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醉,看我飞的多直!”◎

  央酒寻着味儿找来的时候, 宋疏已经喝晕了,只会摇头点头,嗯嗯啊啊, 然后把酒一口闷掉。

  青年不经意看见来人,指着他的脸, 惊奇地哎了一声:“你长得好眼熟啊?”

  妖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

  “你说呢?”

  宋疏想了想:“……可能是上辈子认识吧。”

  这话先把他自己逗乐了, 嘿嘿直笑。

  听见旁边又有人要喝酒,他本能地双手举起小了一圈的酒盅,盯着别人帮忙斟满,什么也不听,昂头直接倒嘴里。

  喝太大, 眼神不好,这次倒偏了。

  清洌的酒水撒在嘴角外一厘米, 顺着脸颊与脖颈,一路浇透了身上的白衬衫。没喝到东西的青年眨眨眼睛,慢半拍的低下头。

  “哎!演电视剧呢?”

  他擦领口的动作一顿, 心虚抬头。

  被抓包了。

  大家不同意,非要罚三杯。

  央酒这时才顺着桌子看了一圈儿,七八个人没一个清楚的,旁边的三瓶白酒才刚下一半。

  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整个青城镇凑不出一个能喝的人类。

  眼看着青年举起的酒杯又被倒满了, 央酒从顶上接过:“我帮他喝。”

  酒桌上,不管谁喝, 酒没了就行。

  “也行也行。”

  “还有三杯, 你迟到的。”

  抹掉脸颊与脖子上酒, 宋疏顺着大家的视线, 昂着脑袋朝上看。男人一杯一杯喝下据说是自家酿的超级香的小麦酒, 洁白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自己眼前晃。

  六杯酒下肚。

  垂下的头发也被人一把捉住。

  看人喝完了,其他人乐呵呵笑,也有不满意的:“唉,小松鼠那酒杯也太小了,谁给他拿的,没劲儿。”

  央酒不管他们有劲没劲,在自家醉鬼身旁坐下,头发丝儿被人攥在手心,夺不回来。

  “喜欢就拿着吧。”

  大概是醉醺醺的脑袋尚存一些常识,宋疏悄悄问:“如果扯疼了怎么办?会不会要赔钱。”

  望着他严肃的表情,央酒弯眸轻笑,偏头凑在小声道:“不用赔钱,罚你亲我一百下。”

  青年的眼睛立刻瞪圆。

  那么多!

  他看了看手里的头发,昂头望向男人,有低头瞅瞅头发。犹豫片刻,捏紧的手牵着头发往下一抻。

  “一,二,三。”

  宋疏小声数,醉红的眼睛亮晶晶地抬起。

  央酒心要化了。

  怕人反悔,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三百下,我记住了,醒了不准反悔。”

  宋疏勾住他的小指,圆圆的大拇指伸长按上去。

  “盖章。”

  央酒盯着被抵住的拇指,乌瞳惊奇,心中感叹,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下次一定要带着宋疏一起喝!

  三百下呐。

  如果一直亲到宋疏喘不上气才停……

  他数着手指头算,算不清楚。只能知道够亲好久好久,久到妖心脏麻麻的,会咕嘟咕嘟冒泡,像被甜酒腌入味儿。

  等再回神时,小醉鬼已经丢下他的头发丝,有精神去和宋荆与小店老板们侃天侃地了。

  很显然,酒桌文化进入第二阶段。

  *

  胡侃——人类醉酒后一大特征。

  一群中年男人之间夹一位小年轻,拉低了平均年龄,但不会阻止他们说起过去的心。

  刚开始还是吹牛。

  少年时带人用食堂梆硬的馒头去砸贪污的校长办公室,确认比板砖还好使。

  没事儿瞎溜达找到个钓虾摸鱼的宝地,为赤贫的家庭缓解压力,结果被人拎着木棍追了二里地,后来才知道那是人家放鱼苗养殖的地方。

  想当年风流倜傥,白白净净一张脸,追求者的情书能从镇头排到镇委。早餐店老板指着宋疏吹牛:“跟你现在比,只多不少!”

  宋疏摆手,醉红了脸颊否认:“叔,我没有那么多,我只有一张情书。”

  一张情书。

  这燃起了长辈们的八卦之魂。

  旁边塞肉的妖猛地转头,也眯着眼睛望过来,脑袋里盘算有谁敢趁他不注意挖墙脚。

  哼,抓到后折吧折吧吃掉!

  妖啊呜一口,恶狠狠吃掉手中的烤鸭片。

  “现在年轻人的喜欢都是手机通知,少见有写情书的。真不错呀,哪个小姑娘叔给你参谋参谋?”

  青年弯起眼眸,竖起食指抵在唇中央,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央酒嚼着鸭肉,眼神逐渐深沉。

  接下来吹牛就变成唉声叹气。

  小镇发展差,钱就那么点,都是这兜转那兜,GDP全靠外出务工。吃的喝的小超市都还好,旅馆最难做。

  “可是没办法呐。”

  旅馆老板吸一口烟,雾气里烟头火星明明灭灭,他叹气道:“小的还在上学,四个老人身体都不好,出不去也没钱,除了种地,只剩早年富裕时盖的小楼。小松鼠,叔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宋疏眼巴巴盯着他的手,举手提要求。

  “很简单。”

  “嗯?有啥想要的?”

  “给我一只烟试试,好奇……”

  半分钟以后,青年生疏地学人家两指夹烟,修长白皙与红星的烟火相撞,的确漂亮。

  他举起烟抵进唇,雾气迷蒙了脸颊,眯起的琥珀眸有这难以言喻的意味。

  央酒转头认真注视,心里也产生好奇。

  “咳咳咳——”

  下一秒,宋疏一呛,把自己咳进桌子底下。

  妖立刻不好奇了,把还冒着烟的东西扔掉,顺顺背后,将人从桌子低下捞回来。

  不能喝的喝了,不能吸的也吸了。

  宋疏揉着鼻尖,安静了一会儿。

  从被按在椅子上的那一刻起,面前的酒杯都没停过,现在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冤大头好人主动把他喝,终于能缓了会儿,他终于腾出空了。

  腾出空数眼里的星星。

  嗯,一共二十八颗。

  数完他捂着发晕的脑袋开始数桌上的人,突然意识到某件事。宋疏悄悄往右边靠,捂住嘴巴小声秘密问:“你也一个人啊?”

  宋荆被问得一愣。

  青年眼睛暗示性地在桌上转了一圈,没有女主人。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书记连忙摆手笑道:“老婆子在城里,给俩小孩带小孩去了,我留守家中工作。”

  宋疏明了地点点头。

  其他人团聚在一起,自己一个人在家很孤独吧?这样思考着,不受控的嘴巴也秃噜出来。

  宋荆端着酒杯顿了下,抬眸望望自家雪白的天花板,笑着喝下去:“几十年了,咱终于实现了饮酒自由哇!”

  “虽然饮酒自由了,还是很想念他们。”

  他声音低了点,叹一口气有些无奈:“但是能怎么办呢?小夫妻上班加班,天天自己三餐都顾不好,更不要说小小孩了,那咱们老一辈就要上啊。”

  “我儿子偷偷跟我说过,想回来,但父母养老、孩子发展、同辈压力让他不能回来。唉,小镇没工作没发展没前途,这个时代不允许孩子留在这种地方,生活的紧迫赶驴一样驱赶着他们前进。”

  宋荆转眸望见认真听的宋疏,感慨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慈祥笑意。他筷子在虚空一点,忽然笑道:“从那天起啊,我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我想把小镇发展起来,建设地更好。别的地方我管不起,至少青城镇,从这里出去的小孩,只要想回家,就没有压力地敢回家。”

  说在这里时,中年男人眼睛里闪烁起少年般明亮的光芒。

  宋疏现在知道了,这是他的梦想。

  自愿为之努力很久很久的那种,哭也是开心的那种。

  他举手鼓掌,热血上头:“我支持您!咱们一起建设青城镇!那个篮球场就挺破,第一步就修它!”

  宋荆摆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简称俩字,没钱。

  那怎么能行?第一步怎么能被这点小小困难绊倒?宋疏一拍桌子,豪情万丈:“我给!”

  一顿感谢宴,被感谢人承诺出去十万块。

  天在蒙蒙黑,路灯亮起。

  宋疏人脑袋晕晕,口袋空空,跟一堆歪七扭八的人挥挥手,终于离开了书记的家。

  走在路上的青年就像一只风筝,歪七扭八地在风里晃,松散的乌发翻飞,白衬衫被吹鼓,双臂展开好像真要飞上天空。

  实际上,全靠央酒掌舵防摔倒。

  “我帮你醒酒?”

  “我没醉。”宋疏在前面边飞边摇头。

  “没醉,那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机长。”

  央酒不理解:“为什么?”

  “因为我是飞机,你如果不是要掌控航线,为什么要捏住飞机自由的领口呢?”

  青年弯眸,迎风继续飞,边飞边大声问:“看!我飞的直不直?”

  央酒连忙拉住按s型航线往路边草丛里钻的飞机牌男朋友,无视事实,一律顺着他的话点头:“直。”

  直成螺旋了都。

  可惜呀,飞再直的小飞机也是会没油的。被拉住的青年站定,踩着马路牙突然塌下肩膀:“没油了。”

  央酒下意识望向他的肚子。

  刚刚酒没少喝,饭更没少吃。按照平时的饭量,估计已经撑够呛了,怎么还能没油呢?

  奇怪。

  对面宋疏低头盯脚尖,左右左右,按照规律换着脚翘起放下。没来得及修剪的头发微长,稍儿在黑夜里荡。

  他抬眸偷瞅了眼男人。

  男人轻笑,一百八十度转身,将宽阔的背露给他:“上来吧。”

  青年立刻扬起得逞的笑容。

  双手撑住肩膀用力一蹦,跳上了央酒的背。宋疏抱住妖的脖子,刚刚声称没油了的人直指前方,兴致勃勃地大声指挥。

  “机长,航线回家,冲!”

  昏黄的路灯里,两边灌木丛虫鸣幽幽。央酒朝上颠了下身后的人类,按照要求朝前方的下坡路冲刺。

  最听话的妖背上人类回家。

  今夜路过的风里,有道不知想去往哪里的花香。

  *

  第二天中午,宋疏从床上缓缓坐起身,嗡嗡闷痛的脑子里闪回某些画面,让宿醉的人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他暂时放弃整理记忆,摸出手机,点开一看是李听白的消息。

  【小飞机,你好呀~】

  【世界上最直的小飞机~】

  【油加好了没,需不需要姐姐背背~】

  记忆瞬间归位。

  宋疏手一抖,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吸烟有害健康,不吸烟,咱也不好奇!

  好奇的下场就是咳到桌子底,还要罚变成一只小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