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期间秦慢慢喊了他五次,叶凛喊了他三次,他都没有反应。

  叶母叹了口气:“算了,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几人换到小花园去,叶雪靠在丈夫怀里,满脸怅怀:“他这样什么都不说,憋在心里才要坏事。”

  想起什么,她扭头问叶凛:“唐医生看过了吗?怎么说?”

  叶凛没回话,想起唐承欢说的那些,眉间拢上一层烦躁。

  叶母也看着他:“阿凛,唐医生怎么说?”

  “他说……”

  叶凛不知道怎么说,唐承欢提到了叶风的感情问题,不仅仅是关于边沂南的,还有家庭的原因,一直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内心深处居然藏着自卑。

  谁会信呢?那闪闪发光充满自信的少年,居然隐藏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绪,连关系最亲密的家人都不知道,甚至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一家人听完都陷入沉默,叶雪喃喃:“枫枫他……怎么从来不说呢。”

  他的丈夫安慰她:“他也害怕,害怕你们不爱他,害怕失去你们的关注,害怕让你们失望。”

  叶母抚了抚发酸的眼眶:“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叶凛心里更不好受,唐承欢没说明,但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怕他是最浓重的因素。

  唐承欢甚至婉转的提醒他,太过强烈的控制欲也属于心理问题范畴。

  叶凛到医院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他透过探视窗看向里面的少年。

  叶风正在帮边沂南擦脸,双唇一开一合,喋喋不休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凛没进去,吩咐云砚多照看着。

  没过几天,叶母提出要跟叶风一起去看边沂南,叶风面上显出抗拒,但很快掩饰下去:“好。”

  叶母多精明一个人,那一瞬的别扭被她看了个正着,心底不舒坦了。

  这孩子跟家里人生分了,虽然也许不是他的本意。

  边沂南一直没有醒的迹象,叶母拿了一束花,她自己种的。

  说起来叶家三个人都欠他,剧场他照顾叶风,那次过年他帮叶母抓住了抢劫犯,这次替叶雪挡了灾。

  也许有些人的命运就该纠缠到一起。

  她已经能接受叶风喜欢男人,更何况对方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

  能醒来固然好,那如果边沂南醒不来呢?叶风一辈子都要耗在他身上?

  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发生。

  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跟叶风提,但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头,什么时候都在发愁。

  “枫枫……”

  叶风在给边沂南擦胳膊,没抬头:“嗯?”

  “出事后,妈妈一直没跟你好好谈过,想问问你……你真的很喜欢小边吗?”

  “当然。很喜欢。”叶风抬了下眼,又垂下去:“您也想劝我吗?”

  叶母轻叹一口气:“枫枫……他是为了你姐姐变成这样的,你不用有太多压力,我们叶家不会亏待他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风很固执,他摇摇头:“妈,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这样的。”

  叶风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讲他们的初见,讲他们聚散离合,到最后,叶母什么也没说,只是难掩悲伤的离开了。

  叶风好似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甚至有剧组邀请他,他都拒绝了。

  他现在不能进组,进了就照顾不了边沂南了。

  他的舞台剧获得了二等奖,不少导演制片人相中他,多的是选择,多的是大好机会。

  叶风没有一丝一毫犹豫,把重心只放在上课和边沂南身上。

  一个月过去,学校放了暑假,边沂南却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安静的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若不是有心跳检测仪,会让人觉得这和躺在棺材板里也没什么区别。

  今天唐承欢又来了,叶凛吩咐他,要时常关照叶风的情绪,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来一趟,不多来也不算少,保持在一个朋友探望的合理程度。

  他们的话题大多数围绕边沂南,唐承欢偏向倾听者,后来他建议叶风多倾诉,如果可以,写下来会舒服一点。

  就像他曾经给边沂南建议过的一样。

  “可以试试,我也给边沂南建议过,效果还不错。”

  叶风关心别的:“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心理问题吗?”

  “因素有很多方面,当然工作环境和家庭环境占比最重,他……”唐承欢想了想,没有尽数说明:“那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可能影响不大,但导致他的生父离世后,便是最后一根稻草。”

  叶风没有再问,他知道对方有对病人保守秘密的准则:“如果南哥醒不来……也会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承欢轻轻蹙眉:“边沂南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小风。”

  “人真的很奇怪唐医生。”叶风自顾说着:“我也没想过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好像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唐承欢说:“人是很复杂的,很难找到什么遵循轨迹。”

  叶风笑了笑:“但我不讨厌这种感觉,它填满了我的人生。”

  唐承欢离开了,他告诉叶凛,也许以后他都不用去了。

  边沂南醒来的时候,叶风不在,照顾他的是金虎。

  医生护士围了一圈,叶家吩咐特别关照的人,谁都不敢大意。

  边沂南刚醒,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那天,面对医生的询问,只是喃喃喊着叶风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他没什么大碍,只是躺太久,身体不听使唤,要做复健,医生让他如果有头疼头晕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告知。

  叶风急匆匆进来,边沂南正在被金虎扶着尝试下地。

  躺了许久的人骤然活过来,像梦一样,少年没忍住红了眼眶。

  “南哥……”

  声音很轻,甚至被金虎的念叨盖过去了,但边沂南就是听见了。

  他猛地回头,身子歪了一下,坐在了床沿。

  叶风连忙上前:“南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边沂南握住少年的手腕,仰起头轻轻地笑:“叶风。”

  金虎很有眼色,找借口出去买饭。

  没有外人在旁,叶风紧紧抱住边沂南,声音染上哭腔:“南哥……”

  边沂南的手臂还是酸软的感觉,掌心抚在少年的背脊,单薄的衣物突显出骨感。

  “你瘦了。”

  “还会长肉的。”

  “叶风。”

  “嗯?”

  “对不起。”

  “南哥……”叶风的眼窝很热,埋在男人肩颈,心里难受。

  边沂南受不住他这样喊,两人拥的更紧。

  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放在心里的宝贝,难舍更难分。

  武靳最先来,买了不少好东西,陈亚茹跟他一起,把水果放桌子上吵吵着他可算醒了。

  边沂南:“让你们担心了。”

  武靳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就行,对了,医生怎么说?”

  金虎搭腔:“医生说做下复健就好了,没什么问题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

  武靳打开保温桶,有香味儿飘出来。

  “你师娘给你熬的十全大补汤,喝两口先。”

  “谢谢师父。”

  陈亚茹坐在床边,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边沂南,把他刚舀起来的汤都撞洒了大半。

  “师姐……”

  陈亚茹小声问他:“怎么不见叶风?”

  边沂南回答:“我让他回家去了。”

  陈亚茹拖长了语调喔了一声,随后又笑道:“你知不知道叶风在你昏迷期间衣不解带照顾你啊?”

  因为她奇怪的词汇,边沂南飞快抬眼,又落下:“我知道。”

  陈亚茹叹口气:“我没想到你俩居然是双向奔赴。”

  边沂南咽下一口汤:“他……应该只是因为愧疚吧。”

  陈亚茹皱眉:“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叶风是什么样的吗?”

  边沂南抬头看她,那眼神里的情绪难辨。

  陈亚茹说:“如果你见到了那样的叶风,就不会觉得他是因为愧疚。”

  师姐的话边沂南不敢深思,他怕那是触不可及的梦。

  边沂南醒了后,复健做的很努力,甚至第五天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提前办了出院手续。

  离开的时候叶家人都来了,和来接人的武家人碰到了一起。

  过年都碰过面,倒也不生疏。

  叶母的意思是一起吃个饭,却被边沂南以身体为借口推拒了。

  他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别人感恩戴德的事,就算不是叶雪,是别人他也会同样那么做。

  陈亚茹开玩笑说他不借着这个机会和叶风拉近距离,说不定叶家能直接同意他俩的恋情。

  “我没做什么,而且……我和叶风现在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之前还没有真正和解。”

  “哇你别谦虚了好不好?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提到叶风就总是在退缩啊?!”

  边沂南问这是退缩吗?

  “我只是不敢再轻易抱有幻想了。”

  毕竟曾经他抱有过,结局却不尽人意。

  陈亚茹反驳:“那你只守不攻,叶风迟早要被人抢走的哎!”

  边沂南这次沉默了很久,金宝跑过来扒他的膝盖,他蹲下来揉揉金宝的脖颈:“只要他幸福快乐。”

  陈亚茹说不出话,已经自动帮他把未尽之言补全。

  边沂南把自己摆在一个边缘位置,叶风需要,他随时可以顶上,叶风不需要,他也可以随时退出。

  陈亚茹觉得这个男人蠢透了。

  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这么傻。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肯沾。

  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