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玉觉得游烨可能还是没有明白，珍惜自己的手和职业寿命本不该是“陪你”。
但算了，再说下去就太说教了，陈嘉玉没有立场。
打职业这些年他见过许多选手，其中也不乏把职业当玩票的，谁都不比谁高尚，陈嘉玉不会用自己的观念强求别人。
车内的氛围短暂地陷入寂静，只剩下司机师傅开着的电台，在叙述陌生人的爱恨纠葛。
明明是很小的密闭空间，却在足以连接遥远的故事的同时，无法让两个并肩坐着的人更靠近一些。
车在陈嘉玉家的院落外停下，司机说着礼貌的道别词按开了后备箱，这次陈嘉玉选择了自己把行李箱拿出来，两手一起借力的方式。
陈嘉玉没有提前告知游烨那片江就在自己家附近，直到看见游烨略带迷茫的神色才说：“这是我家，我先把行李放下，那个地方不远，我们可以歇一下再去。”
啊，这真的是意外之喜。游烨只是对陈嘉玉的生活感到好奇，想看看陈嘉玉看过的景色，没想到居然直接到了陈嘉玉私人的住所，这是完全超乎预料的事。
和想象不同，或者说游烨对此根本没有想象，陈嘉玉的家和陈嘉玉本人并不太像。
偏欧式的小别墅，几乎像民宿app上的特色房型，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陈嘉玉站在自己的家门前，像过冬的某种小动物误闯了。
推门进去，整体的装潢也比较浮夸，并不像陈嘉玉平时清淡的风格。
但宽敞的房子居然空无一人，陈嘉玉自己蹲下去，从鞋柜里找出了两双棉拖鞋，一双给游烨，一双给自己。
屋里几乎比室外还要冷。
陈嘉玉只和管家说了不用来接，没有说自己还会回家，所以家里没有提前收拾过。
但定期也有人来做清洁，整体不算太脏，只是陈嘉玉忘记暖气要怎么开了，所以还是发微信问了管家。
[管家]: 你回家了吗？需不需要我过来？
[yuu]: 不用，我就待一会儿，你给我发个教程就行。
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带了人回来，陈嘉玉莫名地觉得尴尬。
但管家迟早也会知道的，游烨这次休赛期很长，如果他真的想在广州玩，可以待很久。陈嘉玉没有把人带进门了又赶出去的道理，游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反正陈嘉玉要回俱乐部，他们也碰不上面。
而管家每隔几天就会来收拾一下，是很可能要碰上的。到时候就让游烨自己和管家解释吧，陈嘉玉不知道该怎么讲。
他有很多间空房间，陈嘉玉随便找了间楼层最低的给游烨。陈嘉玉对着空空如也的床犯难，忘记了这回事，应该让人提前来铺个床的。
他从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两套四件套，都是这个房间能用的，感谢工作人员的细致。
只不过……
“你会铺床吗？”陈嘉玉走出房间，尴尬地问游烨。
游烨还挺有分寸感，陈嘉玉没有叫他，他就没跟着在房子里乱转。他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陈嘉玉声音之后起身，边点头边往房间里走：“我会啊。”
铺床对游烨而言并不难，他以为这算是基础技能之一。甚至都不需要人帮忙，他臂展很长，自己就能够把布料抻开。
他忙活的时候陈嘉玉就在旁边看着，想帮忙又不知道从哪下手，带点迷茫和尴尬的神色。游烨光明正大地偷看，没忍住笑起来，把陈嘉玉笑走了。
哎呀，应该多忍一下，实在很可爱。
余下时间，游烨忍不住边套着被子边幻想，陈嘉玉在俱乐部的时候是谁帮忙。
他并不是太了解rel战队的工作人员，只知道几个选手和教练，每个都不太像会帮陈嘉玉做这种事的样子，所以没有幻想成功。
应该多看点物料的，游烨突然对陈嘉玉在俱乐部的生活感到很好奇。
其实如果能直接转会rel最好，但上次提陈嘉玉似乎不太高兴。
游烨其实很少会为自己所作出的决定而后悔，但他已经不止一次为这件事懊恼。
当初因为陈嘉玉而出道的时候，只是抱着“我也想这么厉害”的心态，想要尽快到达陈嘉玉所在的地方。
而青训是最快的途径，在选秀大会被thw用状元签挑走也不是他能主动控制的事。
真正有机会打比赛，认识赛场上和私下里的陈嘉玉以后，他才从英雄建模的背后品出这个选手的可爱。
尽管没有什么具体的缘由，但心跳的频率是一种很明显的征兆。
当他刻意将登台的顺序换到最早，如愿地看到陈嘉玉在舞台的另一端，此刻仿佛万籁俱寂，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游烨决定表白，这件事没有预谋。
在thw夺冠后的庆功宴，酒过三巡的经理曾拍着他的肩膀，分不清是喜悦还是遗憾：“可惜不会战术，不然就完美了。”
下一句忘了，大概是在夸他的操作或者外形，甚至可能是运气。这次转会期他们没多花一分钱，给游烨开的薪水也不高，反倒天降冠军，这件事大概让经理涨了很多薪水。
游烨对喜上眉梢的经理酒后的浑话没有什么兴趣，听过也就忘了。但此刻他突然回想起经理的评价，不会战术，确实，要不然也不能这么混乱。
追人大概是要战术的，至少表白要有。哪有人在乱糟糟的彩排里告白？还没多说两句话、多欣赏一会儿陈嘉玉的表情，就被导演强行分开了。之后又有太多流程和环节，等再次见到面，情绪都续不上了。
但说过的话覆水难收，就算再表白一次，也不会是一样的心境，更失去了实际的功能。
陈嘉玉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却没有任何反馈。游烨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陈嘉玉在尴尬里尽可能维持着体面。
要感谢陈嘉玉的礼貌，让他还有得寸进尺的空间。
其实他对广州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要多和陈嘉玉待在一起而已。
他追人没有经验，也没有章法，但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总是没错的，说不定陈嘉玉可以在相处里主动发现自己的趣味呢？
要说还是同队最方便，现在两支队伍分别在广州和杭州，远得很，一个赛季都见不到几次面，更要好好利用这个难得的休赛期。
可惜陈嘉玉只有几天休假，如果他也没有比赛打就好了。
坦白说，游烨对比赛真的并不太在乎，尤其是一出道就迅速夺冠以后。就像登峰，他对已看过的风景兴致缺缺。
但陈嘉玉很喜欢，他像不知疲倦一样地向上攀，那么游烨愿意陪他多攀一会儿。
于是旅行又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在陈嘉玉家打游戏。原本只是在等外卖的间隙里开一把，一不小心就又多打了两把。一直到黄昏的时候，两个人才去了江边。
江堤上没什么人，静得能听见一阵阵水波的声响。太阳斜斜地洒下来，水面像有缎带，闪着光，隐匿了水下的暗涌。
太静了，所以沉默的时候氛围也很好，陈嘉玉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的时候，回望入口处已经很远很远了。他这才想起来尽东道主的责，问：“明天想去哪里呢？”
“随便，就在家打游戏也行。”游烨没什么所谓。
但陈嘉玉总觉得怪怪的：“啊……你难得来一趟，就在家打游戏吗？”
“打游戏你开心我也开心，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吗？”
还蛮有逻辑的，陈嘉玉被说服了。况且，比起带着游烨去他自己也不太了解的景点，还是打游戏更有意思。
为了维持东道主的尊严，陈嘉玉补了一句：“没事，我去俱乐部之后你在我家住多久都行，到时候你想去哪自己去也可以。”
江堤落日成了他们此行最后一次外出，剩余时间都待在家里。大多数时间一起在客厅打游戏，陈嘉玉把自己最喜欢的几家外卖都点一遍，中途还拦截了一次要例行来收拾的管家。
两个人制造的生活垃圾基本都由游烨清理了。在这两天的相处里，陈嘉玉意外地发现游烨竟然是个挺会生活的人。
明明平时，甚至在采访之类的场合，都很不着调，但居然有很多挺好的习惯。像用餐后会用湿布抹桌子，天黑前会把当日的厨余带出去扔掉，洗浴后会把所有的用品恢复到原来的位置，都是习惯成自然的事。
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会让游烨同时拥有随性和妥帖这两种矛盾的特质呢？陈嘉玉偷偷地好奇。
陈嘉玉也是在黄昏的时候离开的。俱乐部为了照顾留在上海玩或者短暂回家的选手，把收队时间定在了游烨到广州的第三天晚上。游烨把晚饭时间提前到四点，愣是和陈嘉玉多吃了顿饭才让陈嘉玉走。
游烨边收拾着吃剩的外卖边说：“你要是有空你就回来啊，我在你家等你。”
呃，什么意思，怎么这么怪呢？
陈嘉玉第一次在自己家有了做客的错觉，还莫名地从游烨的语气里读出一点哀怨。陈嘉玉甩甩脑袋，还没等叫的专车抵达，就提前推开门出去，站在路边等。
游烨也跟上来，手里还拎着垃圾，但只是站在陈嘉玉旁边和他一起等车。其实以往管家也会这么做，但陈嘉玉第一次觉得这么别扭，像家里真的会有人等他。
车辆缓缓驶离，陈嘉玉坐在后排，回头看了一眼。
天色已经很昏，浓墨重彩的橙色，游烨背着光，模糊成一片黑色的影子。他还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个方形的外卖袋，一点儿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