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世界上最听你话的妖。”◎

  央酒抱着枕头, 委屈地盯着门板。这将他拒之门外的门板呐,一上午没有打开过,宋疏就躲在里面不出来。

  整整半日!

  冷不丁的, 怎么了呢?

  妖想不通,但明白再不哄好, 自己要成为第一棵因相思成疾而病死的槐树妖了。

  他把枕头一丢, 开始想办法。

  央酒溜到门前,屈指试探地敲了敲,好声好气道。

  “宋疏,喝水吗?”

  “饿不饿,我煮了你想吃的泡面!”

  “我把猫带来了, 你要不要摸摸?”

  “猫不要,狗呢?书呢?”

  “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你在里面不憋得慌?对, 你最爱干净,昨天你直接睡下都没洗澡,你要不要出来洗澡?看不见我帮你呀!”

  里面忍不住响起枕头砸门的声音。

  “你、你可闭嘴吧。”

  宋疏磕磕绊绊的声音透过门板闷闷地传出来。

  妖失落地闭了嘴。

  直到下午, 宋疏才从里面打开一条门缝。他垂眸一瞧,门果然被沙发堵着,妖正转身望过来。

  恢复视力的琥珀眸与之对视,眨巴眨巴两下, 又默默藏到门后。

  门里传出两声深呼吸。

  清晨的应激后遗症。宋疏现在一看见央酒, 热度便会由耳尖,烧遍脸颊与全身, 必须躲开不听不见, 才能冷静。

  他用手背试了一下脸颊, 热度稍退一些, 只是背靠着门不敢再开了。

  但耐不住妖扒住门缝, 嘴叭叭说个不停:“宋疏,宋疏?宋疏!整整半天不见,我好想你呀,你不想我吗?你不爱我啦?你——”

  “你把沙发撤开。”宋疏打断他的唠叨。

  终于要出来了?!

  妖立刻闭嘴,乐呵呵用法术连沙发带自己平移到原本的后墙。他蹭蹭蹭挪到靠近门的沙发边沿,乌瞳亮晶晶,撑起身体满心期待。

  “转过去。”

  妖犹豫一下,乖乖转身面朝阳台。

  “等会儿不许跟着我。”

  这不行,这肯定不行,一听就是要甩开他去办一些见不得妖的事!央酒拧眉,抿唇,目光坚定,男朋友是用来惯着的,但原则性问题……

  “不同意的话,我还是不出去了。”

  “好,不跟着!”

  央酒迅速回答,半秒都不耽搁。

  开门声终于响起,妖立马回头,却瞥见青年迅速下楼的背影。

  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妖面色纠结,瞬移到阳台朝下望,只见宋疏一路小跑,拉开大门朝镇中心方向去了。

  院子里被惊动的猫狗昂起脑袋,不明所以。

  *

  下午时分,本草堂大门敞开,热烈的阳光照进厅堂,苦涩的药味一同被激发出来,弥漫人的嗅觉。

  听见门口有动静,宋季从里面探出一颗金毛脑袋。

  他对着门口累得喘粗气的青年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做惊讶状:“真是稀奇呐。”

  宋疏平缓了呼吸,朝他走去。

  “稀奇什么?”

  “你不稀奇,只有你一个有点稀奇。央酒呢,他不是一向寸步不离吗?”宋季弯眸调侃,直到青年脸颊飞红转身要走,这才回里室。

  “进来吧,我在收拾东西。”

  宋疏搓搓脸,热度消散走进去。

  后面的茶室此刻被物品占满,铺得乱糟糟,主要是各式各样的酒,其次是烟,还有麻将扑克一类。

  “这是在干什么?”

  拿起一瓶酱香型理财产品,宋疏惊奇问:“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成?”

  宋季坐在中央一把太师椅,脚边两只大纸箱,摩搓着下巴正沉眸思索,抽空点点脑袋:“本来打算这样。”

  “现在呢?”

  金发男人撇嘴,终于痛苦地抱住脑袋:“……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怎么能扔,扔哪个都要了我的命!”

  宋疏望望肉痛的他,又看了看对面满桌的酒,觉得这场面着实好笑,举起手机为他记录下这一历史时刻。

  他忍笑上前,拍拍宋季的肩膀:“断舍离总是痛苦的,要不要我来帮你?”

  宋季抬眸瞧他一眼。

  “也行。”

  他忽然转变态度,开始往纸箱里装酒,边说边道:“这些你全搬回家,以后你多多喊我去玩儿,嘿嘿,顺便喝顿酒就更好了,这肯定不算违约。哎呀哎呀,还有胖子也得送点去……”

  听着他得意的谋划,宋疏好笑:“你答应他的?”

  宋季搬酒的手顿了下。

  他面色一黑,转头控诉:“你知道这个人吗?就那一会儿,喝酒抽烟这点小事他说了半个多小时。”

  一共也就不到两个小时而已。

  喝酒伤肝,吸烟伤肺,你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不开心就吃糖,想喝酒也吃糖,想哭……想哭也吃糖吧,甜一点好。

  几句话,翻过来倒过去地说。

  最后还要他发誓戒除一切不良嗜好,保证不向一只快死的鬼撒谎。

  宋季冷呵一声:“当鬼说话不腰疼,他不知道吃糖会蛀牙的吗?牙医是人能去看的吗?”

  宋疏微笑不语,帮忙搬酒。

  没放两瓶,弯腰放东西的功夫,一声洪亮的咕噜声响彻茶室。

  宋季侧眸望了眼声源。

  青年立刻捂住肚子,耳朵绯红。

  “要不,现在就喝一顿庆祝复明?”

  “……也好。”

  百草堂占着地理优势,位于镇中心,出门附近全是好吃的。不消片刻,家里餐桌就被摆满。

  宋季在满地花里胡哨的酒瓶子里挑兵挑将,食指犹豫地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停在那瓶红白包装的酱香型理财产品上。

  在这个家中的最后一顿,来点传统的、带劲的!

  倒满意地好两杯酒,宋季举起酒杯刚要送到对面,却见青年正抱着大米饭狼吞虎咽。

  他将就放到旁边,摇头啧啧:“几天没吃饭饿成这样?”

  宋疏努力咽下口中的饭:“昨天你走后吃了一顿,一直饿到现在。”

  “饿到现在!”

  那几乎是饿了一整天啊。宋季刚举起的酒又重重掷在桌上,眉头紧锁:“央酒是干什么吃的?小松鼠,我跟你说,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来跟我说。管他是什么物种,就是上古神兽,叔公照样给他炖了!”

  “酒洒了。”宋疏提醒。

  宋季轻哼,大手一挥:“小事,叔公有钱。有何冤屈,你说!”

  吃了几口,饥饿总算被压下去,宋疏放下碗筷。他抬眸想了想原因,脸上又要开始烧,于是赶紧揭过这个话题:“一些小事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喝酒吧。”

  他举起酒杯,昂首一饮而尽。

  宋季扬眉:“呦,挺猛。”

  之前啤的都不行,现在高度白酒直接干?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可惜不出三秒,青年便被白酒的辛辣呛得直咳嗽。再抬首,眼睛里已经氤氲起酒气。

  “我是猛男!”

  宋疏皱眉强调,举起酒杯催促:“来,再来!今天整完这一瓶,不醉不归!提前走是小狗!”

  宋季轻笑,懒懒拿起酒杯碰上去。

  “干!”

  酒过三巡,俩人从面对面,喝成肩搭肩。宋季常年泡在酒里,看起来好像还算清醒,但他肩膀趴着的这位……

  可就不好说了。

  “嘤嘤嘤。”

  青年仰头带下一口酒,哭唧唧道:“他突然说出那种话,我、我一脚把他踹下去了,一整天都没敢见……我是不是有点不讲理呀?”

  宋季闻言,竖起食指摆了摆,开始传授自己的经验:“侄孙这你得听我的,床上不和的男人不能要,这婚必须离!”

  宋疏酒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离婚?”

  “对,必须离!叔公永远站在你这边!”宋季举杯,“来,干!”

  盯着面前的酒杯,宋疏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手里的酒默默藏到背后,小声道:“还、还是不干了吧。”

  “这你都能忍?”

  “凑合凑合还能过。”

  “唉!不成器的恋爱脑!”宋季恨铁不成钢,磨磨牙,自己干了这杯。

  宋疏看了眼时间,晃晃发晕脑袋站起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撑着桌子及时稳住。

  “我得回家了。”

  宋季晃晃酒瓶,指他:“你是小狗。”

  宋疏想了想,汪了一声。

  得了这句,宋季乐了,挥手放人滚蛋。

  “要不要叔公送?”

  “我能走直线,你喝你的。”

  歪歪扭扭迈出中医馆,迎面吹来一阵夜风,宋疏立刻身子一缩,抱住自己。

  好冷。

  他愣愣眨眼,刚反应过来准备跑回家,后背贴上人一阵温暖。朦胧的视野中,洁白发丝飞舞,一张放大的熟悉面庞冒出来。

  “喝酒又不叫我。”

  注视着似乎许久不见的妖,宋疏讷讷问:“不是说不许跟来吗?”

  “我没跟着你,我在走自己的路。”

  “什么路?”

  “找你的路啊。”

  央酒展颜一笑,脸颊贴过去蹭蹭,满足道:“现在找到了,该回家了。”

  小镇作息与城市完全不同,天一黑下,所有人便各回各家,少有人会在路上晃荡。此刻主干道上没有旁人,橙黄的路灯照耀着仅有的两个人影。

  白酒太上头,宋疏脑袋醉麻了。风一吹感觉冷,一路扯着唯一的热源不撒手,当超大版暖宝宝用。

  央酒错后半步,把人类揽在怀里。

  他们安静地向前走,下了陡坡,离家不远了妖突然拉住青年。

  宋疏疑惑回头。

  央酒神秘道:“我有个东西给你看,先蒙上眼睛好不好?”

  视力才刚恢复,又要蒙眼睛。宋疏嘟起嘴巴,老大不愿意地把妖的手扯到自己的眼睛上。

  他不忘警告:“不好看,我会生气的。”

  “肯定好看。”妖担保。

  在黑暗中根据指引迈步前进。执行,拐弯,迈过门槛,走台阶,耳边的风时急时缓,停下来时宋疏知道自己站在家里三楼的阳台上。

  这里能有什么惊喜?

  宋疏被酒精麻痹的脑袋艰难运转,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终于耳边响起妖的声音。

  “好了,睁开眼睛吧。”

  随着眼睛上的温度移开,宋疏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深色瞳孔中映照着面前的光影,微微睁大。

  今晚晴朗,新月皎洁。点点繁星的黑夜里,满枝的洁白花串在夜风微晃,阵阵幽香沁人心脾,仿佛最厉害的画家在浓夜里倾心点上的油彩,高洁而完美。

  “宋疏,我开花了!”

  “好不好看,漂不漂亮,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

  青年昂首面对庞大的树冠,眼瞳里映满星星白花,点点脑袋:“一下子开这么多啊……”

  央酒得意地弯起眼睛,拇指与食指一捏比了个手势:“我稍微努力了一下。是不是不会生气了?”

  宋疏弯眸:“不生气。”

  妖乌瞳一转,趁机试探:“白天的气也不生了?”

  青年微顿,突然低下脑袋不看了:“我没生气。”

  “你明明生气了,还不说。”

  “就是没生气。”人类一口咬定。

  央酒低头看见他紧抿的嘴角,伸出手指抵着往上一推,堆出个人工笑脸:“你总说我嘴硬,你就不硬了?”

  宋疏有自己的道理。

  嘴巴被抵着,他口齿不清道:“努嘴硬和窝嘴硬能一样吗?”

  妖不解:“哪里不一样?”

  “你嘴硬我生气,我嘴硬我舒心。”宋疏推开妖的手,摆摆脑袋,醉醺醺的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

  一堆双标歪理。可是……

  央酒望着为自己的狡黠而开心的青年,他轻笑一声,展开双臂将之抱住无奈道:“也行吧。”

  脸颊贴着柔软的发丝,宋疏垂手安静了一会儿。含着酒气的眼眸微微泛红,他悄悄戳了下男人的背。

  “其实……”

  青年昂首凑近妖的耳朵,悄声道:“我就是有一点点害怕。”

  说完,他立刻把脑袋埋回男朋友的肩颈与发丝间,继续缩起来,只在背后露出一双惊慌转动的红眼睛。

  夜风将青年的黑发吹向后方,根根分明地模糊在黑夜里。一只大手笼罩过来,按住他揉了揉。

  央酒低头,在耳边缓缓道:“那就不做,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宋疏,不喜欢什么,你就大声警告我一声‘不许’就可以了,但是不要躲我。”

  “我可是世界上最听你话的妖,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春夜的沁凉,一点点抚平羞涩与忐忑生成的燥热。此刻,拥抱变成最温暖的唯一。

  央酒蹭蹭男朋友的脑袋,内心满足。

  说话,牵手,拥抱,随时都是触手可及的状态,这样就已经太好了。

  忽然怀中蛄蛹了一下。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醉酒的青年忽然抓住妖的胳膊,晃晃悠悠把人往里拖,嘴里含混不清嘀咕。

  “走、走、快点……”

  “走哪儿去?”

  “趁我喝醉了,把生米煮成熟饭!”

  “煮饭?”央酒边往里走,边疑惑问,“你刚吃完又饿啦?我给你煮泡面配笨蛋?”

  准备被趁人之危的醉鬼面无表情。

  “泡面配你。”

  昏暗的室内,他伸手按住央酒的脑袋,昂首迎上去。

  唇齿相触的瞬间,妖的乌瞳由疑惑逐渐变亮。他翻身将人类放倒在沙发,洁白长发垂落,遮住了交缠的视线。

  ……

  冷风吹拂,院落里一树槐花簌簌。

  宛如串串风铃,晃动间仿佛响起愉悦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开花啦,开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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