有会要开吗？”沈星敛面无表情地提醒。
沈止“哦”了一声，慢慢悠悠地驱车离开。
“星敛好像比我高一公分，”薛君钰比着自己和星敛的身高，“不过我肯定还会长的！”
送走老爸的沈星敛听到他这么说，无奈的同时又有种危机感。他抓住君钰快要触碰到自己额头的手，将他整个人拉近了些，“隔这么远比不准确，你刚才这么比，手臂一直在抬高。”
沈星敛握着他的手，像是要认真地比较一下。
薛君钰退开了些，不太甘心地承认，“好吧好吧，星敛你是比我高了这么两三公分。”
“君钰已经长得很高了。”
沈星敛微微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有点不太适应这种，好像...一靠近就马上要亲到的感觉。
“还不够高。”薛君钰小声咕哝了句。
也不是他思想迂腐，好吧，就是他思想迂腐，薛君钰从没想象过比自己高的媳妇。
“先回学校，”在过马路前，沈星敛还和以前一样自然地拉过君钰的手，然后再不松开，“君钰晚上不回宿舍了吧？”
“嗯——”薛君钰纠结了会儿，“可我换洗衣服还在寝室。”
“去附近商场买一套新的？”
“我现在手头上都没多少钱了，”薛君钰愤愤不平，“薛旻钺搞歧视，说女生有钱容易独立不容易被坏男人骗，男生有钱不容易自立容易被坏女人骗。”
“那，君钰，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薛君钰坚定拒绝。虽然他上辈子做了无数个高冷矜贵小姐姐爱上他的梦，但薛君钰也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起码，得再三推拒后才能把软饭咽下去。
“君钰，你误会了，”直接给钱这个想法确实在沈星敛脑子里闪过，但这样他就成了薛叔叔定义下的“坏男人”了，为了长远考虑，这个方法不可行，“我是说，要不要我帮你多要点生活费？”
“这......还能多要吗？”薛君钰没有考虑过。
一小时后，男装货架前，两位颜值颇高的年轻人站在一块，吸引了不少目光。
“就要这件吗？才69块诶，我咬咬牙都能买下，包养人的富婆应该会买更贵点的衣服吧。”薛君钰不太确定星敛的计策是否可行。
沈星敛笃定，“价格越低，才能凸显你的惨。”当然还有个原因，价钱太高了，薛旻钺看君钰还真有个富婆肯要，说不定立刻高兴地送出去了，沈星敛要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好吧，我听你的。”
薛君钰拿着衣服比在胸前，沈星敛调整了下吊牌的位置，让价格更加显眼，最后举起手机给君钰和新衣服拍了几张照，传到了君钰手机里。薛君钰按照星敛的指令发了条仅薛旻钺可见的朋友圈：“今天小莲姐给我买衣服了，开心~开心~[图][图][图]”
“好了，等结果就行了。”沈星敛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不发笑。
虽然说是专门拍给薛旻钺看的，但薛君钰还是会代入——给他买69块钱的衣服就能包养他，他也太廉价了。
“两位先生，你们要买这件吗？”售货员小姐姐微笑着上前询问。
沈星敛把君钰手里的那件放了回去，“我们不买。”
“本店还有很多平价男装，先生您——”
“谢谢，不需要。”沈星敛牵着流连忘返的薛君钰走出了店门。
“星敛，这家店的衣服真的好便宜啊。”看的他都想给自己买了，薛君钰连连回头。
沈星敛仍是强硬地拉走了他。
售货员小姐姐：他们家这么便宜的衣服都买不起，唉，贫贱夫妻百事哀，长得再帅有什么用呢？
薛君钰角色代入太深，他开始真的觉得自己好穷好穷了，随便一个能给他买一件69元衣服的富婆都包养他。
拉人走到半路上的沈星敛等某人自我催眠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君钰，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薛君钰撇过头，不太想被星敛看到自己因为代入过多有些挫败的样子。
“找到了，这家应该不是二手店，”沈星敛继续拉上某个有些呆愣的家伙，“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