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仙尊有双心上眼>第54章

  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而且好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些委屈的意味在里头,盯的白榆有些心虚。

  “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白榆岔开话题,摁着管堕强行坐下,说:“清光君不介意他坐这儿吧?”  纵使少了一魄,他恢复肉身之后,力气也愈发大了不少。

  “不介意,”南系玖移回眼神盯着眼前那盏茶,说:“你都不介意,我怎么敢说介意。”

  “……这话说的,”白榆被他说的火气也有点上来了,撑着笑,说:“我不过一个小阁阁主,怎么能和修真第一人比呢。”

  管堕觉得,这一定是已经看出来了吧。

  二位这是在怄什么气吗,为什么要互相假装不知道顺带阴阳怪气彼此。

  不明白,他不明白。

  “怎么不能?”南系玖说:“我看阁主大人很能耐,也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白榆皱紧眉头,说:“我怎么了?我干的事情哪件不合规矩了?”

  “是吗?那阁主大人这是怪在下扣帽子了,也是,我是没这个资格管您的闲事。”

  “我不是……你凭什么随便曲解我的意思!?”

  管堕低着头,很想走。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白榆——这样吵嘴的话不是完全不装了吗?

  白榆觉得自己见南系玖之前也做好了准备了,或者说他睁眼之后就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南系玖就算不那么在意他,或多或少也会有怨气的,他是想解决完天魁门的事情之后,好好和南系玖谈谈的。

  可是这家伙欠揍的性格简直不减当年,上来居然就阴阳怪气自己,明明自己是为了他和南山门考虑才出此下策的,他委屈的和自己护着他还错了一样。

  “我曲解什么了,”南系玖不为所动:“你不是玉宝阁的阁主吗,我的理解没有任何问题。”

  “你……!”白榆感觉体寒的自己都被气的冒汗了,但是又不能说他什么,要怪就怪自己自作多情骗人在先:“清光君不是有东西要给吗?没有的话请回吧。”

  南系玖叹气,将早已放在桌子上的盒子推到白榆面前。

  南系玖掀开盒子,露出里面看似废铁的物件:“物归原主。”

  但他依旧一脸的幽怨,似乎很不情愿递出这个东西,而且“物归原主”这个词,指向性也太强了。

  “……”

  白榆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心里的思绪绕了好大一个圈,最后对管堕说:“你还是先出去吧,我有话对清光君说。”

  管堕如释重负,站起来对南系玖行了一礼,侧身离开了。

  白榆站起来,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披风穿回来再谈,转身朝后走了几步,一只手从腰后伸过来,一瞬间他的后背抵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白榆浑身一抖,感觉到自己耳侧的温热呼吸,那声音从颤抖的似乎一碰就碎,语气包含了很多的情绪。

  气闷,委屈,愤怒,还有半分不解。

  “你、骗、我。”

  他在“我”字处狠狠的咬字,像被骗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不甘心。

  这个语气,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南系玖了。

  所有事情都不在意,亦或者游刃有余的南系玖。

  “……你放开,”白榆耳根子发热,挣扎了一下:“太近了!”

  谁知道这句反抗起了反效果,对方另一只手也搂上来。

  “南系玖!”白榆彻底发火,也顾不上装不装的,说:“你小子光天化日少给我刷流氓!”

  “你骗我。”

  对方只是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白榆瞬间就被浇灭了火苗。

  这家伙,装委屈倒是有一手。

  “……我好好解释,你好好听行吗?”

  “……”

  “放开,我冷,我要去拿衣服。”

  说到这个份上,南系玖才把手给松开了。

  七年未见,白榆发觉自己居然还挺平静的,解释了当年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首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活下来,其次,我不想你知道太多,是不希望你插手,我和天魁门以及回命仙尊的事情,不应该别人帮我。”

  南系玖也平静的听他说完,只是听到白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

  原本他认出白榆的时候,心中的确是积怨已久的。

  为何要骗自己,为何告诉了戌定曲,告诉了管堕,甚至找了青寒溯,都不愿意找自己。

  原来,他真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原来,他已经猜到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声了。

  “所以……我觉得我还挺问心无愧的,”白榆目光一变,瞪着他说:“你!说!你瞒着我听了多久!”

  南系玖老实回答:“一直。”

  “那你就没资格说我!”白榆一想到这个就来气,谁会愿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部暴露给别人?

  “你瞒着我听了我这么久心里话,你也不算正人君子吧?”白榆瞪着他说:“害得我之后在你识海里,都非得提心吊胆的,生怕你看穿了。”

  “我错了,”南系玖道了歉之后说:“但是你也不应该瞒着我,而且以自己元神引妖兽自爆这个办法,实在是太鲁莽了,以及你丢了一魄,明明元神不稳,却不好好休息反而挥霍灵力……”

  “好好好别念了,我也是没办法,谁知道我的剑被你找去了,”白榆心虚的移开了眼神,打断他说:“而且我这不是回来了,提前重塑了肉身——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剑长什么样的?这个我肯定没想过吧?”

  “你初来乍到那天,我看见了你的回忆。”

  “所以说……”

  其实打从一开始,完全就是透明公开的状态!

  白榆扶额,但是事情已经过去,现在计较的确没有用处。

  “……”南系玖沉默良久,说:“泡茶吧,我想喝。”

  白榆白他一眼,说:“我一会儿一定在茶里下毒。”

  管堕从阁内走出来,余光看了一眼门口的狐妖少年,依稀记得当年赌坊事件,好像是见过这个少年的。

  虽然当时他还是孩子,但是红发和耳朵尾巴倒是没错。

  看来这是南系玖的身边人,管堕心想白榆那边估计够折腾好一会,自己再被认出来等于又添一堵,还是避开点吧。

  于是他拉高了面罩,再没有和胡黎对视的情况下侧身离开了。

  他已经七年没来过九原,曾经的小贩大都换了一人,还在的也几乎都忘了他,只要戴着面罩,就不会被认出来。

  白榆和管堕都嗜甜,管堕经常帮他跑腿买糕点,从小贩们眼熟的“管爷”变成了小贩们眼熟的“蒙面人”。

  “老板,一份桂花栗子酥。”

  异口同声。

  管堕疑惑的看向旁边人,随后猛地别过头。

  怎么会……温谨?!

  七年未见一面,但是管堕不至于记性这么差。

  “桂花栗子酥只剩一份了,”老板说:“你们二位谁要啊?”

  温谨是替胡黎来买的,来了九原以后胡黎就很想念这里的栗子酥,没想到会和别人撞了。

  管堕转身背对过去:“我不要了。”

  “啊不,”温谨礼貌的谦让:“让给这位道友吧,我可以去别的摊位看看。”

  老板:“好嘞,两分钟出锅。”

  管堕被迫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关键是温谨说完这话,居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让就让……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倒是去别的摊位啊。

  管堕已经很久没接触过南山门的人了,头一次觉得白榆时常吐槽的那句“你们仙门人士”是对的。

  怎么仙门人士,原来这么讲礼貌的吗。

  温谨适时开口:“冒昧问一下,在下有些好奇……天气这么热,道友为何要戴面罩?”

  管堕:“……在下天生不爱呼吸新鲜空气。”

  和白榆待久了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影响。

  那就是学会了一本正经的扯犊子。

  “嗯……”温谨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好、特殊的爱好。”

  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怎么回事?

  老板:“客官稍等啊,这蒸笼好像有点坏了,慢些给您。”

  管堕:“……”

  温谨抱臂,目光忍不住一直往旁边看。

  他不走的原因的确在此,因为旁边这位道友实在是有些奇怪。

  温谨怀疑对方是什么不法分子,所以打算留下观察一下。

  他移过去眼神,对方就扭头,他走了几步又从侧面看,对方又反方向背对他。

  拉扯了又两分钟,老板打包好糕点说:“客官,您的栗子酥。”

  管堕迅速拿过,转身就走,温谨见他急着走,一把拉住他的右手:“等等。”

  却不知道他三成力气都没用上的一扯,居然险些拽倒,这人的右手软绵绵的好像使不上劲一样。

  温谨惊讶的对上他的眼睛,和七年前的一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

  管……管……

  趁他愣住,管堕眼疾手快抽出了手,溜进人群里不见了。

  而温谨呆楞在原地,怔怔没有追上去。

  因为一切不可思议,猜测荒谬却又合理,若是结合那位疑似白公子的人来看,似乎更加的……

  难不成那人当真是白公子,这位……当真的管公子?

  “……你等等!”

  温谨回神,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上去。

  九原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把人淹没了,温谨没找到人,回去见到胡黎才想起来,他是去买糕点的,居然忘记了。

  玉宝阁后方楼顶的房瓦上,管堕背靠着柱子,取下面罩叹了口气。

  希望白榆那边也顺利一点。

  屋内,茶叶在温水中缓缓绽开来,南系玖的眼睛一直盯着白榆看,搞得白榆不自在。

  “老看我做什么?”

  “以前看不见,现在看个够。”

  “……”白榆都分不清这算不算南系玖会说人话了,可他怎么觉得浑身别扭呢。

  “你还打算复仇吗?”

  他这么直白的提问也是白榆没想到的,还以为以南系玖的性格,会旁敲侧击的套话。

  “当然,而且从根本上的‘复仇’,我已经不想单纯的杀掉他们了,我要把天魁门从根本上抹除掉,”白榆说:“以及,当年的事情有一些我还是很奇怪,我想知道真相。”

  “什么奇怪。”

  “比如,为什么回命仙尊一口咬定我是‘祸端’,难道仅仅是他算出我天赋异禀?当时他也还不是门主,又是怎么调动起这么多人和他一起去凉州的……诸如此类。”

  “关于前者,”南系玖吹了吹茶水,说:“其实可能只是他冠冕堂皇的借口,至于后者……这些年我知道,十七年前恰逢天魁门门主,也就是现在的回命仙尊的父亲病危,即将仙陨。”

  “那这样的话……”白榆摸着下巴,说:“时间线应该是他父亲病危,门主之位空了出来,从小习得卜算之术的回命仙尊刚好算到了我生在凉州,这刚好给了他理由,他认为杀了我可以稳固他的地位,助他拿下门主之位,之后只要找一天天象动荡,再公开此事,黎民百姓自然认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嗯,七年前他对我有些畏惧,恐怕因为他真的算出了一隅未来,我会成为所谓的修真第一人,我认为他的卜算之术并不全是空穴来风。”

  “你的意思是……”白榆疑惑的看他:“他能算准吗?你信他说我是祸端?”

  “不,不是的,”南系玖解释说:“他并不能参透全部,只能得到机遇与提示,就像他也没算到你会回来,没算到管公子会和天魁门决裂,至于他说的‘祸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应验了,但我不认可这个词。”

  “……他因为这个理由来了凉州,杀害我的家人,却反而成了闭环,”白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说:“所以我的确是,只不过是对于天魁门来说是,并且如果他不起歹心,就不会……”

  想想也是,他名为回命仙尊,看似步步定天,其实始终都在天道中不曾走出来,越依赖投机取巧,就越陷越深。

  说到这里,白榆倒是理清楚了很多事,但……

  “还有一件事,”白榆又说:“天魁门前门主若是只有他一个儿子的话,他不需要做其他的事,门主之位一定是他的,人心的笼络也有很多更保险的办法,他为何初见天象,就冒着风险急于一时呢?”

  “嗯……”南系玖说:“这便去查查看了,此事定有其他隐情,你想知道吗?”

  “当然了,这可是当年灭门之祸的真相,”白榆情不自禁激动了一些,说:“我可不想我的家人……死的不明不白的。”

  “嗯,我和你一道。”

  “你犯规,”白榆对南系玖道:“我本来都没想你知道这件事的。”

  “我保证过的我都做到了,我没有把矛头对向天魁门,”南系玖看了一眼白榆,认真道:“但你不能自己再冒险,我只护你,不出手。”

  白榆别扭的摸了摸后颈:“你、你干嘛非要跟着我,我可不是元神了,虽然少了一魄,养养也能养回来,我修为不低,而且打架我在行。”

  “有时候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南系玖移开目光,淡淡道:“或者说感情是你可以随便舍弃的东西吗?”

  “那……倒也不是。”

  “你有自己的想法,有天赋,内心强大目标也很明确,有时候聪明到特立独行的地步,虽然你总是不承认,但是你心里善良,救了很多人,这些我都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南系玖无视了白榆被越说越红的脸,没有接着夸他,而是反问:“那我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这我怎么……”

  白榆有些心虚的没有往下说。

  他才发现,他自以为已经很了解南系玖,其实每到一个决定,打心底里还是对南系玖很拿不准。

  就像他不确定南系玖会不会来九原找自己,不确定南系玖为了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不确定南系玖会成为如今的修真第一人,万人敬仰的清光君。

  他好像……一直都不确定。

  “你是因为犯规……”白榆小声的反驳他:“你什么都看见了,当然比我了解。”

  “你也可以犯个规,只要愿意,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你犯吗?”

  “……”白榆总觉得自己像是要答应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是直觉告诉他,就这么答应了不能算数。

  “我不,”白榆听见自己拒绝道:“我光明正大,会靠实力去猜,才不像你,偷偷摸摸的……”

  “那我很期待,”南系玖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说:“好好猜猜看我的想法吧。”

  “对了,”白榆转移话题:“你带了人来,谁啊?”

  “胡黎和温谨。”

  “果然是……那你让他们就在外面等着啊?”

  “你想被发现是你吗。”

  “我……不确定,”白榆思量了一下,说:“先不提吧,等事情结束以后再说。”

  按照胡黎的性子,肯定沉不住什么气,温谨也是个老好人,卷进来就不好了。

  南系玖点点头,说:“依你。”

  随后白榆叫来小五,让他去把门口的两个公子请进来。

  温谨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变化最大的是胡黎,他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白榆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和自己斗嘴吵闹的孩童,一时间竟难以接受他长这么高了。

  “师父,”别的不说,他甚至说话也成熟了不少,语气有些不确定的小心翼翼:“这位是……”

  “不必紧张,”南系玖自然的帮白榆掩护,就像曾经干过无数次一样:“只是赶巧了,不是他。”

  “这样啊,”胡黎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随后很快道:“见过白阁主,在下名为胡黎,是清光君的徒弟,这位是温谨,是南山门的弟子。”

  温谨也跟着行了礼,但是看状态有些心不在焉。

  既然玖师兄说这不是白公子,那那个人……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和管公子相似了点?

  “二位不必多礼,”白榆紧了紧披风,说:“听闻清光君提起过,方才怠慢了,请多多见谅。”

  胡黎和温谨对视一眼。

  这么有礼貌?好像真的不是白公子。

  “几位难得来到九原,不介意的话暂居我玉宝阁内客房,”白榆笑了笑说:“我和清光君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谈谈,如何?”

  胡黎收回目光,语气低洌:“师父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温谨点点头,也是同意了。

  白榆本想多打量胡黎几眼,这小子和记忆里相差太大了,实在有趣,但是这样就太明目张胆了,忍住了这个想法,说:“小五,带他们去客房。”

  “好,几位大人跟我来吧。”

  虽然小五平时是有点憨了,但是干起这些事情,还是很利索的。

  温谨抬腿,犹豫了一下没走,回头说:“玖师兄你们先走吧,我有些事情,想问问阁主大人。”

  南系玖看了一眼白榆,见他并未想拒绝,也就点头默许了。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二人,白榆也好奇温谨有什么问题,坐在案前开口:“温公子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实不相瞒……”温谨规规矩矩的坐下,说:“九原的事情,我不太了解,我想着阁主应该会比我知道的多……今日在街上,遇见一位蒙面公子,身着黑色衣服,一直戴着面罩,不知阁主大人知不知道此人?”

  “你说他啊,”白榆笑了笑,说:“我知道啊。”

  “您知道?”

  “他是我最信任的助手,”白榆说:“他叫嗔绝,你遇见他了?”

  在玉宝阁内,管堕一直用的佩剑的名字,因为佩剑的名字知道的人甚少,天魁门的同门之间交流的不多,互相之间也不算熟悉。

  “嗔绝?可是他……”温谨想说他长得很像管堕,却又不确定这位白阁主认不认识管堕。

  “你想说,他长得像那位天魁门死去的行者,管堕是吗?”

  温谨没想到被人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只好点点头,说:“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实在是……”

  “很多人也这么以为,时常把他和那位管爷认错,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才让他蒙面来着,”白榆说:“世界上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那位行者很出名吗?”

  “是的,”温谨回答:“我与他有过一点交情,抱歉,那大概是我认错了,之前多有失礼,被错认成他人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原来真的是巧合吗……也是,七年前的管堕武功高强,不可能这点力道一拉就踉跄几步。

  “无事,我想他已经习惯了,”白榆撑头说:“今日清光君也和我说了同样一番话,他说我很像一个故人,这位故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温谨愣了一下,点点头,老实的回答:“是的,玖……清光君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那位白公子回来。”

  白榆玩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接着问:“是吗,他都怎么等的?能和我说说吗,我看清光君好像挺急切的,方才差点吓我一跳。”

  南系玖说自己不了解他,那就了解了解好了。

  “这……”温谨突然被问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仔细一想,南系玖似乎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话本中的那种为了一个人,杀了一座城的剧情,并没有上演。

  他没事的时候也就是每天浇浇水,下下棋,看看书,喝喝茶……有些事情刻意的好像是故意做出来的,为了展示他过的很好。

  嗯……

  温谨陷入了迷思。

  “其实我不太明白清光君用意,”温谨说:“他的生活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甚至可以说越来越好了,可是很多时候有事与他交接,去找他会发现,他站在院中的白玉兰树下,一看就是半天,没人敢去打扰他——”

  “——若是清光君受邀祛除什么邪祟妖兽,他一定会二话不说的答应,干净利落的解决,”温谨说:“我不敢断言,但是我想,这应该是和白公子有关系吧,以前的清光君于别人而言稍微有点,咳咳……总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生活,并且他一直在变好,”白榆问:“你们是怎么看出他在等人的?”

  “因为每一年的各种节日,他都会去山下放河灯,”温谨说:“愿望要写两个,灯要是一对的,落款要写名字,清光君说这样神仙才不会认错了人,会把愿望带给他。”

  这……大概就是南系玖在自己回忆里看见的习俗吧。

  白榆颇为动容。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有些感言的,因为只有他知道,死遁之前自己对南系玖说了,希望他能够好好生活。

  所以南系玖一直在践行这个愿望,可能除了温谨这几个知道自己存在的人,都没人能发现南系玖的心思吧。

  那么自己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白榆放下茶杯,说:“好吧,多谢温公子解惑,早点休息吧,九原很大,可以带着那位姓胡的少年多去走走。”

  “阁主言重,那温谨就先告辞了……”温谨起身走到门边,回头说:“下次,能让我见见您的助手,那位嗔绝公子吗?我想当面和他道个歉。”

  白榆口头答应:“当然可以。”

  温谨回礼,主厅大门被关上,白榆松了口气。

  南系玖这家伙……

  白榆抬手遮住脸。

  也许是他用词不恰当,白榆居然只能想到“深情”这个词。

  若是他真的是个别人,恐怕都要觉得这是什么天各一方的苦命鸳鸯了。

  不不不不……

  白榆挥挥手,打断了这个想法。

  开什么玩笑呢……

  还好,不一会管堕敲门进来,询问今天的事情,白榆才没接着乱想。

  白榆见他还买来了桂花栗子酥,心情又好了不少,一边吃一边说:“我和南系玖说清楚了,但是温谨和胡黎还不知道……对了,你今天买东西的时候,遇见温谨了?”

  管堕无奈的点头,说:“不知道您什么想法,所以我选择直接走了。”

  “挺好的,我刚才忽悠他,说你和你自己长得像,所以要蒙面,他还因为认错人愧疚呢,说要当面给你道歉。”

  管堕心中那杆称又作祟:“感觉这样不太好,希望温公子不要怪罪。”

  “嗯,天魁门的事情还没解决,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会理解的,对了,刚才我和南系玖讨论……”

  白榆把刚才的种种复述了一边,管堕若有所思:“我进入天魁门已是大局定下之后,也未曾听闻回命仙尊是否有兄弟姐妹,不过管某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否则动机太弱了。”

  “你进入天魁门以后,回命仙尊是什么样的?真的一直对你很好吗?”

  “……大部分时间是的,但在修炼上,他很严格,”管堕说;“我曾被丢进万鬼山,在与魑魅魍魉的搏斗中活下来才能出去,记不清时间了,约莫在山中是一年起步……此前我一直觉得这是鞭策我的方式,是为我好——现在看来,似乎有失偏颇。”

  白榆肃然起敬。

  “怪不得你当时修为比同龄人都强,”白榆蹙眉:“这么拔苗助长?你就没怨过他吗。”

  “要说当时不怨是不可能的,当然怨过,”管堕说:“可是在那之后,回到了天魁门,他又的确立住了一个人善良公正,心系徒弟的师尊形象……我久而久之也就不怨了,总觉得是自己心胸不够开阔。”

  提到这个,白榆才感慨自己从未体会过修炼的辛苦,一是他的确有天赋,过目不忘,学的飞快,二是父母的教育,从来都是以他的意愿为第一的,不曾逼迫过白榆,而白榆本人为了每次学会新招式后母亲父亲毫不吝啬的夸奖,也会更加努力自觉。

  然而修真界,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童年能如此顺遂的。

  南山门与一众亲眷争相的楚水蓉,曾经的天魁门最强行者管堕,亦或是无人指导却能练就一身好鞭法的鞠家小姐鞠悦笙……

  以前白榆不理解,也没去想过要付出多少代价,现在倒是有所领悟了。

  南系玖,又是怎么在失去光明的十几年中,练就那么高强的一身本领的?自己看见他如此轻松的重塑修为,是否也是建立在之前的艰辛付出上。

  白榆忍不住拍拍管堕的头:“幸苦了,你们都是。”

  管堕微愣,有点不好意思,说:“……已经过去了,管某不甚在意,谢、谢谢白公子。”

  白榆收回手,说:“不叫阁主了?”

  管堕没听懂他在开玩笑:“抱歉,阁主大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干嘛总道歉,搞得我训你一样,”白榆今天心情很好,笑了笑挥手说:“行了你也回去吧,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情还有的忙。”

  “嗯。”

  大厅一下子又只剩自己一个人,热闹之后的寂寥才让白榆发觉,原来这里比想象中安静的多。

  初见南系玖的时候,他满腔都是仇恨,一心只为了复仇,也时常怨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偏偏降临在自己身上。

  和南系玖相处之后,白榆才体会到不是只有亲人会在意自己的喜怒哀乐。

  命运总是起起伏伏,热闹的之后的寂寥令人倍感不安,可苦涩之后的甘甜也让人觉得十分窝心,还真就和当年南系玖说的一样。

  母亲最后那一面说的话,白榆至今也没有完全理解,但又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一丝了。

  仇恨只能让一个人的躯壳活着,却不能真正救赎一个人的灵魂,作为神识的那段时间,白榆用过很多人的身体办事,却都不是真正属于他灵魂的,只是空壳罢了。

  他是否敢说,在他义无反顾将仇恨放下,牺牲自己保全重要之人的时候,他已经找回自己的灵魂了呢?

  总有些东西,要比深仇大恨更重要。

  白榆起身,推门走出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也想见你的话,二人的相见就不晚。

  “小五,清光君的房间在哪?”

  “阁主您找清光君啊,这边。”

  白榆站在门口,突然有点别扭的不想进去。

  刚刚才说了再见又来找,岂不是显得好像自己很想见他一样吗?

  管不了这么多,来都来了。

  白榆敲了敲门,里面打开的倒是快。

  黑色的眸子看见来者,似笑非笑的,说:“怎么过来了?”

  “……请你吃栗子酥,”白榆晃了晃手里油纸包着的,还剩一半的栗子酥,说:“不赏脸?”

  “怎么会,随时欢迎。”

  案前灯亮,虽然栗子酥已经凉了,但是没人嫌弃这味道。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管堕,他就是下山买糕点来着,”白榆小酌了点酒,脸有点红红的,说:“我当时看见那个印记,气的发疯,还好被你拦下来了。”

  “虽然当时不知道你看见什么了,”南系玖给他倒酒,说:“但是总觉得不能放着你不管。”

  “对哦,你当时看不见,”白榆彻底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切说:“你现在能看见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有些景色比记忆里好上不少。”

  他说这话的时看着白榆,目光居然有九分的柔和。

  两个人聊了很多,不止了天魁门的事情,还聊了聊彼此无聊的小事,然后……然后白榆就喝醉了,不过他酒品还不错,不哭不闹,只是想睡觉。

  迷迷糊糊之间,白榆感受到了一阵暖意包裹全身,自己好像被轻轻的放上了床。

  少了一魄之后他夜夜都需要点好几个火盆才不觉得发冷,今夜则边貌似睡了一个暖壶,白榆情不自禁往那里贴,被人拢进怀里也就不觉得冷了。

  不过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南系玖床上睡着了以后,还是吓的弹了起来。

  “我……!你?”

  南系玖从桌案前抬头,问:“头不疼了?这么精神。”

  “你……”白榆你了半天,反应过来是自己主动来的,尴尬的咳嗽两声,揉了揉眉心说:“几时了?”

  “还早,可以休息一会。”

  “你昨天没睡吗?”

  “当然睡了。”

  “……你,你睡的哪?”

  南系玖理所当然:“床上。”

  “你和我一个床睡的?!”

  南系玖打量这个房间:“我的眼睛应当是完全好了,没有看见这里有别的床位。”

  “……你,”白榆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虚感,明明两个大男人睡个觉也没什么,但是他就是觉得很羞耻:“你可以让我手底下的人把我抬回去啊,实在不行你去叫管堕也行。”

  “我们在外面人眼中应当是第一次见面,”南系玖对答如流道:“难道说阁主大人第一次见面就跑到外人房间喝醉这件事,应该被其他人知道吗?”

  “这……”

  南系玖说的也有道理,他总不可能醉醺醺的从里面出来吧?

  可是可是、一晚上没回自己房间也很奇怪不是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没什么人看见了。

  白榆穿好衣服披上厚外套准备出门,南系玖冷不丁问了他一句:“有多冷?”

  “……啊?还好吧,”白榆说:“裹厚点就行了,打架的话活动起来就暖和了,倒是不碍事。”

  “……”

  “你少给我那副表情,给你的东西你就收好,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欠人情才这样做的。”

  “嗯,我明白。”

  白榆微微开门,看见门口没有人,才放心大胆的走出来。

  他特意让南系玖隔一会再出去,免得被人看见了。

  南系玖摇头:“不明白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是我的地盘好不好,让我手下人看见了我面子往哪搁?”白榆睨他一眼,开门走了。

  然后他发现南系玖其实很听他的,让他过一会再出来,真就听话的没动身。

  大厅里温谨和胡黎以及起来碰面了,两个人一言一语不知道再讨论什么,看见白榆走过来,一起打了个招呼。

  “玉宝阁里就不用多礼了吧,来者都是客,”白榆笑了笑说:“二位小兄弟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这个倒还没有,”温谨回答:“我们之前也来过九原,不过是很早以前了,对九原的一切都不太了解,清光君此行只是为了送东西,倒也没什么任务所以……”

  不知道是不是白榆的错觉,胡黎看起来有点不待见自己,沉着声装模作样的说:“我们自会定夺,不劳阁主大人费心了。”