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稳定之后,周霖就很少在父母家里过夜了,但是房间还是有人定期打扫。

  被褥应该在不久前被晒过,皂香掺着阳光的味道,让人感觉舒服又干净。

  周霖在自己阔别已久的小床上,睡的很踏实,枕边独特的气味总让他恍惚,就好像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乱梦而已,待他睁开眼自己还是个子矮矮穿着丑兮兮校服,准备继续面对苦逼哈哈校园生活的高中生一枚。

  不过生活不是拍电影,没那么多艺术渲染的手段,周霖醒来,当然还是那个已经二十八岁过半,二十九岁未满的自己。

  六点三十五分,外面天才蒙蒙亮。

  周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下床拉开窗帘,果不其然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了厚厚一层。

  他坐在椅子上醒神,歪着头环顾起这个曾经陪伴他很久的屋子。

  很小的时候,他住的是周母学校分的教师公寓,对于那套房子,周霖的记忆非常模糊,只剩下泛黄的墙皮,一运行就吱哇乱响的吊扇,还有总是花屏的大头电视。

  大概在周霖上小学后不久,周父拿着人生的第一桶金买下了现在这套房子,虽然是新小区,但是当时这栋楼盘的位置属于Z市边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房价不高,哪能想到没几年,附近就建起一个商场,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说起这事周父还有点悔恨,早知道二十年后这小区的房价哗啦啦涨的如此恐怖,当年就应该敢想敢做,拼他丫的再多买几套!

  那么周霖此时大概率已经成功晋升为房二代,开启包租公的幸福生活。

  周霖房间的陈设很普通,除了床和衣柜就是一张书桌,还有一个塞的满满当当的书架,洁白的墙上却有许多发灰的胶印。

  他很快想起,以前自己总是买来各种动漫海报贴在墙上,幻想着某一天醒来自己就会随机成为里面当中的谁,继而肩负起解救全人类的伟大使命。

  至于为什么海报最后被揭掉,周霖半晌才想起原因,好像是大二那年的暑假,Z市下了一场大暴雨,连续下了好几天才平歇,这套房子又是一楼,潮的要命,连带这贴在墙上的海报都卷了边,不得已周霖把那些海报都揭了下来,整整齐齐叠起放到一个盒子里。

  原本是说过段时间再贴回去的,但是...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着?学习太忙还是杂事太多?亦或是因为年龄的增长他不再把感情寄托于虚拟人物...周霖不记得了,有许多事情他都不太记得。

  总之,这面墙就这样光秃秃直到现在。

  随着这面墙曾经的样子在周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灰灰的胶印也就愈发变得扎眼。

  不然还是把海边贴回去吧,周霖突然很想这样做。

  楚云绎昨天带着小朋友睡在客房,其实楚云绎不介意和周霖挤一挤那个小床,但是思及那个尴尬的早晨,周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楚云绎的请求,被缠着答应了某些说出来有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当做补偿。

  周霖总觉得楚云绎还是有点醉了。

  楚音然一直是一个很省事的小孩,比如他不认床,在哪儿都能睡,在哪儿睡的都香。

  生物钟把楚云绎叫了起来,他给旁边睡的四仰八叉的小孩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

  周霖房间门没关,楚云绎进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两个盒子。

  “然然还在睡吗?”周霖看见楚云绎进来,分了一半注意力给他,手上还是在不断试着什么。

  楚云绎嗯了一声,坐上周霖的床,问道:“这是什么?”

  “我把之前贴在墙上的海报锁在一个箱子里了。”周霖说:“但是时间太久,我不记得密码。”

  看着这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楚云绎疑惑的说:“可为什么有两个箱子。”

  这个问题,周霖也同样疑惑,这个箱子之前一直放在电视柜上,是周母某天打扫卫生觉得这个屎黄色的盒子放着实在有碍观瞻,即便周霖辩驳道这是高级的香槟金色,最终还是没逃过被周母放到杂物间的命运。

  但是刚刚周霖却在杂物间找到了两个一样的盒子,更巧的是还都被密码锁锁住,连密码锁的材质也极其相似,要说不同就只有其中一个箱子落灰更多一些罢了。

  那一刻,周霖甚至以为自己要成为平行时空的见证者,略微兴奋激动的拿起两个箱子,很快就失望的发现里面东西的重量并不一样。

  即便如此,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两个箱子最后都被带出来,用纸巾擦去表面的灰尘,周霖开始思索他当时设的密码究竟是什么。

  两个锁都是八位数密码,周霖试了自己的生日,爸妈的生日,都没打开。

  “真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要买这么复杂的密码锁。”周霖抱怨道:“三位密码好歹还能穷举出来。”

  楚云绎忍俊不禁:“话说你当时为什么要用密码锁锁海报?”

  “嗯...大概是觉得我神圣的海报,蟑螂老鼠不可侵犯?”周霖揣测了一下当年的自己,得出肯定的结论。

  灵光乍现,周霖停下拨弄密码锁的手,扭头问旁边正在试图用穷举法帮忙解锁的楚云绎,“你记不记得前些年,Z市下大雨,据说是Z市近几十年来降水时间最长的那次?”

  “记得。”楚云绎想了想,“我那时有一个...朋友,也是Z市的,他家里种的花因为这场雨都遭了秧。”

  周霖拿出手机,百度当年下雨的日期,“这么多年连你一个外地人都记得,那应该也称得上是大事件了吧。”

  他设密码一向不爱动脑子,又不喜欢拎着一串数字反复用,选的都是当下比较重要的日子,例如他买了新手机,那么新手机的锁屏密码基本就是买手机那天的日期。

  这就导致,他各种应用的密码各不相同,是需要用备忘录记录的程度了。

  幸好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记下那个日期,周霖立刻去试,手里的箱子还真就这么打开了,可惜另外一个就没这么好运。

  看来那应该是另外的什么重要日子了,可惜周霖在脑海里搜刮好久也没再想出什么。

  楚云绎在一旁看着那个箱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周霖兴致勃勃的从客厅找出无痕胶,和楚云绎一起把海边重新贴上去。

  洁白的墙面顿时增添了许多色彩。

  “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周霖摸着墙上的海报,突然说:“好多年前,十几岁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牛逼哄哄天下无敌,长大了进入社会,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所以到后来,就开始接受自己无比平凡的这个事实。”

  “大概就是以前想当救世主,现在只想等主来偏爱我。”

  “也不能这么想,没有人能完全定义平凡这两个字。”楚云绎伸出手握住周霖的手,“高中语文课上没写过命题作文吗?老师说了,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需要所有人的认可。如果非要评价,我觉得你已经很优秀了,工作利落,性格温和,长的也很好看。”

  周霖心头微微一动,反手和楚云绎十只相扣,虽然总觉得这话只是个安慰,但没人不喜欢夸赞,“那就谢谢楚总监的认可啦。”他笑着说,眼睛亮晶晶的,映出楚云绎的身影。

  雪没再下,新鲜的雪很松软,踩上去会咯吱响,B市这几年不怎么下鹅毛大雪,这还是楚音然小朋友第一次见这样银装素裹的天地,他跟不知冷似的在院子里玩半天雪,堆了无数个小小雪人,做了几个小鸭子,献宝一样送给周霖。

  周霖陪着小朋友在院子里玩雪时,周父周母叫走楚云绎,聊了很长时间。

  从周父周母家离开时,已经是下午,锁着的盒子一直没有打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周霖没再试着打开,倒是放进车的后备箱里带回了家。

  上车之前,小朋友偷偷把雪团揣到兜里,还是两个兜,车上温度高,雪很快化做冰水,他自知理亏,被冰到了也不说。

  直到周霖从后视镜里看到楚音然小白袄下摆的颜色不对,才顺嘴那么一问,小朋友这才委委屈屈的说了实情。

  冰雪天有些路段被围上警戒线,只能绕道走,又因为路滑行车速度缓慢。

  没有替换的衣服,总不能叫孩子这样冻着,正巧路过一家商场,他们停下车,准备进去现买套衣服凑合。

  楚云绎在车里等,周霖牵着小朋友随便进了一家童装店买完衣服,没多久就从店里出来,不远处最近的商场出口居然出现了个熟人。

  是张晓。

  这小子不是搬到大西郊了?怎么这天寒地冻的不在家里搞艺术创作还大老远跑过来逛街?

  周霖正准备上前叫住张晓,腿还没迈出那一步,只听见旁边的楚音然激动的说:“是小叔呀!”

  周霖这次注意到张晓后面还跟着一位,或者说牵着一位。

  卧槽,这发色,这五官,这...

  居然也是个熟人。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周霖还是认出来,那是余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