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不明白,如果说最开始拒绝自己的好意,是因为两人不够熟悉,可如今两人的关系明明已经拉近了很多,为什么对方还是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难道……只是他一头热?

  少年想不通的事情,叶凛却看得明白。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都不会接受没有理由的施舍。无论是好朋友……还是……

  他家弟弟单纯,只要对谁有好感,就恨不得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所能给予的东西,都给到对方。

  叶风对待他另外两个好朋友也是一样的。如果不是经过了叶凛的考验,叶风可能连朋友都不会有。

  人性很复杂,叶凛只希望叶风快快乐乐的活,其他事他都会处理好。

  包括现在面前这个……

  新的朋友。

  看着自家弟弟黯然的神色,叶凛问边沂南:“既然你不肯接受叶家的帮助,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

  边沂南看向叶凛:“不用了,石宇桐的目标本来就是我,叶风只是被波及到,跟他无关。”

  这话叶凛听着还算顺耳,淡淡“嗯”了一声。一旁的云砚又抽出一份合约递给边沂南:“麻烦边先生也签一下吧。”

  边沂南接过笔,合约却被叶风一把夺过去:“哥你让南哥签什么啊?!南哥又不是那种碎嘴子,稀罕说你喔!”

  他先翻了一遍合约,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合约被边沂南拿回去:“没事,签个字而已。”

  云砚拿回合约,又递过去一张空白的支票:“边先生随便填。”

  边沂南推拒:“不用了,今天我没见过叶先生,也不知道叶先生和叶风的关系,说到就会做到,叶总不必拿对付屈岩峰的那套来对付我。”

  叶凛和他对视几息,率先沉稳开口:“既然边先生都这么说,那就算了。”

  叶风发现边沂南真的是头倔驴,执着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还是个大笨蛋,不是有句话就说了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叶风不高兴了。跟着叶凛回家的时候,嘴还噘着,腮帮子气鼓鼓的。

  兆坤城好久没来叶宅,今天也顺道跟他们回了一趟看看自家姐姐。

  路上他笑话叶风像个咕呱咕呱的蛙,被自家小外甥瞪了好几眼。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叶宅。

  时间其实还早,边沂南先回了趟剧组,即便没有兆导坐镇,工作人员也不敢怠慢,各司其职,由副导暂代其位,仍旧井井有条。

  张晋城看见他回来,连忙搂着人肩膀到角落里说悄悄话:“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我听说了,是你把人打了?”

  边沂南没有过多解释:“嗯。”

  张晋城事情没听全,只听到只言片语,叶凛的手段又快又准,目睹的几人现在都缄口不言,给兆坤城发消息,对方也不回,悲催的他只能靠猜。

  “你糊涂呀!那石宇桐背后有个千满的大老板,你呢?我看你连经纪人助理都没有,打了他你还想不想在这圈子里混了?”

  边沂南对待真诚的好意都不会漠视,他看着张晋城,语气没什么波澜,但是就让人有信服的魔力:“放心,不会有事。”

  张晋城叉腰皱着眉头审视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这么肯定,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自己姑且就信了。

  “行,那没事儿你去忙吧,今天给你放假。”临末他又喊住边沂南:“哎小子,有事儿可以跟我说,城哥也可以帮你的知道吧?”

  边沂南一顿,很浅的笑了一下:“谢谢城哥,我知道了。”

  直到人走远了,张晋城摸着下巴寻思。

  刚刚那小子是笑了吧?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味道哈?

  让他一个大叔看了都有点迷糊……呸呸!想什么呢!?

  边沂南去叶风休息室拿自己的东西。

  秦慢慢也在。她看见边沂南进来,不意外,也没问叶风怎么没和他一起,仍旧是礼貌得体的态度,她问:“来拿东西?”

  边沂南应了一声,就把前面匆匆换下的剧组戏服整理好。动作一顿,他看向化妆台上的笔记。

  秦慢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帮他拿过来递送:“叶哥是带给你的吧?”

  边沂南点头,将笔记装到书包里。

  “戏服放那儿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归还叶哥的戏服,顺便就一起了。”

  边沂南没有推拒:“谢谢。”

  他转身就走,到门口却被秦慢慢叫住了,边沂南回头。

  秦慢慢的神色难得有些认真:“边先生今天应该已经见过叶总了吧?”

  边沂南看着她,没有应声,秦慢慢也没等他,继续说:“我希望边先生可以看清你和叶哥的差距,就算是朋友,叶家也要考量再三的。”

  边沂南握着背包肩带的手越收越紧,看着秦慢慢的目光却格外冷静:“放心,同样意思的话,我已经听过了。”

  秦慢慢不再多说,点点头:“那边先生路上小心。”

  边沂南扭头出了叶风的休息室,脚步仓促,像逃出牢笼的困兽。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提醒他,提醒他和叶风的差距。

  天堑鸿沟。不知道这个词够不够用来描述他们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

  边沂南推着自行车顶着寒风往前走,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似乎想不明白这帅哥好好的有代步工具不用,推着自行车在寒冬散步呢?

  两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两个小时,走到天空都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周围有小孩儿热闹而惊喜的叫声,高呼着:“下雪啦下雪啦!”

  有父母抱着自家孩子飞起来抓雪,有情侣在雪花纷飞中浅浅地接吻,有老人蹒跚在人行道,叮嘱自家孩子开车小心……

  烟火百味,跟边沂南没有任何关系,身边的种种杂音都变成叶风面带难过的质问:“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呢南哥?”

  下一秒又是叶凛漠然的语调:“边先生,既然你不接受叶家的帮助……”

  又或是秦慢慢冷静的嗓音:“我希望边先生可以看清你和叶哥的差距……”

  一句一句就好像一个黑色的无底洞逐渐扩大,张牙舞爪地蔓延到他脚下,试图把他拖进无尽的深渊。

  他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骑行,一路坚持着走到宿舍,手指已经被冻麻了,眼睫上挂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外套都被雪打湿,回到屋子里还呵出带着白雾的热气。

  今天裴元不在,没有贴心的问候,不过边沂南也不在意,换了鞋就回屋。

  散乱的药物早已被收拾好,边沂南觉得胳膊抬起来很困难,连拉开抽屉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他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安全领域,强撑的冷静一寸寸垮塌,露出痕迹斑驳的内里,拼不完全。

  如果平常的边沂南是一株坚韧的野草,那现在的边沂南就是搁浅在孤岛的鱼,没有人助他一把,老天爷也不会降下甘霖,他跪在地板上,呼吸颤抖,好不容易拿出药瓶,瓶口也对不上掌心,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仰头,将瓶口对着嘴巴倒,药片撒了一地,他机械的咀嚼,大脑完全是生锈的,没有正常逻辑可言。

  边沂南就这么呆呆地跪坐着,房间里的光线随着日落渐渐变暗,边沂南像是被光影怪物吞噬,整个人都陷到黑暗里,连眼睛里都不存在多少光亮,黢黑一片,在黑夜里孤立无援。若不是微弱起伏的胸膛,大概率会被人一探鼻息。

  没过多久,裤兜里的手机嗡一声响,唤醒了融入黑暗的人。

  边沂南醒了醒神,情绪却还是提不起来,机械的把药物收拾好,他拿出手机。

  是他的主治医生,唐承欢。

  他出了剧组就着急忙慌的给唐医生发了短信,预约他明天的看诊,大概是出于某种自救的心理。

  他不想让自己丑陋的一面给叶风看到,他得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

  手机的光照亮边沂南的脸,上面是唐医生的回复:“我明天中午有时间,方便的话我去你宿舍吧。”

  这样在再好不过,他觉得他又有复发的情况了,不太适合外出。

  想起唐医生之前给他的建议,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便打开灯坐到书桌前,拿出一两天没动笔的日记本,翻开来。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日记本上的字枯燥无味,都是一些生活日常的乏善可陈,看着看着,这些文字就飞起来往他脑子里钻,他觉得很痛苦,想彻底结束这一切。

  每天过着没有意思的日子,呼吸好像都是在浪费资源,为什么……

  不去死?

  笔尖在手腕划出一道墨色,在皮肤上晕开,没过一会儿,红色的血线渗出来,流血速度却不算很快。

  边沂南再次抬起拿起笔的那只手,目光突然落到桌面上一家三口的合照上。

  他闭上眼睛,内心挣扎。

  不能死,还不能死,他还要照顾妈妈……

  妈妈现在不能离开他。不能让她失去爱人,再失去儿子。

  圆珠笔咕噜咕噜滚下地。边沂南又翻了几页,看到他写下和叶风的初见,往后就是在剧组的点点滴滴。

  记忆里失真的碎片逐渐清晰。拉着他衣角的叶风,护在他身前的叶风,向他献宝的叶风……一帧帧都像电影在他回忆里不断播放。他不经露出笑容。

  还想……

  活着感受小太阳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写不好这个病症(双手合十)都是参考度娘,有个别更改是为了服务剧情,各位看客就当个乐子哈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