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人声嘈杂,后桌的几个青少年激动得上蹿下跳,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踩椅子,吵得人耳膜发麻。
方丛夏却没什么感觉,他吸了口气,指尖颤了一下,再次点开了这几条语音。
两分钟后,他垂着眼摘下耳机,下一秒,阮南参的最后一条消息和“您未添加对方为好友”一起出现在手机聊天框中。
阮南参说:“再见了,方丛夏。”
方丛夏剧烈跳动的心脏忽而一颤,好似被从胸腔摘走,徒留一片虚空。
他感到喉咙开始发苦,眼眶很酸,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按住键盘,尝试发了一个标点符号过去,但跳出来的是红色感叹号和“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阮南参删了他。
“你怎么了?”高直觉察到方丛夏的异样,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怎么一脸得了绝症的表情?”
方丛夏抬起头,他眼眶很红,看着高直,声音低哑,“他删了我,要跟我再见。”
高直默然,静了静,他收敛了笑意和玩味,正色道:“谁删了你?发生什么事了?”
“阮南参。”
方丛夏嘴唇动了动,手指微顿,没忍住发了两个字过去,红色感叹号和“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再度出现在屏幕上。
听到阮南参的名字,高直没有多意外,他沉默两秒,问方丛夏:“他为什么删了你?”
方丛夏没出声,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他......跟你表白了吗?”高直看了方丛夏一眼,试探着问。
方丛夏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高直,“你怎么知道?”
高直心下了然,放松身体靠着椅子,回答:“我之前只是猜测,他是不是喜欢你,没想到还真是。”
方丛夏还是没说话,看着他,表情有少许困惑和震惊。
高直停顿片刻,接着说:“我跟你提过一次,说高中放学那会儿,总有个小孩跟在你后面,你当时笑我神经病,好像没放在心上。”
“那个小孩就是阮南参。”
高直没有给方丛夏反应的机会,继续说:“还有高三下学期,我俩流言传得最多的那段时间,有一次惊动全校的国旗下讲话,内容是......关于同性恋的科普,演讲的人也是阮南参。”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呢?方丛夏攥紧了指节,他闭起眼睛,四周忽然静了下来,眼前好似浮现出五年前阮南参稚嫩的眉眼,和蓝得如碧如洗的晴空。
那是一个天气非常好的星期一,上午第二节 大课下课后,学校照例举行升旗仪式。
因为头天晚上和高直逃课出去玩的时候校服裤子弄脏了,被保姆阿姨扔进洗衣机清洗,所以那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方丛夏只穿了校服外套。
学校要求整齐统一的着装,若不然涉事班级就要被扣操行分。
班主任很生气,单独将方丛夏拎到队伍后头批评教训。
或许那天班主任的老公又没送她来上班,她有火没地撒,指着方丛夏的鼻子整整骂了二十分钟。
等方丛夏回到队伍,那场让全校师生大为震惊的演讲早已以闹剧的方式结束。
平白被骂方丛夏心情不好,高直说起的时候他没怎么在意,只当做一场无聊生活的调剂品。
故而,他不知道演讲的主角是阮南参,更不知道这场别有深意的国旗下讲话意欲何为,也错过了可能认识阮南参的唯一机会。
想到这儿,方丛夏只觉呼吸道像堵了团棉花,一股酸酸软软的滞涩感自心口缓缓蔓延开来。
他沉沉叹了口气,低头看一眼和阮南参的对话框,又抬头对高直低声说:“怪我,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
“我就知道这些。”
高直看他一眼,“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阮南参看你的眼神就跟看我的不一样,你没有感觉吗?”
方丛夏摇了摇头,在感情方面他一向迟钝,甚至不如高直这个直男敏锐。
沉默少时,高直又问他:“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那你纠结什么啊?”
“我......我工作很忙,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他。”
方丛夏锁了手机,拧眉道:“我还比他大五岁,会不会......有代沟?”
“我家庭也不幸福,还有个私生女妹妹,阮南参会不会嫌弃?”
说完这些,方丛夏想了想,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不自觉沉重起来:“我钱也不多,恐怕不能给他很好的生活,他、他会不会嫌我穷?”
“......”高直一个白眼翻上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纠结个屁啊!你特么是处对象,还没到结婚这步呢!”
“笑死我了,你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都没开始搞,就考虑起以后的事儿了。”
方丛夏难得语塞,有些郁闷地皱着眉,说:“我这不是想准备充分再开始么,你知道方伟成跟我妈的事......”
“那不一样。”
高直说,“你看我当年才十八岁,就和小溪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结婚了,也没什么事。”
“准备是不可能准备充分的,搞对象不是买菜做饭,永远没有完全准备好那一天。”
“想谈就谈吧,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行?”
方丛夏苦涩一笑,“但他都把我删了,要跟我再见了。”
“那你就追呗,他应该喜欢你挺久了吧。”
高直觉得无语,“你追一次会怎么样?”
方丛夏思考了片刻,眼神坚定,说:“嗯,我当然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