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堂课就是老班的。他还跟往常一样, 先在班上慷慨陈词了一通,强行喂鸡汤。末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学校的, 反正明天上课前,每个人都要上交一张计划书。百无聊赖的薛君钰闲着也是闲着,他翻出崭新的笔记本, 在空白处写上“想要做的事”。

  一、不留级,升高中;

  天,第一条难度系数就有点高。薛君钰问前桌要了根棒棒糖,在甜甜的草莓治愈下继续硬着头皮写。

  二、乐队;

  薛君钰舔了舔上颚, 嘿嘿,音乐还是一堆人凑在一起才好玩。等他年纪再大点,就能着手了。

  三、和星敛一起上大学......

  这个,不太现实。

  但不能光是星敛认真考虑和他一起投身废品回收事业,他也该仔细想想怎么靠近星敛了。不然,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像陈福宝那样的人出现, 不断提醒他和星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四、和星敛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写到“一辈子”这个词时,薛君钰咬着棒棒糖, 感觉有点奇妙。他不经意间抬头,和前排女生摆在桌上的镜子里正咧开嘴傻笑的自己对视。

  啊, 真丑。薛君钰向前倾身, 在女生困惑的视线下, 将镜子调转了个方向。

  只要看不到, 丑的人就不是他。

  回到计划书上,薛君钰能想到的暂时只有这么多。

  为了他和小天使天长地久的友谊, 他决定先从不做文盲开始。

  “老齐,你帮我看看, 君钰是不是在记笔记?”杨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脸不敢相信。

  齐原偏过视线,“是的,你没看错。君钰一下午没睡觉,刚才还做了几页题。”

  “什么?”倒数第三皮裘危机感十足。

  “学渣转性嘛,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齐原跟薛君钰坐了两年邻桌了,君钰不太聪明这个事实在他那是盖过无数个戳,但说实话齐原从没觉得君钰懒过,尤其是在他下定决心要做好的事上。

  去年中学生篮球联赛在八月份举行,于是那一整个春季学期包括暑假,薛君钰每天都得五点钟起去市体育馆参加训练,晚上据说有时要加练到十一二点。齐原光是见他早上训练完大汗淋漓地赶到学校上课都觉得累,但薛君钰除了抱怨老班声音太大吵得他睡不着以外,齐原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训练辛苦的话。

  返程大巴上,车厢内安静得过分。

  十几分钟前结束的联赛,试卷难度超乎预料,很多人没发挥好,再加上这次联赛最后的排名关乎高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大家就更沉默了,领队老师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只能向独占大巴后排的人寻求帮助。

  沈星敛没换座位,依旧坐在来时靠窗的位置上。

  正好是放学下班的时间,街道上的学生、上班族穿梭如织,林立的商铺早早亮起了灯盏,飞快掠过的电线杆,缤纷艳丽的路边花坛,明明是些司空见惯的普通景色,却勾起了沈星敛想见一个人的欲望。

  奇怪的是他明明和那个人朝夕相处,最迟一个小时后就可以见到那个人。

  但偏偏沈星敛现在,就是很想见到他。

  “星敛,这次题出的难么?”领队老师在沈星敛旁边坐下,忧心忡忡,“其他学校的人来找你聊了一会儿吧,他们考得怎么样,也觉得难吗?”

  坐在巴士前面的学生悄悄竖起了耳朵,他们年级第一和他们不在一个考场,虽然可以确定沈星敛是提前交了卷在巴士停靠区等他们的,但提前了多少,他们并不清楚,也就分析不出来这试卷到底是简单难还是变态难。

  “他们没跟我聊考试,我也不知道他们考的怎么样,”沈星敛敷衍地回答,“应该还好吧。”

  毕竟还有心情让他转交零食给君钰。

  要不是那个和他同级的小学同学过来搭话,沈星敛都不知道原来到现在君钰还跟他们有联系,一想到君钰在游戏上喊的“哥哥”、“姐姐”有可能是他们中的某一个,沈星敛就......

  听到他的那句“应该还好吧”,车上的人窒息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坚信他们年级第一的“还好”和他们定义的“还好”是不一样的概念,勉勉强强存活了下来。

  弥漫在大巴内的沉痛气氛并没有感染到沈星敛半分,他本身就是被临时拉过来参加考试的,和迫切需要联赛成绩作为证明材料的其他人不一样。

  “那个,星敛同学啊,大家现在能坐在一辆车上也是缘分,你看能不能说几句正面点、积极点的话鼓鼓士气?”领队老师实在不忍心看到其他人都这么消沉。

  沈星敛想了下正面、积极的定义,在领队老师的殷切目光下启唇:“加油。”

  不是所有的“加油”都是正面积极的,起码他们年级第一口中的“加油”就不是。

  这短短的两个字,具现在他们和沈星敛之间绝对无法企及的距离上,大巴里没考好的人更绝望了。

  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浅笑又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们年级第一身上。

  “对不起。”沈星敛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他刚才说完“加油”,突然想到君钰小时候朗读课文时的一件趣事。

  注意到其他人的复杂目光,他解释:“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沈星敛当了两年的学生会会主席,大家还是信得过他的人品的,但是,什么事这么好笑,竟然能让他们学生会主席笑出声?在他们的印象中,沈星敛跟“笑”这个词完全不搭边。

  领队老师急于缓和车内的气氛,“星敛你想到什么笑话了?说出来听听吧。”

  “不是笑话。”沈星敛纠正,想着想着,他又不自觉弯起唇角,“我有个朋友......老师让他读一段文字,要求有感情地朗读,最好是能把感叹的语气读出来,他在‘加油!’这里停了下来,脑子可能没转过弯,最后读的是‘加油,感叹号’。”

  沈星敛讲的确实是笑话,但没人笑,准确的来说,是没人敢笑。

  比起笑话本身,大家更在意的是他们前会长在讲这件事时亲昵的语气,最关键的是,他们居然觉得现在的前会长有点...温柔,太梦幻了。

  第一次讲笑话就惨遭冷场的沈星敛终于明白君钰那时候为什么羞愤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好笑”了,看来真是他自己的问题,君钰把感叹号读出来这件事确实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