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记忆深处最不愿回忆的东西被逐渐记起。大抵是再不好的记忆里面,都有实在难忘的人,所以才会被记起。
宋离如今已经很挺拔英俊了,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和咄咄逼人,他只会更好。
他看着程君止问他们是不是朋友,却小心翼翼。
程君止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宋离的眼睛,他的眼睛不同程君止的那么冷清薄情。他的眼睛稍圆一点,平时随意慵懒的时候,眼里带着倦意和疏离,但认真望着程君止的时候,会像狗狗一样明亮又委屈,让人拒绝不了他。
程君止苦难童年那么深刻难忘的,只有宋离。
“我们,”程君止勾起嘴角,“一直都是朋友啊。”
听到这个回答,宋离只觉更委屈,狗狗眼里却更亮,薄薄的一层,像带了水汽。
“但你当年真的那么狠心舍弃我是吗?连告别也不跟我说。”
明明是彼此的伤疤和惨烈的回忆,不该提,但宋离实在等了太久,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了。
“舍不得。毕竟你是我当时唯一的朋友。”程君止又垂下眼眸,还是那副清冷的躯体和落寞的脸,“但比起一辈子困在白桦林,困在花园小区,我能舍弃的,只有你。”
少年程君止伤痕累累,满身疲惫。
他伸出手求助,但没人能握住。
好不容易有了牵挂和慰藉,却不得不舍弃。
他没有勇气。
他自卑,怯懦,无能为力,只要能离开程岱,能离开花园小区,哪怕死去他也愿意。
不是狠狠心就能做到的事情,而是反反复复的犹豫,将自己的伤口一次次的剖开来,去记住痛,去再痛,然后下定决心。也是用光了他年少的所有勇气,坚定的舍弃掉宋离。
舍弃非亲非故,但唯一对他好的宋离。
“你有想过我吗?”宋离继续问。
“我不敢。”程君止如实回答。
不是没有想过宋离,而是一旦想起宋离,那些所有的惨痛的经历都会被记起。
“你甚至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对不起,我弄丢了同学录。”
高秀雅说她要接程君止回家的时候,其实他就跟宋离说了自己可能会转学,宋离再不舍,也真的打心底的希望他回家。
他跟妈妈说要买一本同学录,高秀雅转达给了程岱。
同学录的第一页就是宋离写的,他的电话,他的祝福,都在首页。
但是高秀雅换工作之后搬家,程君止就意外的弄丢了同学录,自然失去了跟宋离的所有联系。
世上没那么多巧合,不是所有想念的人都会久别重逢。
但就是这些心心念念,甚至虔诚祈求来的巧合,才让好久不见的人能够久别重逢。
程君止转学离开之后,宋离其实消沉了小一段时间,但很快他又庆幸,庆幸程君止终于脱离苦海。
可惜他没有程君止的联系方式,程君止也没有再给他打电话回来。
少年和少年的友谊开始和结束都很猝不及防,一个意外成为朋友,一个意外又突然分离。
如果不是程君止转学到树人,宋离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命里带“离”,注定和任何人都不长久。
好在好在老天有眼,让他们重逢,在还不算晚的时候。
宋离不再计较之后他们错失的好些年,也不再纠结程君止有没有想过他,或者回去找他,漫长的分离让他只想珍惜现在的每一个时刻。
宋离转了个话题,问:“你开学竟然没认出我?”
“是,太久了,我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那你总该记得我的名字吧?”
“记得是记得,但我真的没想过竟然是你,毕竟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我这些年很少再想起小时候,也不再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前两天我翻到小学的日记,才想起来很多细节,你今天问我是不是朋友,我一瞬间才记起我们成为朋友的那刻。”
程君止翻到小学的日记,想起了和那个叫宋离的同桌之间的点点滴滴。
宋离疑惑他的记忆力为什么这么差,他没应,只当自己用尽全力割裂的那些痛苦记忆,是真的忘了。
“那你之后怎么补偿我?”宋离兀地开口。
“嗯?我补偿你什么?”
宋离的狗狗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不屑地回他,“你没跟我告别,之后也没跟我联系,重逢也没认出来我.....还要我罗列更多吗?”
程君止一怔,抖了下肩,“也就这吧?还能有什么。”
宋离认真掰着手指头数,“因为英语随堂考跟我冷战,跟我阴阳怪气,在我怀里.....”
在他怀里哭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提了,程君止立马打断,“好的,您需要我怎样补偿您呢?”
见他温顺,宋离眉毛往上挑,脸上藏不住笑,“之后再说呗,我想好了告诉你。”
“行。”
气温回升总是很快,江瑜的春天往往只有短短几周,就很快入夏,刚开学的二三月份,恰好是春天。
天气不冷不热,阳光也没那么刺眼,南滨路不足三公里,散散步很快就能走完。
少年和少年肩并肩,这短短一条路,好像记着他们的过去,也看得见他们的未来。
好像只要并肩,错失的那些年,都会在这里走回来。
程君止还是那个程君止,宋离也没变。
除了都褪去稚气长得更英气冷清之外,两人还像十一岁那年。
广场有人在放风筝,风筝的线没放太远,有人的风筝飞两下就掉了下来。
宋离突然转身过来对程君止说:“我们去放风筝吧。”
程君止摇头,“不要,太傻了,广场上都是小朋友,我们去多违和。”
“才不违和。”宋离隔着衣服拉住他的手腕往广场跑,边跑边跟他说,“我们这里,也有小朋友。”
耳边掠过的是风,宋离衣角飞了起来,不算太长的头发一颠一颠。程君止被他带着跑,明明是初春的风,直接拂在脸上还有点冷,程君止却觉得自己的脸和耳尖都在发烫。
“老板,买个风筝。”容不得程君止拒绝或多说,宋离摸出手机准备付钱,转头跟程君止说,“你选一个你喜欢的。”
“这些全都85一个,你们随便选。”老板笑着跟他们推荐。
程君止犹犹豫豫的没动,宋离钱都付完了,他才有点尴尬的开口,“要不算了吧,我们......”
宋离假意恶狠狠地瞪他,“我钱都付了算什么算?赶紧选一个。”
“是啊,这些风筝多漂亮,就适合你们学生玩。”老板也出来打圆场。
程君止只好迅速挑选,选了只红色的鲤鱼,“就这个吧。”
“没问题,你们玩开心。”
俩人拿着风筝往更空旷一点的地方走。
“眼光不错啊,这只鲤鱼最好看。”
“随便选的。”
宋离轻笑,“就这儿吧,你去放。”
“?”
“你买的你要玩的,你让我放?”程君止想一拳砸他脸上。
“谁放不一样吗?难道你不会?”
“放个风筝有什么难的。”
“那你来。”
风小的天气放风筝,就需要人跑起来,带着放。
在鲤鱼风筝第三次被缠住掉地上之后,程君止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会放个屁的风筝,再说今天还没什么风。
见宋离在旁边笑,他气急败坏走过去,把风筝丢他身上,“笑笑笑,你来。”
宋离接过风筝,把缠住的线取下来,调整好角度和方向,在他周围跑了几圈,风筝竟真的飞起来了。
那人边跑边笑,风筝逐渐稳定之后,他走过来递给程君止,“你试试,很开心的。”
程君止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怕风筝掉下来。
见他站桩式的站着不动,宋离稍微推了他一把,“跑啊,不跑一会儿掉下来你放上去啊。”
程君止一怔,还是跑了起来。
不过他不像宋离傻子一样围着人绕圈,他往前跑着,跑到广场边缘,再折回来。
宋离没跟上去,就站在原地看他,距离越远程君止越小,风筝越高。
他眼里的程君止脚下生风,一贯寡淡的他玩起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开心是写在脸上的。
但他又觉生气,捏紧了拳头。
如果没有那些年,他们会一直在彼此身边。
上同一个初中,读同一个高中,再考同一所大学。
之后不会分开了,都长大了。宋离心想。
“发什么呆啊,你也去跑两圈啊。”程君止跑近见宋离愣着,撞了他一下。
“没事,你多玩会儿,我陪你。”
程君止今天中午大哭一场,下午放风筝狠狠地跑了几次,跑开心了,就更疯,一个人在广场上撒丫子跑,一点没有刚开始的不好意思,仿佛那个说“太傻了”的人不是他。
跑到天都黑了,程君止才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但整个人都很爽,果然,运动就是最好的解压神器。
宋离递给他纸巾,他满血复活又恢复阴阳怪气,“怎么没用你那骚包手帕?”
宋离给他气笑了,“也不看看我那手帕是哪个小白眼儿狼用了。又是谁哭的鼻涕眼泪一把子流。”
......坏了,忘了他中午刚给自己擦完眼泪。
“是,是吗?”程君止装傻,又转移话题,“回吧。累了打个车回。”
有人真的好像那个拔什么无情的渣男,用完就扔,一点都不带留念的。
宋离脸阴了下来,只吐出两个字,“饿了。”
不说还好,一说程君止感觉也饿了。
“那我请你去吃烧烤,北滨路有一家很好吃的,就在前面。”
宋离那张俊脸这才稍微好看点,嗯了一声回应。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快乐!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国庆日更,主线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