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是给门神的。◎

  下午摘梨的时候,宋疏的身边多了个身影。他往左,对方也跟着往左,他往前,对方就跟着往前。

  宋疏叹了口气,偏头看向旁边一脸期待的王玲,女人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

  婶婶是谁?

  宋疏先小心观察左右。

  因为上午进度慢,他负责的这排两边都已经摘完没人了。青年松一口气,在她耳边小声坦白:“没有。”

  王玲瞬间失望,不过也表示理解:“那群人确实闲着没事干,就爱说媒。放心,我会帮你打好掩护的!”

  她比了个信任的大拇指。

  宋疏弯眸:“谢谢。”

  离开前,王铃还是忍不住提醒:“不过谈恋爱这事,还是得上上心。”

  青年默默把自己藏到树后。

  果园是现摘现卖的,一直合作的果贩在下午四点多时抵达,一整天的劳动成果全部上称装车,变成了交易里的数字。

  等整个园子的水果全部摘完,一整年的辛劳也就有了结果。

  王玲说今年是个难得的好年,没有天灾也没有虫害,果子生的好,价格还合适。

  回去的路上,宋疏靠在车里,感受繁忙一天后的清闲时刻。

  黑发随风浮动,单薄的眼皮下搭。

  看着夕阳下依然金光闪烁的金水河,过分疲惫的青年实在没忍住,趴在护栏上睡过去,橙红的余晖在黑色发旋外映出一圈童话般柔软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

  车身猛地晃动一下,骤然停止。

  宋疏惊醒,抬头就是熟悉的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他懵然地眨了眨眼睛,视野中冒出王玲笑眯眯的脸。

  “瞌睡虫飞飞~”

  宋疏歪头,不明所以。

  王玲遗憾地叹了口气:“明明小时候一听我说这句话就笑个不停的。”

  宋疏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跳下车。

  他低头发现身上还穿着那只小熊围裙,背着手努力解开身后的绳结。可能是干活时拉扯,绳结系的很死,怎么都扣不动。

  宋疏甩甩酸疼的胳膊,刚准备继续,动作忽然顿住。他昂首望向前方,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飞舞的洁白发丝。

  几米之外的上空,门神白衣蹁跹,负手立于破败的门楼之顶,正面无表情地垂眸望向他。

  与其对视两秒,宋疏突然朝前走上两步。

  他伸出受伤的那只脚踝,无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扭伤一夜之间恢复,显然只有这位妖怪门神可以做到。今天可以准时赴约去果园帮忙,是要感谢他的。

  隔着一条路的距离,傍晚光线纷杂,宋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望见门神在霞光中站了几秒,消失在高处。

  晚风随后带来一道不悦的低沉嗓音:“受伤是对你的惩罚。”

  宋疏微怔,有些无奈地弯起眼眸。

  不过……

  他抬眸望向夕阳下破败的老宅,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门倒了,墙裂了,房顶还漏。

  反正已经如此破旧,为什么不直接翻新呢?

  *

  今天王铃依然像往常一样,带回来两筐梨,用来吃或做罐头。回去之前,她给宋疏塞了满满一只超市大号塑料袋。

  突然劳动,手臂酸疼,宋疏猝不及防接过来,整个人被一袋梨压坠下去:“哎呦——”

  青年昂首,与王铃沉默对视。

  最终,里面的梨只留下四颗。

  拎着轻便多的袋子,宋疏没有直接回旅馆休息,而是先回了趟家。

  除完草以后,院子利索不少,此时唯一的植物只有西南方的那颗老槐树。

  相比两天前,它又落了不少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地遮挡天空,将这片空间衬得更加空旷寂静。

  宋疏走到水龙头前,把四只梨洗净,用纸巾擦干。

  他留的时候就想好四颗梨的归属。

  一颗回去自己吃掉,两颗路过时送给胖哥和宋季,至于最后一颗……

  修长的身影迈入昏暗的室内,旧木桌上铺上两层纸巾,一只梨搁在上面。

  宋疏抬眸道:“我放在这里了?”

  空旷的房间无人应答。

  他抿了抿唇,抱着剩余的三颗梨转身离去,青年的身影逐渐逐渐埋没于昏黄路灯的尽头。

  这时寂静无人的客厅内,一道白影现身。

  白发男人蹙眉盯着桌面孤零零的梨。

  片刻后,他背着手缓缓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一股香甜沁满鼻尖。

  之后接连两天,宋疏一直在重复这样的果农生活,虽然每天浑身酸疼,但随着经验丰富,他已经成长为一名采摘熟练工。

  这么说吧。

  现在采摘时,宋疏两边都可以看得见人了。王玲亲口承认,他去果园应聘,可以拿一百五十块一天。

  一百五十块呢。镇中心早餐店油条一元,豆浆五角,足够在这里唯一的旅店住三天的单人间!

  宋疏对这个价格很满意。

  如果以后没钱了,这将是一项可靠的谋生手段。

  果园的梨已经全部采摘完毕,冬枣也只剩下几亩。这天周五,几日不见的宋季和胖哥上午都来了果园。

  宋疏看着身边冒出来的两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们来以工换枣。”宋季注意到他身上的粉色小熊围裙,露出渴望的神情:“围裙不错,我有吗?”

  单从实用性上说,这围裙防水防污还保暖,绝对好得独一无二。几天下来,宋疏尝到甜头的同时,也已经适应了它的丑陋。

  此时有人觊觎,他默默抱起框,扭头走向另一颗枣树,假装听不见。

  “当然有啦。”

  过来送工具的王铃应声,从框里掏出两块黑布,递给两人。

  宋季看着这颜色,略有些不满意:“你偏心。”

  “哪有!”

  王铃瞪圆眼睛,指着围裙强调:“灰色耐脏,这么稳重的颜色最适合三十好几的人,我可从来不偏不倚。”

  宋季和胖子套上围裙,互相帮忙系背后的带子,转身时还不忘强调:“三十,没好几。”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宋季:“……”

  他们大约是九点来的,中午在这边蹭了顿午饭。

  吃饭时闲聊,王铃问两人:“今天周五吧,怎么不开店?”

  “朋友聚会,下午要去趟县城。”

  宋季笑眯眯道:“这不是想着,浪费那功夫闲坐着,不如来你这混点小镇土特产,给他们带去。”

  “那得多带点。”

  王铃点头,脑袋抬到一半忽然顿住。她放下手中的饭,连忙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翻找。

  宋疏吃着最爱的青椒肉丝,疑惑望过去:“怎么了?”

  王铃盯着手机日历,一拍大腿:“小小今天放假!”

  宋疏闻言,也缓缓放下筷子。

  从夫妻两人的言谈中,他对这个未见面的侄孙女大致有一些基本了解。

  女孩十五岁,成绩不错,在县城的重点高中读高一,每月才可以回来一次,喜欢涂鸦,还喜欢小熊。

  听起来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从回来就一直听说这位侄孙女,今天终于能见到了。不过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该准备点礼物?

  宋疏思索着,耳边忽然传来王铃的声音。

  “小叔,要不你下午和宋季他们去县城玩儿,晚上顺便把小小一起带回来吧?”

  宋疏指向自己:“我?”

  王铃点头:“可以吗?小小每次回来天都黑了,一个小姑娘不安全,果园我和老三又忙不开……”

  看她那苦恼的表情,宋疏点头答应。

  见此王铃即刻喜笑颜开,抬起手机定格住阳光下漂亮的青年,发送出去。

  “拍张照,让侄孙女提前认认。”

  出发前,宋疏回去换了身干净衣裳。和宋季与胖哥碰头时,两人一脸看奇珍异兽的表情。

  宋疏疑惑:“怎么了?”

  宋季上下扫视,情不自禁问:“你不热吗?”

  宋疏低头,看向自己。

  他穿着水洗蓝牛仔裤和一件白色高领粗线毛衣,为防止晚上冷,臂弯搭着一件外套。

  这不是很正常的秋装吗?

  胖哥体虚,尤其震惊。

  他调出气温,在青年眼底晃了晃:“今天25度呐,大哥。”

  宋疏抬眸望向他。

  顿住两秒后,哎了一声。

  “……”

  被占了大便宜,胖子震惊:“小松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

  看着他肉嘟嘟脸上颤抖的惊讶,宋疏努力抿唇,还是抑制不住泄出笑意,琥珀色的眼瞳亮得像只小狐狸。

  一旁的宋季噗嗤笑出声,身子一偏,胳膊搭在宋疏的肩膀。他冲着胖子吹了声口哨,笑眯眯道:“感受到了吗,宋家风范。”

  胖子脸颊再次抖动。

  他感受到了宋家的臭不要脸。

  宋季看起来心情倒是很好,感慨着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勾在食指转动几圈:“哎呀,既然如此,我得给咱们弟弟玩点好东西。”

  说着他顺手勾着宋疏的脖子,朝医馆里带。

  宋疏跟他往前走,穿过药味浓郁的大堂,从后面的小门出去,来到后院。

  他曾在旅馆四楼看见过这里,树木花草错落有致,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只是这里的主人不擅长搭理,满院子的植物野蛮生长,有些枝杈甚至遮住了路。

  后面有大门与库房,宋季走过去,手指扣住卷帘门,用力向上一抬,一辆粉色敞篷跑车映入眼帘。

  金发男人走过去,拍拍引擎盖:“怎么样,好看吧?”

  宋疏望了望车,再看一看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粉色?”

  电动车、围裙、跑车,他似乎钟情于这个颜色。

  宋季扬眉:“有什么问题吗?”

  宋疏忍笑,摆手道:“车很好看。”

  “肯定的,肯定的。”

  因赌了一分钟气,姗姗来迟的胖哥盯着车,两眼放光,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他摸着车,跃跃欲试。为此,胖哥堵上了兄弟情:“好兄弟,你刚刚伤到我脆弱的小心脏了。给我开一下你这宝贝,弥补弥补,不过分吧?”

  宋季指尖摩搓着钥匙,忽然扬起嘴角。他转向宋疏,把钥匙抛给他:“你决定吧。”

  十分钟后,宋疏跟一筐“土特产”坐在敞篷跑车的后座,飞速前进。

  耳边,是风与引擎合奏的巨响。

  前面,是胖哥快乐的欢呼。

  只有他迎着冷风,握住安全带浑身紧绷。

  宋疏有点后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