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擦冰走火【完结】>第49章 不想就这样倒下

  “你要是再敢去外面惹事,我就弄断那个小男孩的腿,让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是因为你毁的!”

  “不要啊爸妈,求你不要做这种事情……”

  “滚!我没养过你这种就会到处勾引人的东西。”女人说完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

  洛铭从床里翻起来的时候,前胸后背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头顶明亮的大灯和窗帘缝里透进来的日光让他恍惚得不知是今夕何夕。

  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是梦,他又做噩梦了。

  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看到枕头上汗水的痕迹,神情复杂地咬了咬嘴唇,扶着床头柜走下来。

  此刻正是下午三时,太阳最盛的时候。落地窗开了半扇,屋子里落满了阳光,风吹起洁白的窗帘,映出太阳金色的微光,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生机蓬勃。

  可他却像只受惊的雏鸟,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袍一点点从房间里挪出来,哪怕外面骄阳正好,也缩在窝里一动不敢动。

  一楼客厅隐约传来交谈声,他走到扶手前张望一番,发现兄长又来了,正在和管家谈话。

  “咳咳……”他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嗓子干得发紧,难受地咳嗽了几声。

  “少爷您醒了?”管家见状立刻快步走上来,把他从栏杆边上扶走,好像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摔下去。

  洛铭用仅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抽出手臂,自己扶着墙往卫生间走。

  镜子里映出一张半人半鬼的脸。

  受刺激后精神状态急转直下,无论白天黑夜,只要闭上眼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稍微有一点困意就被各种各样的噩梦惊醒。

  一开始他还能哭出来发泄,到后来身体实在撑不住,他只能躺在床里发呆,感受浑身力气一点点从躯体里抽离……

  已经四五天没休息了,他的脸瘦了一圈,变成黯淡无光的蜡白色,显得眼窝下那对黑眼前更加明显,狼狈又病态。

  “少爷,我做了面,你要吃吗?”

  他轻轻摇头,实在站不稳,只能找个沙发坐下。兄长听到他们的交谈也走了上来,拍了下他的肩:“那天哥哥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没有,是我的老毛病。”他喝了口水润嗓子,才勉强说出声音。

  “睡不着的话让医生给你开点安眠药,别把身体弄垮了。”

  “嗯。”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随口应了声,吩咐管家,“帮我把肖恩牵过来。”

  “医生不是说不要把狗带进屋里睡吗?”

  “我想抱会儿他。”洛铭的声音一颤,听着快哭了。

  哥哥见状摇了摇头:“Lumi,你要是觉得一个人睡觉怕我可以找厂家给你定制毛绒玩具狗,你想要的几只都没问题。”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终于攒够力气大声说了句话,跌跌撞撞地下楼把狗从宠物房里牵了出来。肖恩善解人意地配合他缓慢的步伐挪动它的小短腿,乖乖地在他脚边蹦跶,时不时还拱一下他的小腿肚,温顺得不成话。

  管家想要阻拦,却被大哥率先拦下,小声说了句“随他去”。

  洛铭红着眼睛回到了卧室,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小柯基抱到床上。

  肖恩很少有这种待遇,开心地趴在枕头边想伸舌头舔他,可能是发现他手背上的淤青和针眼,懂事地只啜了下手指,瞪着水亮的眼睛呜呜叫。

  洛铭侧卧在床,不顾一切地把它拢进怀里,感到到活物的呼吸声才觉得心安许多。

  楼下,谈话依旧在继续。

  “我从明天起要去马德里出差,看好他,别又动了轻生的念头。不行就给他挂营养液,反正他也没力气折腾。”

  “放心,少爷。”

  “对了,我这里有那个小男生的资料,你帮我查一下他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少爷你也这么觉得?”

  “Lumi的性格我清楚,他不会随便对别人抱有那种奢望。”

  ……

  洛铭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心里却很清楚:瓦瑞斯家宁可养一个躺在床里的废人,也不会养一个惹是生非的贱人。

  但这次他不想就这样倒下了。哪怕不是为了杜清劭、为了看他一周后的世锦赛,就算为了自己也要重新站起来。

  “嗷呜~”小柯基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把头钻进他胸口蹭了蹭。

  殊不知一万公里以外的B市,每个沉寂的深夜里,杜清劭同样躺在床里辗转难眠。

  疼的。

  这是他印象里第一次被伤病折磨到失眠。

  封闭训练后每天又增加了两小时训练量,虽然是看似普通的120分钟,对他带伤的身体而言却是不堪的负荷。

  以前骨折都没这么疼,休息三四十天又能回冰场蹦跶。可这种伤是反复积累的慢性损伤,甚至做手术也只能固定一下关节,没有办法根治。

  赛前十五天,在洛铭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四周跳捡了回来,但是输出明显没有以前那么稳定,叶飞鸿就逮着他不停练。可他心里还在气教练故意把洛铭撵走的事情,加上肩伤持续不断的疼痛,每动一下、跳一次都无时不刻地提醒他四大洲那场比赛是怎么摔的。

  不堪的记忆依旧根植在他的脑海里,时不时就会让他恍神。因此训练效率不高,又被教练批评。如此恶性循环,让两人的关系和他的状态跌到冰点。

  做老师的都知道学生不服管教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杜清劭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你要他往北走,他非要去撞南墙,还是撞得头破血流都不一定愿意回头的那种。

  晚训结束后十分钟又要去开会,杜清劭一分钟也不想在他眼皮下多待,跑去天台散心。

  “最近肩膀怎么样?”潘立书叼着跟百奇巧克力棒从后面走进来。

  杜清劭没有回头,借着玻璃窗往后看了眼:“没事,反正不影响比赛。”

  “我看你这几天训练不是很积极,就打算来问问。真不舒服别逞强忍着不说。”

  他闻言不痛不痒地点头。

  “还在生教练的气?”潘立书走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小杜,听我一句劝,等到比赛的时候绝对不能带着情绪。”

  “知道了,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潘立书双手环胸靠在窗上继续道:“他的事情我还是想和你再说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还放不下,但在我看来你对他的感情并不一定是喜欢。根据研究表明,外表成熟的人如果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够了,”话没说完,杜清劭的眼刀已经扫了过去,“你学过心理学?”

  “在国外留学时接触过。”

  “那你和金骋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用这种审度的目光去判断两人的关系吗?”他冷冷反问。

  潘立书被他的问题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说,杜清劭就接了上去:“潘医生,我觉得有必要正式和你提出,虽然你比我大了十几岁,但这并不意味你的人生经历比我丰富。我今年十八岁有工作有收入,足以为自己做出的每个选择负责,不需要你站在长辈的角度教我做事。同样,你也没有权利。 ”

  楼道里映着窗外暗紫色的夜色,也映出他眼中坚定平静的目光。

  杜清劭觉得自己想得够清楚了,他可以只和洛铭维持师生关系,和他交流舞蹈技巧、赛后汇报一下比赛成绩、抽空聊会儿天,就这样维持到退役,之后再做打算。

  他不会再要求洛铭来看自己的比赛,也不会要求他在自己失意时千里迢迢地跑来安慰。

  这样对两人都好。

  沉默片刻,他看了眼表,推门而出:“我去开会了。”

  潘立书站在原地,仔细回味他刚才的那番话,若有所思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次会议主要是讲明天晚上队内测试的事情,教练说为了提升运动员竞争力,还特地邀请了省队的人来一起比赛,流程更加正式,而且测试的最后排名关系到世锦赛名额的分配。

  上届世锦赛队里只派了马嘉博,靠他单枪匹马挤进前十,给这届争取到了两个名额。本来第二个名额肯定是给杜清劭,可他四大洲比赛伤成这样,到现在状态也没恢复,情况就有些尴尬。

  因此开会时坐在宋汤昊旁边,两人就好像滚水倒进油锅,莫名地呲呲响。

  叶飞鸿交代完比赛事宜,又整理了所有运动员近期比赛的录像,准备放出来供大家学习反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杜清劭对这套不感兴趣,坐在下面优哉游哉地掰手指,标准的左耳进右耳出。过了会儿就放到他的比赛数据,在叶飞鸿无情的点名下,他才抬头看了几眼。

  第一个跳跃是他大奖赛法国站转三进4F+3T的Rippon姿态,也是他到目前为止技术分最高的一跳。杜清劭单手托腮坐在下面,想到自己的肩膀已经伤到抬不起来了,心里五味杂陈。

  叶飞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屏幕突然黑了几秒,然后弹出了一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

  自由滑的第二跳,正是他失误的那一跳。

  听到音乐的瞬间,杜清劭的心就颤了一下,而下一秒,记忆中最不堪回首的那幕就和屏幕上的动画一帧一帧地缓缓重合,失去平衡的慌乱、肩膀脱臼的痛感和头撞在冰面上后的混沌,一切都在他眼前清晰地重现。

  原本闹哄哄的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投去。

  杜清劭忘记了呼吸,心跳立刻蹭蹭地跳快了起来,瞪着惶然无措的眼神看着大屏幕上的自己。

  单薄的考斯腾没有遮住脱臼后变形的肩膀,在后背上凸出一块扭曲的骨头。他就这样侧卧在冰面上,一动不动,血从额头那侧缓缓渗出,染红了冰面。

  “啊……这是没有知觉了吗?”

  “刚才落冰好像磕到左后脑勺,好像肩膀那边也有受伤。总之现在人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冰面上……啊,还头部还出血了。”

  “导播,导播在吗?还是先切一下画面吧。这个有点,嗯……”

  还他妈是自带解说的版本。

  杜清劭坐在下面,双手紧握成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小杜小杜?”马嘉博用手肘戳了戳他,“没事吧,你别看了。”

  就连坐在讲台上的叶飞鸿也呆住了,赶紧冲上去抓住鼠标,手忙脚乱地关掉了视频。

  可是已经迟了,杜清劭什么都看见了。

  呼吸在瞬间都静止了。他捂嘴咳嗽了几声,起身飞奔向门外。

  他不想再待在那里了,一秒也不想多待。

  门被重重推开,发出咣当的闷响。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好不容易才走出这次意外带来的阴影,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再放一边给自己看?!

  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会议室,头晕到看不清路,可最后还是凭着几年来的记忆跑到了冰场。

  炫目的白色一下晃进他的眼底,杜清劭被刺得毫无还手之力,踉跄地扶住挡板,跪在了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